今年七月的一天,李振南给我一本将要出版的新书打印本,书名叫《草木春秋》,要我为之写序。我一看,很新鲜,题材独特。是林业专著吗？是植物科普吗？是散文随笔吗？都是,都不是。我想起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李渔随笔中的《种植部》,汪曾祺的《草木春秋》。与李振南的《草木春秋》一对比,都像,都不像。

对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王世贞在序言里说是“上自坟典,下及传奇,凡有相关,靡不备采。”李振南的《草木春秋》凡57篇,写了乐清50多种古树名木,虽无“靡不备采”,但范围也够广了。李渔随笔中《种植部》中的草木篇,虽用笔记形式纵横捭阖,但其主旨大多在于猎奇。李振南虽也用随笔考古博今,但主旨在抒情、在说事。比如说桃树。李渔只对桃花下结论,说是“色之极媚者莫过于桃,而寿之极短者亦莫过于桃。‘红颜薄命’之说,单为此种。”而李振南却说桃的历史悠久,还说乐清历史上曾有的“秋色见桃花”,这就独辟蹊径了。再看汪曾祺。汪曾棋的《草木春秋》虽用散文笔调写草木,但主要是为写人。比如写车前子。汪曾棋说：“车前子利小便,这是许多农民都知道的。张家口的山西绑子剧团有一个唱‘红’的（老生）演员不受欢迎,农民给他起外号‘车前子’。怎么给他起这么个外号呢？因为他一出台,农民观众纷纷起身上厕所。这位‘红’,利小便。”写人很幽默。而李振南的《草木春秋》以散文笔调写散文,主要为写草木。比如《看树》。开头是“人生与林业结缘以后,免不了要看树,也独独喜欢看树。”结尾是“树有这样的大美和品性,我们怎么不好好地看树去？”当然也有写人的,比如《童年的桑树林》,写姑妈写得令人回肠荡气地感慨。这就是我说的,都是与都不是、都像与都不像。

李振南林学院毕业,在雁荡山和林业局工作多年,对树木花草该是非常熟悉了。用他自己的话讲,乐清的古树名木共400来棵,他就访问了300多棵。故他写树写草就如数家珍了。李振南又是作家,他写草木,并不单如李时珍写《本草纲目》只用其资料性、科普性,更有李渔的随笔味道、汪曾祺的散文意蕴。这样,李振南的《草木春秋》就有了别人没有的特点。这特点就是他这本书的副标题：乐清植物札记。

清人王筠说：“或学而有得、思而有得辄札记之。”那么李振南的学、思札记有什么特点呢？是权威性和文学性。因为专业的关系,李振南对乐清的树木、花草的特点、性能、在全市的地位、历史上的评价,都说得有根有据,可谓权威发布。而发布也不一般,很有文学性。这文学性在于细腻、联想和感悟。细腻在于描写详细准确,行文引经据典。联想呢？比如把树名和村名联系起来（《美丽的红豆杉》）,把树和爱情传说联系起来（《长者柏树》）,把树和诗人联系起来,把树和亲人联系起来（《童年的桑树林》）等等。至于感悟,《草木春秋》中也不少。有把萆木看作诗歌的催生者、歌者、舞者（《后记》）,把杨柳看成是最早欢迎春天的树木（《春风裁出江南柳》）,把桃花作为春天和美人的意象（《乐清的桃》）等等,这些都很空灵,为文章生色。

胡适又说,札记就是“自言自语的思想草稿。”既是草稿,结构就很自由了。《草木春秋》中的文章结构,大多放得开,收得拢。即“纵之令远,而又手到擒来；指挥倜傥,而舒卷自如。”做到前人说的“开合”、“擒纵”、“起落”之类的。书的前三辑如此,书的第四辑更甚。第四辑“草木情怀”诸篇,更有抒情意味。象《看树》,其笔调酷似陶铸的《松树的风格》。《春天,故乡田野里的花》像散文诗,其语言华丽感人。《感知落叶》化腐朽为神奇,连落叶都歌颂,可见其爱树之深情。而《童年的桑树林》的结构如小说。从全村采桑养蚕,唯独姑妈不养,到红脸汉子要“我”喊他“姑丈”等。悬念不断,最后交代了一个让人揪心的谜底：原来,姑丈在“文革”中因种桑养蚕被批斗而投河自尽了。结构之妙,实为难得。

纵观全书,不管用什么结抅、什么笔调,都洋洋洒洒,连篇累牍,写尽了乐清的古树名木。所谓的“乐清植物札记”,其实是“且将草木写春秋！”

太史公曰：孔子作《春秋》,则“万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李振南的《草木春秋》虽不能做到乐清植物之“聚散皆在”,但也算写了乐清植物之大部分了。又有李时诊之广览、李渔之博见、汪曾祺之文笔,其题材之独特,其文采之斐然,大家读后想必各有分教。

以此为序。

2012年7月13日稿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