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最具影響力的知識分子是誰？文壇奇才維克多．佩列文（Victor Pelevin）是也。毫無疑問,此人是當代俄國文壇唯一的寵兒,幾乎是唯一的暢銷「純文學」作家——有趣的是,他很少在媒體曝光,但媒體卻偏偏要設法追訪他。早在1998年,他已被《紐約客》評為當時歐洲最優秀的六位年輕作家之一,長篇小說《百事一代》（Generation P）在2004年被俄裔美籍紀錄片導演域陀．甘茲堡（Victor Ginzburg）購下版權,在俄國拍攝經年,將於今年4月上演,可以想像,屆時勢必掀起新一輪的「佩列文熱」。

1962年生於莫斯科的佩列文可謂根正苗紅,畢業於盛產作家的高爾基文學院。《百事一代》的背景是蘇聯解體後,俄國意識形態巨變、迅速商業化的新時代,知識分子塔塔爾斯基（Babylen Tatarsky）搖身一變廣告奇才——那不是一夜致富的傳奇,也不是要控訴商業社會荼毒人心,佩列文的想法顯然要複雜得多﹕現實、想像、歷史、宗教在這本小說中穿插拼貼,書中人物都好像不在意什麼,也不拒絕或仇恨什麼,在愛恨消解之中又滲混淡淡的懷舊與焦慮,而廣告標語式的諷刺格言教人讀得不禁會心微笑。

後現代科幻與中國式志怪

很難將佩列文分類,他的作品既有後現代風味,也有科幻小說或荒誕小說的實驗手法,他更雅好中國古代哲學,癡迷於東方文化,比如在《狼人聖書》（The Sacred Book of the Werewolf）中,他講述的是中國狐貍女妖與俄國狼人上校的愛情故事,當狐妖遇上狼人,多荒誕的事情都不必再大驚小怪了。

短篇小說集《藍燈籠》（The Blue Lantern: Stories）裏也借用了中國（或韓國、日本）的習俗,門前懸掛「藍燈籠」意味有人辭世了,正在治喪,以藍燈籠的幽冷之光營造氣氛﹕「病房幾乎完全被窗外的燈籠照亮了。燈籠光藍幽幽、冷冰冰的。我從上向右側探身,如果不是因為看見了天上的月亮,這燈光絕對讓人毛骨悚然。」然後是幾個死者的對話,旁及社會面貌,從而探討東西方的生死觀念。

在《恰巴耶夫與虛無》（Chapayev and Void）這本小說中,佩列文嘗試以禪學的「虛無」對照轉型時期的俄國人茫然的心靈,並隱隱然以禪學作為慰藉茫茫人心的依歸。

《人蟲變》（The Life of Insects）是廣義的科幻小說,也可說是蘇聯瓦解後社會實相的寫真,但這本小說可沒有卡夫卡（Franz Kafka）的《變形記》（Metamorphosis）那麼沉重,倒加入了俄國式戲謔,小說的角色蚊子、蒼蠅、糞金、飛蛾、螞蟻、蟬之類的昆蟲,但牠們像人類一樣開車、看電視、跳舞、吸煙、做愛,做些非法買賣,也像人類一樣談論哲學與人生。

人變蟲的拷問﹕我是誰？

「昆蟲擬人化」妙趣橫生,有點像中國的志怪小說,儼然就像一面照妖鏡,讓昔日權貴與今日庶民的眾生相一一露出原形,從而展示人性的陰鬱、幽微與猙獰,一場又一場現形記比之蟲豸世界更顯得殘酷無情,讓讀者在諧謔過後更深切地體味現世的荒唐。

佩列文筆下那推糞球的蟲豸,總是爭辯「我是誰」、「我從何而來」、「我要往哪裏去」的質疑與惶惑,人活得像蟲而互相對生命本質提出這樣或那樣的拷問,詭譎而在誕之餘,更顯欲哭無淚、欲喊無聲的悲涼處境。

佩列文已出版英譯和中譯的小說還有《佛祖的小指頭》（Buddha\'s Little Finger）、《黃箭》（The Yellow Arrow）、《恐怖頭盔》（The Helmet of Horror）、《轉折時期的辯證法》（The Dialectics of the Transition Period）等,新作《美女菠蘿水》（Pineapple Water for a Wonderful Lady）的英譯本則可望於3月上市,此書上月中推出,首日賣出了500餘冊,這對俄國本土作家來說,已是罕見的銷量——據說首天發行而能賣出100本的,便可稱為暢銷書了。

卜蒙斯達 bookmonster@mingpao.com

編輯 曾祥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