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上色的猫

2019年10月05日

会上色的猫

原创： 关昊禹  穿着合适衣服的猫  2018-08-26
会上色的猫
     
      静坐在书房的书桌前,他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岛田。
        从狭窄的走廊路过的一瞬间,她向后归拢起来的长发随走动轻微地飘动着,六月的风很干燥,掠过的树木也毫无生气地抛下一丝阴影,而后缓慢地从走廊一侧挥动到另一侧。她丝毫没受影响,依旧顾自迈着步伐。岛田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人在向自己走来,他想要直接侧过身一览究竟,但碍于两人不认识而面对面产生的尴尬场面他停止了这个想法。她并不是朝向某个人前进的,实际上她也并没有太过于注意到岛田。就这样,两人擦肩而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而后从那时起开始计算,大约有两年两人再无交集。
       她在这两年里换了四个男友,大多都是几个月便不了了之的关系,其中有几人依旧保留着对她的热忱与欲求,但换来的都是当作笑柄的悲哀。岛田在此期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喜欢猫,他喜欢蜷缩依偎在小店沙发上的灰色暹罗猫。无论岛田如何呼唤它,猫儿都不予理睬,但一旦对方失去了兴致,猫儿便越上膝头,发出抚慰的邀请。有时候岛田常常想像猫儿们躲藏在某处,通过暗箱操纵着这个世界。
       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岛田爱上了她。于是像那些追求者一样,他们一同跃进了一个巨大的漏斗,岛田幸运地从水底爬了上来,至于说原因,也没有人能够理解,用旁人的话来讲便是“再怎么看也是全然不搭的两个人嘛。”岛田也难以理解,说到底便是从未相信会发生的事情突然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正处于两极性的两个端点,既恐惧自身的无趣与孤僻会暴露无误,又期待拥有她,她说的每一句话,颤动的鼻音,一声声低吟与细语。
       那么,岛田到底是怎样成为岛田的呢？
       东京世田谷区的小店里,那只灰色的暹罗猫卧在店主人特意摆好的木质篮子内,懒散而惬意。岛田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这间店原本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酒吧,里面总是充斥着下班后的中年男子,一成不变,可以说没什么特色的东西,生意也不算兴隆,但勉强还能维持店主的生计。但自从这只猫儿从某处人家的庭院内移居这里后,生意便越发风顺起来。
       “这么说来,这只突然冒出来的野猫成了这间店的福星咯。”岛田抿了一口特制的长岛冰茶。
       “那天我在沙发下面发现了它,身上没有任何泥垢,不像是没人养的猫。倒是在它身上有些许淡淡的的伤痕,有些像是有人刻意留下的,它的毛很短,比一般的暹罗猫还要短上一截。当我想要从沙发下把它抱出来时,它恐惧地望着我。看起来是受到了过度惊吓而持有的攻击性。”女孩的嘴唇上下翻动着,那动容的情绪就像在描述自己一样。
       “两年前我就来过这里了,那时候它还很胆小,店里的生意好像也不是很景气,老板为人很好,温和又大度,但总的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店罢了。岛田透过手中酒杯闪耀的冰块观察着它。
       东京的梅雨时节,车载广播里正播放着佐藤笃志翻唱的日语版的《just the way you are》
       后来,岛田抱着他的猫睡着了。
       店内的客人跟着熙攘起来。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岛田的猫悄悄从他身边溜走了,它轻轻跃起,跳出车窗,迈着矫健的步伐沿着沉重的街道回到了世田谷区的小店里。它喜爱僻静,喜爱独处于无人知晓的幽暗角落,于是源自内心的恐惧它必须要占据这间店的某一部分,以求慰藉。
        后来,它躲在了一处毫无色彩的地方,这里便是小店缺失灵魂意义的地方,它俯下轻盈多姿的身体,紧贴这里每一处缝隙,它用舌尖满足地舔舐着身上的毛发,低吟的音律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它焕发了这间可悲小店的一丝活力。
       那么,成为自己的岛田又是如何成为什么也不是的人呢。
        是雨。
       关掉广播,只剩下窗外雨滴与这世界上的柏油路、店家的招牌与屋顶冲击的声音,那声音多么和谐与统一,无论是打在哪里的雨滴得到的回响都竟是如此相同。让人感到极度的整体与扭曲。那雨一股脑地冲进山间小路某处不知名的裂缝中,产生强大的粘合作用缝合了每一处崩裂的裂缝。
        多么悲哀。
         周末的时候岛田总是带着那只猫到郊外。临近黄昏的时候他们总是安详地靠在一起望向天空。
        那雾相互盘绕纠缠着群山,那开阔嘹亮的风被群山所吞噬,那群山嘶吼着咆哮着。紧随着的雨滴一遍遍浸润了山涧,光滑的石脊在消沉光亮的照耀下发出死一般的沉寂,天上生长起来的云被阳光尽情肆虐着,它们竭力抵抗着,终究耐不住光彩的鲜艳。那被吸进群山与群山间的风了无痕迹,只引得山峦无尽的咆哮,那接受冷漠雨滴的山坡只留得狼藉一片,那竭力承受的石脊只留得斑驳的伤痕,那被穿透撕碎的万般天空下的云朵终究只是玩物。
       后来风停止涌向群峦,石脊停止喧嚣,山涧停止怒腾,云朵停止聚集相生。那群山背后的东西显露了出来,隐藏在群山背后的终归还是山峦。在一片片的回响中终究还是相同的韵律。
       无论那表面如何变化华丽,在孤独的背后依旧是孤独。
       那只棕色的暹罗猫就此消失了。
       岛田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这万物。那雨穿刷着的一切。
      岛田独自一人颤抖着,他很恐惧,从两年前他就开始害怕那雨水的声音,就像是他内心深处被雨滴敲响,激起淡淡的波痕,令他抓狂。
      无论那风多么强劲,山涧多么宽阔,石脊多么坚硬,云朵多么密集。那难以消缺的雨声一直在来回播放,它躲进黑胶唱片、CD、MP3、半导体的广播、移动手机里,在岛田脑中一遍遍循环播放。
      后来岛田只明确了一件事。伶仃的他聆听的雨在窗外依旧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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