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夏天

蓝色夏天(一)

原创: 徐三藏  最好溪山多翠竹  2018-10-14
北方春天和夏天的界限不甚分明。今年北京的夏天是什么开始的,幸好我有每一日的记录以供今日的求证。和赖姐去玉渊潭看樱花时,樱园里只剩下染井吉野、关山和一些不记得名字的晚樱,少女们的汉服衣袂飘飘,而我还穿着白色的风衣外套,算不得夏天。所里组织去古北水镇游玩时,我固执地要一个人去潭柘寺,结果遇上雨天便承认自己是叶公好龙放弃了上山,赖姐回来直抱怨天公不作美冻死了冻死了,也算不得夏天。赖姐、张泡面、我,还有张泡面好友出游承德,夜晚武烈河边灯光璀璨,男女老少闲庭信步,我们买了时令的菠萝、哈密瓜和西瓜慢悠悠走回民宿,恰是北方夏天的伊始。自承德回到北京,天空万里无云,又一个蓝色的夏天。

一 山穷水复

所里通知毕业生,必须在5月31前完成答辩。我一边修改着毕业论文,一边跟着老师做一个新接手的项目。时间还不够饱和,毕业前倒数第二个月,无法平息内心躁动,我忽的想再奋力一搏,找找北京的工作机会。

彼时手上有两个工作机会,选项A是武汉的事业单位,选项B是上海的国企。相比于找工作的初衷,两者都不甚满意。再看看乾哥愁肠百结的一条状态:“最后的最后,选择去**,拒掉了第四范式,百度,大疆,小米,搜狗,一点资讯,Shopee……希望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让人又气又恨。当我在A、B两个选项中犹豫不决时,说到底是因为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选项,我要做的就是去创造这样一个选项。

经历了像无头苍蝇一样的秋招季,临毕业前才理清想要从事的工作方向。修改完简历又开始笔耕不辍地给HR写邮件。点击发送按钮时,期待的心情就像命运会在此刻转变一样。

五月中旬,在投简历时志在必得的C院发给我一张入场券,有效期是5天。在没有拿到这张入场券时,我想的是毫不犹豫地坚持想要走专业路线的初衷迈进C院的大门。然而,有时候多一个选项未必让选择本身变得轻松,尤其是增加的这一个选项你以为会是两全其美的最佳选项,拨开现象看本质,却发现它和其他选项不分伯仲,各有利弊。梦想遥远,现实残酷,没有一个选项可以鱼和熊掌兼得。

恰逢艺婧赶着写论文,回玉泉不便,宿在我宿舍。早上还没5点,窗帘透出微微亮光,我们躺在床上聊起工作、毕业和感情。为了和在西安的男友团聚,艺婧找了一圈西安的工作,没有一个稍微能让人满意的,家人希望她回南方,而她手里偏偏是一个让人艳羡不已带北京户口的offer。团聚或分离、户口或薪资、爱情或事业,全是难以抉择的选择题。聊到无可奈何处,艺婧便用她专属的“心累模式”唤我:“静静啊,我觉得武汉挺好的。”、“静静啊,赶紧找个男朋友吧。”、“静静啊,你说我们要怎么办啊?”……

5天里,我什么也没有想明白,人都是趋利避害,心烦意乱时,什么专业道路、发展空间、薪资福利,全是虚妄。回武汉,工作、恋爱、买房、结婚,才是可以望得见的生活,只管按部就班。主意拿定后,我立马打电话告诉父母,父母十二分欣喜,就差说出:“武汉欢迎你!”等到周一,我斟酌再三,言辞诚恳地拒绝了C院。打电话给B公司的HR咨询解约事宜。接连几天,打电话过去都没有得到HR的回应,丢一边暂且不管。反正A单位不需要三方,用研究生的8000学费加2000工资来付违约金,就当为自己的决定交学费。

告诉129的一群我要回武汉去A单位,再一问大家的境况,突然发现,我们本科宿舍6人,竟然殊途同归,都走上了公务员和事业单位这条路,想想有点不可思议,难道这是当下年轻女性的最普遍选择吗?其实,看着张圆圆和猴子每天看书、健身、做美食悠然自得的生活,我日常的羡慕之情常常难以言表。做出决定后,我也一并放弃了其他面试机会,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去年找工作以来难得的身心放松,开始幻想“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的生活。赖姐也跟着幻想,“我和谦谦都想好了,其他地方的周黑鸭没有武汉的好吃,等你去武汉了要你给我们寄周黑鸭。”我满口答应,脑补了一下提着几盒周黑鸭去寄快递时尴尬的画面。


关于工作的折腾告一段落,终于全副心思地扑在毕业上。弦越绷越紧,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晚。临答辩前一周,宋老板、PP师兄、李泡面和我差不多每天都在办公室待到凌晨2点。即使是熬夜,我们也是欢乐不减。一到10点,众人皆饥肠辘辘,张泡面自讨苦吃地看着美食视频:“啊,好想吃这个!”PP师兄便适时地教唆我们:“点外卖!点外卖吧!”嘴上严词拒绝的我,行动倒是很诚实,师兄们吃盐酥鸡,我啃一大块鸡排,然后怀着忏悔投身毕业大计。骑车回宿舍的路上,夏日的夜空寂静朦胧,北一条和科学南路的银杏树在路灯的照耀下,仍可分辨出夏日翠绿的颜色,偶尔在北二街和西四环辅路路口碰见深夜出没的大卡车。我们迎着凉风,经过两个红绿灯,驶入人才苑北门。骑车时自由自在的感觉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蓝色大门》,穿花衬衫的张士豪一路追着孟克柔,一脸潇洒地说:“我叫张士豪,天蝎座,O型血,游泳队,吉他社!我还不错哦!”

等到答辩那一天,最忐忑的是拿着7本装订好的论文到办公室,这个节骨眼上万一被张泡面检查出一处错误就惨了。师兄们依然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当天清一色的衬衫西裤,和我们站在一块儿拍照,可以说是俊男靓女,互相映衬。下午,五位答辩评委专家陆续登场,和去年师姐师兄毕业答辩时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计老师的眼神明显大不如前,去年的听众变成了今年台上的主角。宋老板介绍,有四位老师是声名远扬的“四大名捕”,看着老师们的头衔,清一色的数学所研究员、核心期刊主编,默默祈祷自己好运,祈祷救苦救难的计老师能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

答辩进行到4点多,轮到我最后一个上台。忘记了紧张与否,像平常读书班做汇报一样,努力让大家听懂我的思路,多一些目光交流。结果是,本该激动人心的答辩过程倒不如结果让人激动。老师们手下留情,只问了我三个开放式的问题,并大方赐我5个A。答辩在又惊又喜中毫无波澜地完结。

一个小时后,老师、祁老师、思宇和我已经身处候机室,看一架架飞机在黄昏的余晖中起飞降落。登机前,收到师弟发过来的答辩现场照片,像喝茶回甘一样来体味学术生涯最关键的片段。从此,北一条的夜不属于我。


夜晚11点多,飞机降落在银川河东国际机场,想到鲜嫩的牛羊肉和种类之丰富的八宝茶,恨不得立马天亮让吃来填补这一个月来的缺觉。

去酒店的路上,微信亮起,“亲,你最后选择去B了吗?”是当初和我一起从北京到上海参加B公司复试的东北妹子。

“没有,我决定回武汉了。”

妹子立马回武汉多好啊。继续追问我去武汉哪个单位后又把武汉的事业单位夸赞一遍。

不知道回啥:“还行吧,你最后去哪了啊?”

“宝洁。”

轮到我来表达真心实意的羡慕之情。

命运是怎样的造化弄人,我暗自感叹,我汲汲以求的公司没有要我,要了她;她汲汲以求的公司没有要她,要了我,而我选择放弃。经过某处在修路,汽车压过一块块钢板暂时铺就的道路在黑夜里颠簸向前。

午夜12点,一行人满身疲惫地走进酒店,7个小时后,一碗香辣的羊杂让我别无所求。

思宇和我疑惑老师为什么要带我们两个来出差。老师的意思是,担心被一群老专家炮轰,一个人招架不住。思宇和我相视一笑,已经是研究员的老师也会有这么纯真的担心。老师的担心是多余的。上午结完题,下午我们甫一在餐馆落座,老师便傲情万丈:“来四斤手抓羊肉,四碗八宝茶!”老板忙上前解释,两斤就足够我们四个人吃了。待菜上齐,祁老师举杯说:“庆祝我们今天顺利结题!”老师满面春风:“祝贺徐静顺利答辩!”大家一起碰杯。我自满心欢喜,如师妹们说,老师大概是带我来毕业旅行的。

吃完饭,老师们赶往机场回北京。思宇和我则打算在银川多留一日。

晚上,回到酒店,妈妈让我给姐姐打电话聊聊工作的事情。又像回到了2017年的最后几日,公司给我的签约期限到12月29号,当时的我打算放弃机会回武汉。在签约截止日期的最后关头,姐姐和我聊到她曾经放弃而今再也无法做出的选择,聊到动情处,电话那头传来啜泣声,我完全无法想象,如今活成我羡慕样子的她也会曾有遗憾。于无声处,我种种暂时只能被称之为幻想的梦想觉醒,推着我一头扎进上海,在三方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电话接通,姐姐一句:“静静,我懂你的想法。”我眼泪就出来了。这世上有其他许多打动我的事和许多我所渴求的事,皆莫过于有人真正懂我。A、B两个选项的单位性质、工作性质、工资水平相差不大,两者于我最本质的区别是,选择A可以很快和父母在一起,但是很难再从一个地方走出来,选择B则可能半辈子在外飘零,人生似乎还会存在一些可能。选择A是在趋利避害,这种“利”我考虑了父母,考虑了人生稳定性,考虑了社会需要之买房。越是劝说自己去选择A,越是明白A并非内心所想。作为父母的女儿,作为未来家庭关系中的女性角色,安稳是一个最优解。但是,当前阶段的我尚不想放弃人生种种可能去求一个安稳。曾希望自己是一个自由独立的存在,不用考虑太多。就现实情况和本性而言,从心而欲难以做到。我也深刻明白,这种两难的困境,皆由自己努力不够造成。B选项不一定可以满足我所谓人生种种可能的希望,我不过固执地想,去更大更远的地方。

就这样,一夜之间,剧情反转,我在工作这道必答题上选择了B选项。父母得知后表示支持,只是妈妈每次都把“上海”说成“武汉”,心口很一致。对父母的愧疚不止一点,儿女做的选择,终究还是父母来买单。第二天早上,收到艺婧说她要去上海的消息,我俩又是一阵感叹,唯一安慰的是,可以继续在一起买买买了。

新的一天,思宇和我来到西夏王陵。苍穹之下,绵延静默的贺兰山麓,广袤荒芜的土地,只剩土堆的西夏王陵,说不出来的宁静和辽阔,惊叹和惋惜。“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个人的选择不值一提。 


西夏王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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