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岁月中锔匠也会在农闲的季节里,出现在村头巷尾。 一声婉转却不失抑扬顿挫的声调,“锔——破------------”,几阵清脆的铜锣声响,便吵醒了你的晨梦。起身来,又是一天快乐的乡村生活。 母亲拖曳着你,你的手中拿着破旧的瓷碗或者茶碗,母亲的肩头也许还扛着一个破裂成三四片的大瓦盆。母子两人迈着轻快而细碎的脚步,寻声而去。通常母亲总会把你留下,看守那些物件。 锔匠的工具非常简单,或用担子挑,或用车子推。一个板凳,一把钻头,一个放杂物的箱子;一根光滑的木制转轴,一块磨得油亮的凹型圆木,一个牛皮筋做的弓弦,几圈粗细不等的铁丝。铁丝是做锔子用的,根据瓷(瓦)器的大小和裂纹,决定铁丝的长短。然后把掐好的铁丝在砧子上锤打成两头尖、中间扁的锔子。牛皮筋绕在木轴上,手心中的凹型圆木就成了力的支撑点,拉动牛皮筋,钻头便随着木轴旋转,在瓷(瓦)器上发出“咝咝”的声响。这声音虽不是天籁之音,却也足以让你消磨掉一天的时光。你也许曾用麻绳、树枝玩过类似的游戏,它陪你度过了难忘的乡村岁月。 锔破匠人干净利索的行头,自己方便,主顾也喜欢。行头搭理的井然有序,活计也不会差许多,本来锔破就是个仔细的活。手上分寸的掌握和锔子的排列,都是那么讲究。尤其是对那些好看的祖传的瓷器,更是马虎不得。 在瓷(瓦)器裂缝两边钻好一些适度的洞,轻轻扣上一些锔子,用木锤子锤两下,摸上石灰泥,就大功告成了。瓦器做得粗糙些,只要不漏,不渗,便可以了。若是瓷器,那么就真要看匠人手艺是否精湛了。 瓷器好看、轻便,却易碎,钱花费的也多,那个年代更不太容易买到。因此家家用的瓷器往往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上面或多或少的留存了久远年代的记忆。村人是不关乎瓷器的品类和出处的,管它青花、青瓷、民窑、官窑,关键是好看且实用。这也是乡村延续多年的生活哲学,或曰美学。 你会在那些祖传的瓷器上看到许多锔子。锔子仔细均匀地沿着瓷器裂纹排列。年代久远的锈迹斑斑,年代近的尚发着生铁的光亮。闭上眼,依次抚摩这些锔子,你会触摸到一个家族悲欢离合却生生不息的生命轨迹。打量过去,不是为了怀旧,而是为更有价值的活着。 锔匠是祖传的工艺,匠人拿到一件瓷器,从中也能看出哪些锔子是自己祖先的手艺,哪些是自己年轻时锔过的。也许在把瓷器锔住的同时,也锔住了岁月,同时岁月中也凝固了一些值得回想的往事。至于何种类型的往事,也许只有这个匠人自己知晓。他含着笑把玩着手中残破的瓷器,抚今追昔,若有所思,沿着那破碎的纹路又轻轻地输理了一下,便再次打下一个新的锔子,锔住了破碎的瓷器,也挽住了岁月淡淡的情怀。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不知道匠人的钻头上是否真有一粒金刚。那时,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匠人不小心把那如小米粒大小的金刚弄掉了,于是他拿着扫帚,把周围的沙土全部扫在簸箕中,放在石碾上反复碾压,并用筛面的箩不停地筛选。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那粒不易破碎的金刚。故事的真假,我无法弄明白,故事里的事本来就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的。故事传得多了,乡居岁月也变得生动起来,回首间总有可寻觅的线索,可收拾的情怀。 那时,你把破旧的茶壶递到匠人手中,也许匠人会自言自语地说,“这把茶壶三十年前我锔过,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你爹和你现在那么大,不小心打破了壶嘴,我从没见你爷爷生那么大的气,你爹的小屁股啊,呵呵-------这几个锔子是五年前打的,茶壶被你打碎了,可你爷爷却笑得合不上嘴,你爹想打你,你爷爷不让,抡起拐杖就去打你的爹---那次碎得太厉害了,收拾起来很费功夫----” 你不一定懂得他为什么说这些话,他的话不是说给你听的。你的爷爷也许半年前就已谢世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自己手中的锔子和钻头也许在想:再灵敏的手,再坚固的锔子,也无法把自己的岁月牢固地锔住,时间就在忙碌的双手间无声地流逝了。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时间的海洋中,我们无法摆脱这样的厄运,一切都会沉在这片海洋的深处,永远不再浮现,我们要做的是尽量减缓那下沉的节奏。 那把锔的不能再去锔的,残破的不能再残破的茶壶,它业已失去实用价值和观赏价值了,被弃置一旁,但是它承载过的精神价值却依旧延续着不老的传奇。这是梦吗?如果这个茶壶再被你的孩子或孙子打破,不知道谁还能收拾这片残局! 你会在哪种场景下想起这把茶壶和那些已经消失了背影的锔破匠人呢? 2006.3.17 山东省青年作协会员、青岛作协会员。 支持原创,谢谢朋友们点关注,并转发。关注可点击左侧二维码或文章开头“陈北人”。文章插图出自网络图片,对无出处的,请多海涵。 ——陈北人 更多内容vip可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