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等了多年,就在此刻,有了端倪。
《色眼识人》完成后,《色成正果》没有开动的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写《色眼识人》元气大伤。在思想上,准备了五年的资料,这一蒙多次闭关方才面世的作品囊括了我过往三十年人生的苦痛和辛酸,才华已经枯竭;在体力上,你可以想象五十岁男人普遍具备的毛病,它们都开始以得意的姿态在我的体内提前滋生、繁殖且愈演愈烈,如果仍旧沿用过去的做法,即使命未休矣,也形同霍金。
其二,我自己个性平衡中尚有问题困扰,没有完全健康的心态来面对。光说不练,难以服众。至少自己体内的万千魔障,我要亲眼见到它们消弭,心中才安。
魔障,我有很多。
我常看武打片,从《大唐双龙》到《覆雨翻云》,从《神雕侠侣》到《天下第一》,从电视到小说。我发作起来毫无控制,看武丧志。我日出而息日落而做;生物钟颠倒,与天地抗衡。
我脾气暴躁,容易冲动。我时常被人撩拨得怒从胆边生,吹胡子瞪眼、青筋密布。我擅长将小事变为大事,兴师动众气势汹汹,肾上腺素分泌总是过多。
我欲望无限,虽不贪婪却想法众多。我于上天之恩赐少有满足和感恩,常对他人之生活奢华多心生不平;我不怪天地不怨父母,只恨自己能力欠缺努力不够,本质上是不打折扣的工作狂;我在欲望勾引之下,乱了方寸忘了自己要的是什么;我教导他人要知生活中所需到底为何,自己却在行走中被万千琐事所迷惑。
我表面开心快乐积极乐观,骨子里流淌着颓废。我在讲堂上充满阳光,将快乐留给他人,私下里感慨自己生不逢时。冬天的早上我赖在床上,一方面原谅自己昨天工作到深夜,今天可以不用早起;另一方面我痛骂自己是混蛋,忘记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古训。
我骨子里不喜欢压力,但其实我随时置自己于高度紧张中。我认为人生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在电脑旁和讲台前。我做爱前对性无限遐想,之后却懊悔刚才浪费时间。我总是觉得自己非常变态,这让我对生命有种恐惧;更恐怖的事情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周而复始地在撒旦与天使间转换……
我尝试告别魔障,然而魔障入体,请神容易送神难,多年来,我不得其法。《天下第一》中胡一刀为报父仇练习魔道“阿鼻三刀”,炼成之后天下无敌却无法自控终成大害,最后恢复心智全靠所爱女人的鼓励。但光有鼓励不成,心魔发作时依旧神志不清,说时快,只见胡一刀,咔嚓一声手起刀落,成了胡断臂。这样看来,那个温柔的女子是“源动力”,那招自断其臂是“付出的代价”。
我也有源动力。那来自于我对过去“痛苦中反复挣扎的怪圈”的义无反顾的呐喊和告别,而那些是只有自己孤独时才能体会到的无助。这种源动力让我写了色书,我写作《色眼识人》的原始动力其实狂野而简单。“狂野”在于为了一个曾经深爱的女人,希望向这个女人的父亲证明他是错的;“简单”在于向曾经蔑视过我专业的人证明他们的错误,这本质上恰好是爱的需求和自尊的需求。而满足需求时,我为自己一味追求结果的魔障付出了沉重代价。从普遍意义上来说,人总是这样贱,一定要等到事情发生以后才能醒悟。先知先觉者毕竟太少,大多人都是在痛苦中成长,而非快乐中成长。
想起当年自己对他人说的话,现在对自己说。那句话是:“如果我们只做曾经做过的事,将永远只得到现在得到的东西;如果我们想得到一些过去未曾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做未曾做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