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中来闭关的人群只有三种人,我称之为——病入膏育、苦大仇深、东张西望。
病入膏盲
主要是指身体有问题者。我过去三次在山上逗留,常有各类癌症患者或已被下了死刑通知的各类肿瘤患者盘踞山头,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将此山作为唯一的救命稻草,期望通过道医和道功可起死回生,这部分人的比例不低。因为先前有过成功的案例,加上张纪中爱人樊馨蔓两本专著的推崇,自然声名鹊起,而我所见到的,确有几个仙友在数月内从濒临死亡走向光明,所言不虚。
身临绝症是“病入膏育”人群中较极端的,大多数人没到这个程度,但很多人均有着局部病入膏肓或处于严重的亚健康状况,譬如患有子宫肌瘤、卵巢囊肿等,我把他们称为“病见膏育”。还有一类人群更加常见,就是胖子。他们曾动用过无数手段,从赛尼可到玛花纤体,从节食到甩手,什么都试过,每每反弹,越减越肥,于是慕名前来,希望觅得真经。最后就是一大群女信徒们,这自然与道家的返老还童驻颜有术有关,我提到的女子养阴班,包括了多少全国各地爱漂亮的或年老珠黄后希望提升自己对老公吸引力的女人们。
所以“病入膏育”是生理上的通称,这可能和佛家寺庙有很大的不同。在三教中,唯道家自古研究养生之法,所以这里的人出奇地热衷谈论身体,在这儿讨论身体,就好像你到了我们这个圈子所有人都在聊红、蓝、黄、绿一样。
到底有没有用呢?我进去时,这些年因长期伏案久坐,已出现小腹便便,这事一直让我很苦恼,三年前的腹肌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略微隆起的肚子,我出来那天回到山下洗澡时惊奇地发现小腹已经平了,不过遗憾的是,减掉肚子的同时,屁股和胸也都没了,听说女子养阴班有凹凸功法,很是向往啊。我对面床上的大椿,刚进来体重是200斤,山上养生班结束后又待了一周,前后十二天减去十三斤;这次闭关减去七斤,加上当中自己在家修炼,现在体重是170斤,腰带从三十四缩到二十九,我亲眼看他出去时戴手表的手腕比进来时小了两圈。
我参加的这个闭关总共三十人,观察下来,估计半数冲这个而来。
苦大仇深
其实这是我研究的专业,我在“闭关记”的最后一篇会详细阐述当中的差别。如果“病人膏育”是指生理问题,那“苦大仇深”直指心理问题。能到这儿的基本都该成为心理咨询所的贵宾级客户,只不过他们不愿相信心理咨询师能解决他们的问题罢了。把他们按照下面两层来划分,可能会比较清楚。
比较深层的是创伤已经深入骨髓,怎么也想不开,看到这个世界就怨天尤人,觉得自己已经付出那么多的努力,已经尽力对周遭的人好,可仍不被理解,弄到最后,不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吧,也是筋疲力尽苦不堪言。我五月第一次上山时,有位师兄在那已住了一个月,周围的人纷纷告诉我此人很传神,原来在某家省级报纸做总编,自己下海开了家广告公司,现在进山来做义工,自己卖房卖车卖公司,准备一心在山上做道姑。我心里当时在嘀咕,如此心诚,那这位师兄会不会把自己的老公和儿子都卖掉呢?后来和她吃饭,师兄主动和我说“你听说我的故事了吧”,我说只知道你的所为感化了天尊,但是不知道为何有如此决心。师兄作答:“老公要和我离婚,儿子在我们吵架时不小心坠楼而亡,最后婚还是离了,公司做得人仰马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就想来个了断。”人们惊讶于为何只有在小说中看到的故事会在这儿出现,我因为职业关系能天天听到这样版本的故事,所以没表现出很大的惋惜,心里萌生出来的真实念头是,真可惜,又是一个典型的红+黄性格过当的案例,如果早点学习性格色彩,有些悲剧也许不会发生。
像这样极端的人在山上并不多,更多的人可能属于我下面要描述的第二层级,所谓“有苦有仇”,虽然级别上没有前者那么悲惨那么强悍,但心中也有无数纠结。
这种纠结的主要表现是,对现状的严重不满和对自己的无限困惑。在江湖打拼了许久,名有小成功有小就,也不想为了金钱继续奋斗,然后始终觉得自己不快乐,就开始怀疑起人生的意义和自己的追求。为何这里不提大的功成名就者呢?不是这里没有,前面的文章我已经说过,一群名人纷纷上山,我六月刚下山的第二天,凤凰卫视的名角就到了山上,只是这些人从他们上山的故事和动机中,更多的是属于为了身体和等下我要讲的第三种“东张西望”的人,真正说自己痛苦不堪内心彷徨,想寻求宗教的支持和修炼,这我不相信。要知道,到目前为止,所有你听到的众多明星中突然看破红尘出家者,基本上是二三线或者过气的人物,当红的一线人物你什么时候见到过他们真正退隐江湖,要么暂时高调宣布封笔息影,隔几年找个理由再复出;要么转到幕后操作,总之红尘中有太多诱惑,你以为他们那么容易舍弃?
在苦大仇深的人群中,为数不少都在之前有过对宗教的探索或者信仰,譬如对于禅宗、密宗或其他道教门派的追寻,这部分人普遍都在思索着人生的意义,“我是谁”、“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我现在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为何我不快乐”,因为向外面的世界找不到答案,只能向内寻求,而多数人并没有方法洞见和探寻自己的内心世界,只觉得自己有问题,但问题怎么解决茫然不知。既然如此,找到一个清修之处,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在修炼过以后,自我感觉好像自己已开始尝试,对自己是个很大的安慰。
那天晚上最后的发言中,两位同修在这方面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一位是来自北京的常革,另一位是重庆本地的曹阳。
常革来此闭关前与道长见过二十二次,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是否皈依,在不停地思虑中反复权衡,担心是否加入邪教组织啊,是否皈依了这个以后其他的就不能皈依了啊,万一皈依了以后觉得不好怎么办啊,道长真的是可以信任的师傅吗,真的有本事吗,他有资格做我师傅吗,皈依了以后的戒条能否遵守啊等,这里的重点不是万般思虑,而是见了22次道长的面还没决定。常革是本班中两个指头就可以掰过来的蓝色性格之一,正气英俊的面孔上随时透露着苦大仇深,以其内敛不张扬、低调持稳的方式呈现给世人,我观察了他七天,常革没笑过也没抬过头,我能感觉到很多人是因为戒律强忍着内心的欲望,而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除此以外,他每天都会在午饭后迈开大步,在那巴掌大的小院子中转圈。
重庆的曹阳,情况则完全不同。曹阳的弟弟旅居德国多年,几年前回家探亲,一下飞机就跑到山上也不回家,这下让母亲极其紧张,担心儿子会不会从此出家断了他家的香火,就命令曹阳到山上去探视一下情况,结果发现弟弟熟门熟路地和一群道士道姑们聊天,后来索性卷了铺盖与他们住在一起,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再之后他每年都从全球各地号召一大帮朋友纷纷到山上朝圣,在这种影响下,冥顽不化的曹阳因为对弟弟的爱开始接触和了解。从起初看到贴板上的忏悔文的极其不屑,到后来每日吟诵直至泪水溢出,虽然她还不知道为何自己不能理解别人、别人也不能理解自己,但至少可以每日强化自己要包容、要包容、要包容……
还有一些被情感纠葛已经弄得精神崩溃的,也会上来反省一下为啥自己还找不到如意郎君啊,就像天津的李娜,虽然此李娜没有像彼李娜一样准备出家,但同名的缘分让她也为情所困,其实很多嘴上说对男人已经无所谓没感觉的女子,其内心深处是最有所谓最有感觉的。
“苦大仇深”的人群在山中因为缺乏性格色彩学这样简捷有效直指人心的实用心理工具,所以仍旧无法对自己进行梳理和突然顿悟,这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因为我们经常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的时候就去做了。但因为这里共同营造的大爱氛围,更重要的是在静功上的核心目的就是“修性”,可以让狂傲不羁之徒给自己暗示“放下、修炼、清净”的信号,用这些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所以虽然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总归做了没什么坏处,先做了再说,这种行为在有气场支撑时很容易持续,但如果自己的见效不多,在没有这种环境时,很容易烟消云散。因为相比身体上不修行就只有死路一条的人来讲,心灵痛苦和麻烦很多的人还是按“过一天算一天”的人生哲学去生活。
东张西望
我检查了自己身体上的零件,除了前列腺炎、脱发、两个膝盖上的顽疾、萎缩性胃炎、腰肌劳损外,尚未发现其他严重症状。第一种最严重,好在不至于影响性生活,如果这活出了问题,估计我会立即与世隔绝进山修行;脱发问题回天乏术,人们早已用这是“故意留光头耍酷”给我定了性,我也懒得解释,反正已习惯了这样的形象;后面三个都属于不发病的时候什么事没有,发病的时候鬼哭狼嚎。像我这样的人世界上不少,身体上总归有这有那不舒服的地方但还不至于活不下去,所以你说要我为了身体来特意闭关,比较难以打动我。这与学习性格色彩的道理相同,当你的生活一帆风顺时,你永远无法察觉性格色彩的力量。只有当你遇见搞不定的问题让你痛苦不堪时,你才有学习的动力,所以通常是问题越大,学习的动力越大。
“病入膏育”我还没到那样的程度,“苦大仇深”因我有性格色彩护佑,我知道自己的苦从哪儿来,也知道自己的苦从哪儿可去,唯一的问题是我天生没事给自己找点苦,这事就怨不得别人了,所以,闭关让自己消弭苦楚,我对这种需求也不够强烈。
按照性格色彩的修炼理论,人们做绝大多数改变的行为动力是“趋利和避害”两者,现在两个避害我都不存在,我相信山上应该还有一波人属于这种类型的,那么他们的动机是什么,有什么好处在吸引着他们,他们能得到什么呢?为什么要来呢?这就是我说的第三类来参加闭关的人群——“东张西望”。
“东张西望”的类别比较杂,没什么章法,就想到哪写到哪了。
我在《关了7天的总体心得》一文中,开宗明义提出这是一种人生的体验,为了这种体验,就应该来。这就好比你别以为所有出国留学的人都怀有伟大的梦想,希望弄个海龟的背景光宗耀祖,回来以后报效祖国一样,我接触到的很多人就是因为厌倦了现在的工作模式,想换个生活环境,没目的地就出去了,纯粹地把“闭关”当成是一种生活的体验,看看到底是咋回事,这山里面有不少这样的人。
“凑热闹”,自古到今,任何地方都会出现。这篇文章我才放到博客上没多久,就有四五个朋友激动地来征询:“哎呀,我最近正对闭关感兴趣呢,那里怎样啊,远不远啊,在哪里啊,好玩不好玩啊,我可以报名吗?”凡此种种,都属于凑热闹型的。
凑热闹的人群最重要的特点并不是跟风,而是将“闭关”视为一种时尚。这个现象好玩就在于,他们不是潮在服装的品牌,也不是潮在买房买车,而是将精神消费当成一种时尚。比如,周围好多人都报名读了国学班,那不行,我也要学,这个比较高级,这样内心就可以充满优越感;参加报名进行各种学习只是其中一种。更重要的精神消费其实来源于“拜师”,近两年来我发现周围的人有密宗师傅的越来越多,并且每年总要去1~2次西藏或青海,对周围的朋友们低调地说,我去见过师傅了,但言语当中透露着自豪,让那些没有师傅的人心中暗生艳羡。有了上师之后的好处是什么呢,除了感觉上有人罩着我啦,精神上有了归宿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由是大多功成名就者灵魂深处都认为自己很厉害,不愿意在凡尘当中寻找老师,认为凡人其实没什么资格做老师,所以就在仙境或者世外找个老师。
而“闭关”,作为一种新兴的、流行的追求精神世界的时尚名词,大多数根本不懂的人,看见这个时髦的词汇,也想去沾染一把,我所在的这个班上也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不知道啥叫“闭关”,看到神叨叨的名词就幻想一定会有神叨叨的事情,那就来呗。凑热闹者与体验者的差别在于,后者来前有明确的信息,知道可能要面对的情况,而前者很多是地道的茫然无知者。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能修行,因为在还不完全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的前提下,很难忍受这样的苦楚,大多人还是叶公好龙,用好奇或者惊诧的口气表达对你的钦佩,然后就消失了。
所以我很佩服我后面的湖南女孩肖屹,女孩好像是陪父亲进山来调理的,结果发现有个“闭关”的活动就顺便参加了,这女孩练功时坐在我后面,基本上坐不到15分钟,就开始按捺不住,有天晚上要连续静坐两个小时,估计到了半途,她实在不行了,就把我放在一边的蒲团(我在地上打坐)拉过去枕脑袋,自己的蒲团枕屁股,四脚朝天闭目养神,可能真累惨了,呼噜也打了起来。我和大椿大吃一惊,只能害得我破了不可肢体接触之戒,摇了她两下,她方才大梦初醒恍若隔世。我叫她“小丫头”,她极为愤怒,不停地向我强调自己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以表面的愤怒掩藏内心其实无限的喜悦,现在的她属于练功达人级别。
间谍是另外一种情况。有些同修之前练过一些其他功法或气功,武当派或是中医出身,到此处来探秘道医的究竟或者探一下山中的虚实,抱着学习的目的,借鉴的目的,或者知己知彼可有备无患的目的。
最重要的“东张希望”,是纯属无目的的游荡,来山里旅游顺便留下转转,听朋友说那里不错姑且看看。我当初来山上只是因为从小看《封神演义》,有着强烈的神仙情结,听来这里养生的朋友传说这里有神仙,于是慕名前往,动机就是如此单纯,借闭关之机一来提升功力,二来体验一下。
现如今,做一反思和记录,权当回报那些义工师兄、住持道长、相互鼓励的同修,并感谢缙云山这个平台,否则我可能不会那么快进入这个我过去知之甚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