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光物,并非尽黄金。”
——格言
我用“月晕现象”这个词来代表不实的光彩,使人分心而看不到真正的光源。月光就是如此,月球本身并不发光,它只是反射太阳的光。许多电影巨星受无数影迷仰慕,而事实上他们也只是凡人,不过是象征人类宏伟、强大或美好的一面罢了。这些影星的私生活,其实也像普通人一样有许多问题,但影迷们被绚丽的光彩所迷惑,看不到这个事实,几乎把明星当神一样来崇拜。体育明星、政治人物及所谓的“皇室贵族”也是如此。即使无数的丑闻让盲目崇拜的问题暴露出来,也不能改变人们崇拜偶像的倾向。当踏上情感之旅时,我们也会看到“月晕现象”。
情感之旅
“坠入情网的,谁不是一见钟情?”
——克里斯托弗·马洛
让我们先来看看亲密关系的第一阶段,这是个让人满心温暖的阶段。不管被灼伤过多少次,我们仍然被热情的火焰所吸引。这是人类七情六欲中最强的感情,我们心甘情愿为爱盲目,被热吞噬,从童稚的少年到迟暮的老年,每个人都向往在遇到一生真爱时的那种心动感觉。我们是如此深信爱情的力量,以至于两个“找到彼此”的人的邂逅,成了无数著作与电影的灵感。在小说主角之外的真实人生中,有些人确实能找到真命天子,且努力维持住初识时的热情之火。其他的人呢,纯粹是为恋爱而恋爱,一生中不断寻找能让我们热情不灭的特殊人物,而当热情熄灭时便转而寻找下一个可能目标。
亲密关系的过程,一开始是互相吸引,然后一步步发展出浪漫的火花。人一旦坠入情网,难免会有过高的期望,以致最后掉入幻灭的深渊。在梦想幻灭之后,人会开始怀疑亲密关系的真正价值。满怀的希望如果落空,一个人很可能妄下结论,认为亲密关系都不会有好结果。再往下读几页,你可能也会觉得我的目的是要证明亲密关系都注定要失败,但请你继续读下去。我相信恐惧与无知是造成所谓的“亲密关系失败”的两大原因。越了解隐藏的陷阱,我们就越不会被无知所控制,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恐惧的了。只要明白了情感的倾向,亲密关系就可能有结果,而让我们有一窥真爱的机会。
简单来说,情感是来自人类“爱与被爱”的基本需求。这个主要的动机就构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吸引磁场”。
吸引磁场
“我被蛊惑了!如果那个无赖没有对我下药,我才不会爱上他!”——莎士比亚,《亨利四世》上集
人类想要发展亲密关系,比其他动物要来得难。如果是鲸鱼,我们只要在几百里外发出声波,然后朝回应的声波前进就好了。只要躲过了鱼叉、油污和渔网,我们就能找到伴侣。如果人类和山羊一样,两只公羊会以额头相撞,撞到头痛之后,它们就会明白和母羊交配比撞头要有趣得多。在动物界,求偶往往是利用一种以上的感官,使同物种的雄性与雌性相遇而繁衍后代。
但人类却运用不同的规则:我们寻觅伴侣的动机,和数千年来沿用相同求偶过程的动物朋友们,往往不太一样。[1]纵观人类婚姻史,你会发现,直到最近这几百年,才有许多人得到自己选择伴侣的自由。不过直至今日,世界上还有些地方的婚姻不是自由恋爱的产物,而是奉父母之命,原因不外乎社会地位、现实或经济等因素。
那么,有自由选择权的幸福的人们,又是怎么选择伴侣的呢?我们在一年之中会遇到的人不下数千,为什么只选择特定类型的人呢?是一见钟情、化学作用,还是只因为寂寞?罗曼史到底是个什么呢?我有一个朋友曾对我说,他与妻子初遇时,在两尺外就有千真万确的“来电”感觉。(在他们离婚数月后,我提醒他这段小插曲,他的回答是:“哦,那个啊,只不过是地毯的静电嘛!”)另一个朋友跟我说,当他看见未来的妻子光脚走过牧场,而且故意踩在牛便上时,他便爱上了她。他说那时他就知道和她在一起永不会厌烦(他们结婚已三十年了,仍然热情如昔)。有些人是爱上漂亮的脸蛋,有些人则是想找个善良体贴的人,安定下来。有个女人对我说,她爱上一个男人,因为她知道他绝不会欺骗她。我问她,在初遇时是否觉得他很吸引人,她回答说她根本不记得他那时的样子了。一个最有趣的例子是,我的一位女性友人告诉我她结婚只是为了逃离她的父亲(她丈夫和父亲,我碰巧都认识,这两个人不论言行举止,甚至外表都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样子,每个人“恋爱”的原因都不相同。
然而,无数亲身经验与长年对亲密关系的研究却让我明白,人们恋爱的真正原因,往往不是他们自己所想的那回事。开始和维持一段亲密关系背后的真正动机,其实在于需求。
身为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我想要相信的是,在这世界上有一个专门为我创造的女人,她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打开我的心房,让我体验真爱。只要找到了她,我们就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我们会手牵手走在乡间小道和草原上(小心地不踩到牛便便),即使不发一语也心有灵犀,彼此几乎不开口说话,只会偶尔交换一些充满智慧或幽默的洞见。我会是她的英雄,而且因为她对我有信心,我将成为天生注定要当的伟人!我只想相信,两个人可能相遇,而在通过快速的爱情考验之后,从此就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真是一幅完美无缺的景象,除了一件事——我身在其中,而有太多需求的我,一点都不完美。
这种情况在很小的时候,也许从我们还在子宫里时就已开始出现,我们愈认同自己的身体与周遭环境,就愈会受到身心与情绪上的需求的影响。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的所作所为,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让某些需求得到满足。我们追求或吸引别人来做我们的伴侣,是因为我们需要人陪伴、照顾、了解、支持、接受、赞赏、抚摸和相拥而眠……
这是十分自然的,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若我们相信,我们所需要的快乐、安全感、自尊,或其他的许多事物,都要经由别人来实现的话,这就成为一个大问题了。但是要求别人来满足我们的需要,正是我们孩提时代所做的事:我们希望妈妈或爸爸来满足我们的所有需求。珍·尼尔森(JaneNelsen)博士在她的有关孩童正面教育的著作中指出,孩童的两大主要需求是归属感和确认自己的重要性。在我看来,这两项需求来自相同的根源,那就是所有人类共同的“爱与被爱”的需求。这些需求没有被满足时,我们怎么办呢?还有什么方法可想呢?我们不能就此放弃这些需求,那等于是放弃了我们的人性。我们必须保留它们,急切地盼望有一天会得到满足。我们使出想得到的所有把戏:哭闹、抱怨、撒娇、甜言蜜语、发脾气、装可爱……但还是不能让需求得到完全的满足。至此我们仍不放弃,于是我们把这些没有被满足的需求丢进心里的储藏室,并随着时间不断累积。
这些需求中最主要的,就是归属感。在孩子们努力寻求归属感时,他们很快就了解到,如果想要永远被爱,并成为父母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自己具有特殊的价值。他们必须以显而易见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因为父母似乎不能明白,他们的价值是与生俱来的(至少孩子的心里是这么想的)。“想要变得特别”的欲望于是诞生。
“想要变得特别”的欲望,正是激发我们浪漫情怀的主因。我们惯于寻找一个非常希望和我们在一起,一旦不能在一起便痛不欲生的人。
(由此而衍生出以下的千古名句:“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或者“如果你离开我,我会死掉”。)这个人可以无视我们所有的缺点,绝不伤害我们,即使我们有错也永远支持我们,而且永远觉得我们很了不起。这个特别的人需要我们的程度,和我们需要他/她一样多。(如果这个人需要我们的程度,比我们需要他/她还多一点,那就更完美了。)想要有重要性、有价值、有用、被赞赏、被接受等欲望,全都衍生自想当特别的人的需求。因为如果没人觉得我们是不可或缺的,我们将被迫面对被全世界遗忘的难受感觉(我们还必须面对另一个残酷的事实:将不会有人满足我们的需求!)。于是,我们带着所有的情感、幻想和无数没被满足的需求,展开寻觅之旅,希望找到一个为了我们可以抛弃全世界,而且永远把我们放在第一位的理想情人。
浪漫的情感之旅就此开始。一个人满怀热情,排除万难,只为了和另一个人心灵相系,是多么美好的事!(我说这话时是真心的,没有讽刺的意思。)记忆中,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比我的生命本身还大,是在我初次体验到恋爱的兴奋时。往后的每次恋爱,我也都有这样的感觉。每当我一想到心上人,心就会狂跳,而且乐观地展望未来。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其实,这种美好感觉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意识到需求[2]即将得到满足。然而在心灵深处,我却清楚地感受到欲望在啃噬着我,由于我用很强的羞耻心来作为防卫的机制,欲望才不至于暴露出来,于是,“求偶游戏”便开始了。让我举个例子来说明:
记得中学时代的舞会吗?这类活动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为了“炫耀”。也就是说,参与的男孩与女孩们,大都尽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特别是那些没有男女朋友的。如果我们这一票男孩都没有女友[3],在改装成舞厅的体育馆里,我们会站在一块儿装酷,假装无视女孩们的存在。每当有可爱的女孩走近,我们这票人就会转变话题,开始讨论一些“有男子气概的事”,像是计划周末要跟不良少年打架啦,或是最近和危险的黑手党交易毒品之类的。从头到尾,我们都在装模作样,好像旁边的女孩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事实上,那个女孩在我们充满幻想的心中的地位越重要,我们就越虚张声势,也越对她不理不睬。为什么我们要有这种举动呢?因为我们需要她。但有需求总让人觉得寂寞、软弱,而且一点都不特别(毕竟,有哪个自尊自重的女孩子,会喜欢上一个需求不满的软弱男人呢?),所以我们只好假装什么都不需要。
我和朋友们在寻觅的,是一个能让我们觉得自己很特别,同时又能弥补我们不足之处的女孩。荒谬的是,为了吸引到这样的女孩,我们必须假装自己拥有那些需要她来弥补的素质。让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假设你缺乏自信,那么你难道不会被一个自信满满的人所吸引吗?但对方又如何呢?他有可能被一个没自信的人所吸引吗?你会想,这当然不可能。因此,如果你希望那个人觉得你很特别,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你也是一个充满自信的人。而对方为了吸引你,搞不好也在做同样的事!
这种互动关系,通常就是两个人开始交往的原因[4],也就是一方误以为另一方拥有他所需要的东西。
这并不是说我们故意欺骗想建立亲密关系的对象,但为了吸引别人,即使连我们自己都讨厌面具下隐藏着的需求。我们还是会尽力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以求达到目的。也许我们会这样想:只要我们能吸引到“真命天子”,这个理想的情人会觉得我们很特别,所以不会计较我们善意的欺骗,而且不待我们开口,便会自动满足我们的需要!这时候问题就来了,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那个“真命天子”呢?答案就在于“制造梦想的机器”。
制造梦想的机器
“当我需要你的时候,我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做梦……”——艾佛利兄弟
孩童时期需求没有得到满足时,我们心中所形成的看待外在世界的态度,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我们儿时绝大多数的行为,都以归属感和被重视的需求为出发点。但如果我们的行为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我们往往会觉得更孤单、更不被重视。我们很可能会觉得这个世界缺乏关怀、温暖和真情,从而感到绝望。这种感觉会使我们对自己的重要性感到怀疑。为了弥补外在世界的不足,我们会在内心创造出一个幻想的世界,让自己成为英雄——也就是我们的小小世界里最特别的人。在我还是五岁小孩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年轻牛仔,来到纷乱的小镇铲除邪恶。然后,大家就都会喜欢我了,连我的大哥也不例外!
在我们长大的过程中,这个制造梦想的机器也随之成长。当我们开始需要伴侣时,我们便在心中描画出一个梦中情人。把需求清单逐一输入制造梦想的机器后,理想伴侣的形象便完成了,且深印在我们的梦想之中。有没有听朋友对你说过,他们的新伴侣正是他们找了一辈子的人?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他们没有在心中预先准备一个蓝图——即使是深埋在潜意识里——他们怎么会知道新伴侣就是他们的理想情人呢?而且,既然他们已经找了一辈子,那么这个梦中情人的形象,可能在孩童时代就已开始刻画了。随着未被满足的需求不断增加,梦中情人的蓝图自然会变得愈来愈复杂。
十八岁那年,我的梦中情人已经成了十八年来累积渴望的综合体。
这个在我梦中,和我手牵手走在乡间小径,不发一语也心有灵犀的女人,就像母亲般慈爱、温柔,并给人安全感,也像是某位小学老师那样成熟和亲切,又像个大姐姐般善解人意,还像另一位小学老师般性感。
同时,她也具有从前一位让人心动的同班女孩的幽默感,再加上仿佛出自《圣经》或宗教电影的天使般的形象。简单地说,她概括了我情绪上和心灵上所有的欲望。但是,每当幻想和所谓的“现实世界”发生冲突时,我总十分困扰。每个吸引我的女孩都拥有一项或两项我梦中情人的特质,但很少具有三项以上的,符合所有特质的更是一个都没有。有时候,她们一开口说话,便破坏了我之前对她们的好感;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们不会照顾人,或不够善解人意。没有一个我喜欢上的女孩能和我的梦中情人一样好,而我又太执著于梦中情人的形象,以致有一段时间,我选择“远远地欣赏”女孩们,等待梦中情人的出现。
很快我就发现,这样拖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我又无法降低标准,和比不上梦中情人的女孩交往。于是我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也就是人类有恋爱史以来,绝大多数人都会作的选择——那就是选定一个最符合条件的候选人,然后进行改造计划,让她变得和我的梦中情人一样。
我会买书给她看,让她变得善解人意;我会教她如何做一个亲切的人;
如果去踏青时她跟不上我,我会带她去健身;而且,我还会让她习惯乡间小路的尘土、虫子和炎热。我一定要让梦中情人成真,不计任何代价!
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改造过程,就这样开始了。一旦找到有潜力满足我们需求的候选人,我们就着手将他们塑造成我们心中的理想伴侣。只要一点点的帮助,他们就可以变成能让我们快乐的人。我们会想,这不只是为我们自己好,也是为他们好。这种修饰或彻底改造伴侣的企图,很快就会让我们走上通往地狱之路。
通往地狱之路
“通往地狱之路,是用期望铺成的。”
——克里斯多福·孟
期望与要求可分为明说和暗示两种方式。暗示的方式应用十分广泛,主要原因有二:一、你希望伴侣满足你的需求,但又不想表现出软弱且需求不满的样子;二、你幻想你的理想情人会读心术,能够知道你的每个想法。
如果不想明说,那么,在伴侣没有满足你的时候,你就必须十分依赖肢体语言来表达你的不悦。不说话再加上有点难看的脸色,通常就能达到暗示的效果,但如果你的伴侣是属于神经大条型的,你可能就要用更明显的方式才能得到效果了。假设你新认识的情人星期五晚上没打电话来,你一定不希望这种不体贴的行为再次发生,因为那会让你觉得自己不够特别,但是你又不能直说希望对方每天都打电话给你。而且,如果对方是一个真正温柔体贴又全心爱你的情人,你不用开口,对方也应该知道该做些什么呀!于是呢,当新情人终于打电话来的时候,你还是保持着礼貌的态度,也有问有答,但语调却是冷冰冰的。一个理想的准情人应该马上就会明白你的意思,但如果对方迟钝到一再问你发生什么事的话,你可能就必须简单地回答一句:“如果你昨晚就打电话来告诉我你的周末计划,我会很感谢你,因为这样我也可以为自己做点计划。”注意语气中必须夹杂着适当比例的受伤和冷漠。在亲密关系刚开始的时候,这招通常可以让你的情人不停地道歉,而且发誓绝不再犯,甚至愿意写血书来证明!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是不喜欢说出口的那类,却被迫要明讲出来,你很可能会开始怀疑你的准情人可能是个瑕疵品。但先别放弃塑造对方的念头,很多人都具有相当高的可塑性,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耐心,他们绝对可以转变成你所需要的理想情人。[5]如果你是有话直说的人,那么表达需求的最佳方式,就是使用命令句。如果能让它听起来像是理所当然的亲密关系的公约,而不是你小时候没有得到满足的需要,那就更棒了。除了命令句以外,还有一种广受喜好的明说方式,就是自古以来屡试不爽的名句: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会……(空白处请填上你的“每日一需”)。有时候撒撒娇或抱怨一下可以有强调的效果。在伴侣正为了满足你而精神衰弱的时候,你却有很充分的时间可以去想下一次该要求些什么。真正有经验的“浪漫情人”不用思考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明说,什么时候用暗示。如果你还没有这么专业,那就继续努力吧!要记住这些举动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对方证明他们“爱”你和你“爱”他们一样多。
现在说正经的,很多人认为需要某人就等于爱他,因此为“爱”所苦,这就是问题所在。像过去的我一样,他们呆坐在电话旁,等着“那个人”打来电话,让他们心情变好,结果得不到他们所期盼的关怀,心情因而跌到谷底。摇滚乐队Meatloaf唱出了恋爱的真理:“我要你,我需要你,但我却绝不会爱你……”期望就是通往地狱之路,因为期望会把接受和让人自由等充满爱意的感觉挡在门外。如果我不能接受别人现在的样子,或不让他们自由地走自己的路,那么我就不是真的爱他们。我只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满足,与他们建立亲密关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满足我小小的自私需求。
当我的婚姻中出现紧张情势,或我不想和妻子亲近时,我有很多选择:我可以试着分析哪里“出了错”;我可以为她做点什么事;我可以把自己关进蛹里直到事情好转;我可以和她吵架;我可以故作轻松地吹着口哨,完全否认问题的存在。或者,我也可以扪心自问:“在潜意识里,我对伴侣有什么要求?”让人惊讶的是,不开心的原因,往往是沉睡多年的需求。在以下的例子中,我和妻子亲近的程度,足以唤醒我心中沉睡的需求,原因容后说明。苏醒了的需求朝目标伸出贪婪的魔掌。
我希望她证明她爱我,我需要她安抚我的不安全感与无力感。
这些渴望在我认识妻子之前就已存在,且由来已久。所以,我早已像慢性病患者一样,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好让自己不会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然后我结婚了,这仿佛是发出了一个信号,让沉睡多年的需求全员出动,对我妻子展开攻势。不过有一部分的我,对自己的贪求很反感,所以没有让这些需求完全暴露出来。我曾是(其实现在还是)使用暗示的权威,我喜欢用微妙的肢体语言、语调和含蓄的暗示来表达我的需要。不幸的是,我的妻子并不会读心术,事实上她也不可能满足我情绪上的需索无度。她没有满足我,让我很失望。其实满足我并不是她的责任,但那时我们都不知道!直到我审视自己的内心后[6]才明白,如果我感到失望、愤恨,一定是因为我对妻子有所期望,而在她做到之前,我无法快乐起来。在这样的亲密关系互动中,最悲哀的是,在“小小的我”得到满足之前,我们不愿意去爱我们的伴侣。紧抱着需求不肯放手,又不让自己去爱,就这样,我们把自己推向亲密关系的地狱。
不论是用明说或暗示的方式来提出要求,我们都必须明白一件事:
我们真正需要的,没有人能给,也没有人能让我们快乐[7]。在以上的例子中,我也许会以为,只要我妻子对我伸出手、拥抱我,或是向我保证她爱我,那么我就会觉得被爱且得到安抚,不会再感到无助。然而,经验却告诉我,事实上是我的期望让我不能得到安抚。如我之前所说,期望的目的是要让需求得到满足,但在这同时,必然会发生两件事:其一,我们感到内心缺乏爱(如果我们需要某样东西,一定是因为我们自己没有);其二,如果没有某个人——例如父母——来满足我们的需求,我们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爱。希望从妻子身上得到爱,只会让我从前的想法变得更牢不可破:没有人爱我,世界没有爱,世界上的人也都没有爱。
因此,重新感受多年前的挫折失望,便成了我难以逃避的宿命。我们要求别人来爱我们,那就是否认我们自己心中有足够的爱。觉得不被爱,必定会让我们产生一些缺乏爱的信念,如我们不值得被爱,或我们并不可爱……于是,即使伴侣向我们保证我们是可爱的,我们内心却有一个更强大的声音说我们并不可爱。如此一来,不管伴侣提出多少证据来证明我们值得被爱,都是不够的。就好像耳塞能阻断声音一样,期望也会阻断内心的爱。不管我们多努力地运用暗示或明说的期望,试着让伴侣“变得更好”,都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我们行为背后的需求,绝不会让我们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爱。如果我们执著于期望和要求,那么,就像骑士寻觅圣杯一样,我们寻觅真爱的任务注定要失败。骑士找不到圣杯,因为它的所在,正是骑士们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心中。
当你了解了期望和要求对你的生活所造成的影响之后,你很快就会明白,它们所造成的后果——使人不悦的,但却十分确切的,双方都要承受的后果,如压力、失望和愤恨。
压力、失望和愤恨
“期望=愤恨的前身。”
——佚名
压力分为两方面:一方面,你希望伴侣让你快乐,而让对方感到压力;另一方面,你自己也承受着压力,因为你也必须做对方的“一切”。
有时候我会想象,如果我的妻子试着满足我所有的需求,会发生什么事。[8]她可能得随时察言观色,想办法在适当的时机满足我,还得注意质量的高低,以及时间的长短。我想这样过了一星期之后,她可能就属于精神崩溃的高危人群了。
两个人都对彼此做过度的情绪索求,会在脆弱的亲密关系的互动上,施加极大的压力。
如果对别人取悦我们的能力抱以太大的期望,那么失望将会是必然的结果。当把梦想寄托在别人身上时,我们会因为梦想即将成真而感到兴奋。但当现实的因素出现时,我们原本飞上云霄的心情,就一下子跌至谷底。有时候,这样的失望会让我们认为对方是故意在欺骗我们——因为他们耍诈,让我们相信他们可以给我们所要的一切。我有一位案主是这么说的:“我以为我娶的是美人鱼,可是有一天早上我醒来,却发现身旁的是来自黑洞的恐怖生物!”也有些时候,我们并不觉得被骗;
对方的确拥有我们所需的事物,只不过他们太自私了,不肯给我们。这种想法会带给我们无尽的挫折:毕生的梦想就近在眼前了,而某某人却胆敢不让我们圆梦!
不管是被骗还是被拒在门外,梦想得不到满足,我们一定会感到愤愤不平。愤恨是悲苦、不满足和失去信任感的组合。有趣的是,不管小孩或大人,需求不被满足时的反应是一样的。他们会觉得悲苦,受到不平等对待,并决定再也不相信那个应该爱他们、照顾他们的人。多年前我看过的一个公式,后来在我的工作和生活中都反复地得到验证,那就是:期望=愤恨的前身。换句话说,期望终究会转变成愤恨。
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你就会觉得她走进房间时不再令人感到仙乐飘飘、心旷神怡;或你不再觉得他的微笑像烟火一般灿烂。很快地,你心目中的英雄或公主的形象,就只剩下丢得到处都是的脏衣服,而要把它们捡起来丢进该死的洗衣机的人却是你!这也就是“月晕现象”退去的时刻,你即将进入亲密关系的第二阶段,也就是我称为“幻灭”的阶段。
好消息是,有一种较好的处理方法。在你对亲密关系有不满意时,先问问自己:“此时此刻,我希望从伴侣身上得到的是什么?”答案应该很清楚——你所需要的,往往是情绪上的事物,但从表面上看来可能像是实质的需求,例如希望伴侣抚摸你、记得你的生日、约会时不要迟到或是陪你逛街等。我和女友约七点见面,她却八点半才来[9],我当然会不高兴,但真正的原因不是她迟到,而是她让我觉得自己不够特别。专注在守时这个问题上,只不过是给我一个对她发脾气的借口,而我真正的需求仍然没有得到满足。当我自问:“我真正想要她给我的是什么?”我才发现,我希望她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重要到她应该愿意为了我而守时,甚至早到!(很巧地,当我了解到我不需要她以守时来证明我的重要性那天,她也开始不再迟到了。)
了解自己的期望及其背后的需求,是一种后天学来的技巧。通常我们只会意识到自己希望伴侣做些什么或改变什么,却不会察觉自己深埋在潜意识里的需求。我们希望伴侣做或说一些事,但却不会意识到我们希望他们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某些情绪上的需求。我们并不是真的要伴侣记得我们的生日,我们要的是他们证明我们的价值。我们希望确认我们值得被爱。既然我们一辈子都在掩饰这些需求,不让别人,甚至也不让自己知道,那么现在想要揭开它们的庐山真面目,自然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时候,我们就需要使用到人类的三大利器:想象力、意向和直觉。想象力能让我们突破界限,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意向是向某个方向前进的意愿;至于直觉,则必须比较小心地定义,因为这个词往往会让人联想到某种超能力。我们内在有一种力量,我称之为“灵魂”,它会引领我们得到平静。我们受的伤,灵魂会为我们治好。
当我们被错觉所迷惑,看不到真相时,灵魂会让我们摆脱错觉的影响。
灵魂思考的方式,才是我所谓的直觉。如果你不清楚自己想从伴侣身上得到什么,还是可以问问自己:“此时此刻,我想要伴侣给我什么?”如果你有诚心求知的意向,那么你的直觉为了让你不再受需求的束缚,会刺激你运用想象力去找出答案。假设答案是:“我需要关注。”即使你觉得这个答案不合理,但只要它是人类确有的需求,不妨相信它就是正确答案。如果答案是希望伴侣开始做或不再做某些事之类的,那就请你先理清自己的意向,然后再问一遍同样的问题。希望伴侣改变或做些什么是一种期望,而不是你自身的需求。
在你找出自己真正的情绪需求之后,再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愿不愿意放弃这项期望呢?”换句话说,我愿不愿意不再把满足这项需求当做伴侣的职责?我愿不愿意寻求自己内在的力量来满足我的所有需求呢?我愿不愿意让这种内在的力量成为我快乐的源泉,而不再把伴侣当成予取予求的对象?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你的直觉会告诉你该如何放手。你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你的灵魂去处理。
怎样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放手了呢?看看你的伴侣就会明白。如果你感到爱在你们之间交流,你就知道你已做到了。如果你没有感到轻松,那么你可能还没有完全放手;或者,如果你真的已经放手了,却发现在第一个期望的背后,还有另一项更强的期望等着浮现,那么,不论你的情形是前者或后者,都请再重复一次上述的练习。
一切都取决于你的意向。如果你愿意放手,就很有机会发现,你所需要的一切,其实都存在于你的心里,不假外求。如果你不愿意放手,那就请作好心理准备来面对更糟的情形。因为不被满足的期望,迟早会变成愤恨,而让你和伴侣渐行渐远。在你能察觉之前,早已置身在前往地狱的路上了。
如果你有精神上的信仰,那么在你不再用期望来束缚伴侣之后,你可以想象自己已把需求交付给内心的那种较高层次的力量,这会很有帮助。不妨想象在你头上六英尺高处,有一道“灵魂之光”,而你就把需求都交给这道光。我们要切记,意向、想象力和直觉是我们人类最有用的三样利器。如果你有真诚的意向,希望自己的需求不再成为伴侣的重担,你的直觉就会让想象力得到目的及方向。想象力会带来可能性,而可能性决定我们能看到些什么。换句话说,能够想象的事就可能实现!
那么,如果你决定放手,该怎么让需求得到满足呢?我知道这听起来会很奇怪,但事实是,我们并不需要自己认为需要的东西。需求是在我们忘记自己的心早已拥有一切时,才会有的错误想法。耶稣说过,天堂在人心中。佛祖说,世上万物都在我们心中。所有伟大的导师及有真知灼见的人都曾说过类似的话。但如果我们不实际尝试,这个理论永远只是美丽的空想。当放弃一项需求时,我们便把心中原本被需求占据的空间释放出来;而宇宙中是不容许有空洞存在的,所以我们心中的空间将会被爱所填满。
在亲密关系“月晕现象”的中心,存在着真爱之光。这种力量,才是人与人互相吸引的真正原因。每一段刚开始的亲密关系,都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一开始的心动可能转为真正的热情;一开始的欢乐可能成为真正的喜悦;而伴侣间的笑声,提供了调剂生活的幽默。在这一切的背后,蕴涵着纯真的灵魂关系。或许第一阶段的“月晕现象”是很美丽而令人心动的,但由灵魂所导引的亲密关系,远比那光彩还要更美、更动人。这才是我们心中真正向往的。
摘要
1.最初你被某人吸引,通常是由于情绪上的需求。
2.这些需求大都源自孩提时代未被满足的需要。幼儿的两大主要需求是归属感和确认自己的重要性。
3.幼时的需求便是构筑梦中情人蓝图的骨架。你相信这个梦中情人会满足你所有的需求,尤其是想当特别的人的需求。随着年龄增长,梦中情人的蓝图变得愈来愈复杂;你的期望也愈来愈高。
4.你会以“梦中情人”所拥有的特质作为寻觅伴侣的准则。在潜意识中,你把准情人和梦中情人相比,选出最相似的作为你追求的目标。
5.接着你便借由明说或暗示的期望与要求,着手将选中的人改造成你的理想情人。你相信只要伴侣能变得和你的梦中情人一样,你就能得到渴望许久的爱。你不断地向情人提出要求,心想如果他/她“真的爱我”,就一定会顺从。
6.你终究会发现,需求并不能完全得到满足,因而感到失望,甚至愤恨。如果你感到愤恨,这就代表“月晕现象”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了,你进入了亲密关系的第二阶段——“幻灭”。
7.想要安全度过“月晕现象”阶段,你就要学习放手和接受。如果你能不把自己的需求强加在伴侣身上,你就能在自己内心找到你真正需要的事物。摆脱了需求的束缚,你就能感受到纯粹的爱。然后,你能和情人分享的事物,就更多了。另外,学着接纳你的伴侣(但并不是滥用忍耐力),也能让你学习到接纳本来的自我,而不再认为你需要些什么来让自己变得完整。
学会放手和接纳之后,你一定会明白,你原本就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所需要的一切,都存在于你心中。
[1]有一个例外,就是一群行为很像山羊的高中生:在我的高中时代,冬天时男孩们会玩一种叫做“纸盒曲棍球”的游戏。下课时,我们会聚在操场上,找来一个空牛奶盒,把它压扁,然后踢来踢去。这种在踏平的雪地上玩的游戏有点像是曲棍球和足球的混合体。游戏的真正目的其实在于大动作的肢体冲突,冒着断手断脚的危险,希望引起女孩们的注意。玩这个游戏很容易受伤,而我们直到某一天才发现其真正的目的——那天我们找不到空盒可踢,而我的朋友黎内说:“没有盒子又怎样?我们开始玩吧!”
[2]当然啦,这其中也包括情欲。
[3]这是“偶尔”才会发生的情形。(“偶尔”,就是“通常”的意思;而“通常”呢,事实上意味着“绝大多数的时间”!)
[4]这也是中学男生们参加舞会的唯一原因。
[5]但是,要知道这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有时可能要以百年为计算单位。
[6]那是一星期之后的事。
[7]这意味着,也没有人能让我们不快乐。
[8]既然我的需求那么多,我想我可能得多复制两个妻子出来,这样才可以轮三班制。
[9]有些人迟到的本事真不是盖的。我有个朋友总是有迟到半小时的习惯。有一天我决定给他一点教训。我约他六点半见面,心里知道他一定七点才出现,于是我决定七点半才去,让他尝尝傻等半小时的滋味。那天晚上我七点半到,他却八点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