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祖先的思想精神没有在地下石化。我们进化过程中唯一生存着的时代见证人又不会和我们说话。它们和我们相距数百万年,有着自己的发展：长臂猿、红毛猩猩、大猩猩,黑猩猩和倭黑猩猩。然而,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认为,虽然,700万年以前,它们和我们共同的祖先生活在原始森林中,而没有朝着东非大裂谷(当时正在开裂)的广阔草地前行,我们依然可以通过它们了解到一些东西。通过研究它们的家族意义和彼此的互助,我们认识到我们道德的最初来源。“如果你帮助我,我在某些时候也会帮助你”——这一思想在人猿身上有着深层的动物来源。生物学家罗伯特·特里弗斯在20世纪70年代称之为“互惠利他主义”,荷兰著名心理学家弗兰斯·德·瓦尔(FransdeWaal)在无数的研究和著作中对此作了证明。

从人猿身上了解一些东西也就意味着：了解一些关于我们行为起源的东西。但是,对于复杂的东西,比如,我们人类的性,或者更复杂一点,男人和女人之间恋爱的感觉,这些长满了毛的远亲们又能给我们透露多少信息呢?

答案是：少之又少!不仅红毛猩猩、长臂猿、黑猩猩、倭黑猩猩和大猩猩的性行为和人类不一样,就连他们之间的性行为也是不一样的!在性方面不存在共同点。每种人猿都是不一样的。比如,长臂猿是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的,它们一辈子都同自己的伴侣生活在一个固定的区域,而它们寻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可能需要多年时间。

其他四种人猿却没有这种新石器时代的忠诚。红毛猩猩的灵活性让人感到惊讶。雌性喜欢寻找安稳的住地,雄性则在更广阔的区域中四处溜达。雌性可以和它们的幼子单独生活,也可以在一些松散的小群体中生活,无论哪种情况,它们都可以生活得很好。它们的生活规则显得很松散,许多社会行为至今依然是个谜。

相反,大猩猩则有固定的结构。它们生活在所谓的妻妾成群的家庭中,在这个家庭中有一个占据主导地位的雄性大猩猩,是唯一可以繁衍后代的雄性。不过,这个群体大小不一,4到40个成员不等。如果幼子长大,不论是雄性还是雌性,通常会离开这个群体。

黑猩猩的规则相对宽松一些。虽然也有一个占据主导地位的雄性黑猩猩,但是,其他雄性也可以进来,并且能和多个雌性黑猩猩交配。有时候,雄性会照看好与它交配的雌性。有时候,它们甚至会长时间躲到灌木丛中,避开其他黑猩猩。看上去并没有一个十分固定的规则。它们的群体一般比大猩猩的大一点,大概有20到80个成员。

倭黑猩猩对爱情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与它们的亲戚相比,它们的生活更加具有群体性,成员也较多。性是它们最喜爱的一种行为,它们每天都以不同的姿势进行交配。不论地位高低,只要愿意,每个成员都可以享受这种权利。种种现象表明,通过这种方式,倭黑猩猩之间的紧张关系得到缓和。不管怎样,同黑猩猩相比,它们的生活非常和谐。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黑猩猩和倭黑猩猩跟我们的距离是差不多的。研究表明,遗传物质上的差异在1.6%到1.1%之间。黑猩猩和倭黑猩猩之间的差异也差不多如此。如果基因真的是解释我们血统的最好突破口,那么,我们必须说,黑猩猩、倭黑猩猩和人类,这三者之间的差距是一样的。谁可以作为我们性行为的模型来专门研究呢?荷兰心理学家、灵长类动物学家弗兰斯·德·瓦尔觉得人类介于“强制等级制”的黑猩猩和“弱化等级制”的倭黑猩猩之间。瓦尔认为人类幸运地“拥有两种内在的人猿”l⁰。

反之,威廉·奥尔曼在他的关于地铁中的猛犸猎人的书(前面已经提到过)中勇敢地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他认为,从大猩猩到人这一血缘线中间是由黑猩猩来连接的。证据是“露西”,即迄今发现的最完整的南方古猿阿法种。露西生活在距今大约300万年前的埃塞俄比亚,十分娇小,身高90厘米,体重可能不超过30公斤。与露西同种的雄性则只发掘到一些残骸,不过,肯定比露西高一点。奥尔曼甚至肯定地认为,雄性是雌性的“两倍大”。而且“从雄性和雌性的身高差别可以推断出,露西和它的同种生活在类似于今天的大猩猩生活的社会群体中”,并且它们的“性生活”也和“大猩猩的性生活方式”一样I。

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吗?或许没那么容易吧。一方面,南方猿人雄性的大小究竟是不是雌性的两倍,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另一方面,无论是大猩猩还是红毛猩猩,它们的群体行为完全不同,但它们的大小差别都是一样的。不论是大猩猩还是红毛猩猩,雄性的平均体重都是雌性的两倍。而它们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然而,奥尔曼觉得很明确。首先,我们是类大猩猩,然后变为类黑猩猩。令人惊讶的是,奥尔曼还把一夫一妻制扯入了种族史。异性之间的身材大小越是能相互适应,它们就越能够实行一夫一妻制。这跟倭黑猩猩和黑猩猩的实际行为根本不吻合!至于从自然本性方面来讲,由于异性身形大小相似而形成了人类的一夫一妻制,这一观点并没有确凿证据,而只是一位美国家庭父亲的想象而已。恩格斯就已经认识到,只有当人类是由鸟类演变而来之时,他才在自然本性上是一夫一妻制的：“如果严格的一夫一妻制是一切美德的巅峰,那么,棕榈树就应当属于绦虫了。绦虫的身体上有50至200个绦虫带片,也就是它的身体分成这么多段,在每一段中都有完整的雌性和雄性的生殖器官,在它的一生中,它可以在任一段中进行自我交配。”12

通过观察人猿来推断人类的性和配对行为等于是在动物学上凭空想象。这里所用的技巧是,找出一种猿猴,它最能符合自然研究者概念中的人类图像。很长时间以来,符合这一条件的是黑猩猩。保守的生物学家,如康拉德·洛伦茨,认为,人类的本性是凶残、狡诈、迷恋权力。倭黑猩猩在20世纪80年代被广为研究,但隐藏在研究中更多的是为性与和平的辩护,而非所谓的真正的人类本性。

借助现今生活在热带雨林中的猿猴来研究我们的性行为和爱情行为,是一件不太靠谱的事情。进化心理学采用这种方式成功“解释,作为人意味着什么,这样一种思想机制”,这是戴维·布斯所希望的,但却是不太可能的。l³因为“由于不存在完全没有文化的人类,所以,人们不可能知道,如果没有这些文化影响,我们的性会是怎么样的”,弗兰斯·德·瓦尔这样写道：“人类最原始的自然本性如同圣杯一样：永久寻觅,从未找到。”14

这个主题框架内的特别困难的地方在于,人们把爱情和性混淆在了一起。令人震惊的是,在布斯600页的巨著《进化心理学》中,关于人类的性写了180页,而爱情却只有两页!在那本书中,“爱情可能是双方相互结合意愿的最重要的指示”。15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很狭隘的定义。它是否完全解释了“思想机制”,也就是人们习惯称为“爱情”的东西?爱情常常随着互相结合的意愿而来,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谁爱上了某人,通常总是希望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但是,人们也可以只恋爱而不结合。比如,有些人知道或者意识到,虽然对彼此有感觉,但是还是不适合生活在一起。或者有些人不想和某人固定地结合在一起,因为他已经另有所属了,并且期待着感觉消散,等等。所以,下面这个句子并非绝对的断言,可能正确,也可能并不符合事实：“积极主动性被视为爱情的组成部分,它标志着与另一方在性、经济、情感和遗传资源方面的结合。”16在这个解释中,有一点没有说明,即为什么在异性之间会存在爱情这种情感?作为一门“解释思想机制”的科学,难道进化心理学不应该大胆尝试着去解释爱情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吗?布斯没有做这样的尝试,理由是“人们不谈论爱情,而是以爱情为前提”。尽管同为数不多的其他感觉和概念一样,爱情在人的心理上占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

原因可能是：异性之间的爱情或许根本就不能用进化心理学来解释。就像用渔网捞不到鱼的原因在于池中没有鱼!可能人类异性之间的爱情更多的是与文化的进化有关,所以,所有探究爱情自然本性历史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很有可能,我们大脑的大部分区域在过去的远古时代就已经形成了,远远早于人类等物种的出现。但是,如果不理解人类的文化进化历程,许多根本性的东西还是处于一片迷雾之中。因为,正如“人文主义”进化心理学的优秀策划者、动物学家、科学政治家朱利安·赫胥黎在20世纪60年代慷慨激昂地写道：

“心理社会过程——换句话说进化中的人类——是一个新的进化阶段,……这个阶段同猿人的生物阶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正如猿人的生物阶段同无机前生物阶段根本不同一样。””就算思想的进化确实是通过我们祖先在心理和生理上对环境的适应而完成的,那么,当今的一些现象,如嫉妒或者伴侣的选择就不是人类一成不变的常量,而是文化的变量。北极圈附近因纽特人的性道德和伊图利原始森林中班图人的性道德不一样,就像生活在大雪咆哮的洞穴中的尼安德特人在伴侣选择方面的规定不需要与三万年前喀拉哈里沙漠中的人一样。在爱情以及性方面哪些可以接受或者哪些不可以接受,取决于个人以及他所生活的群体。群体是“环境”的一部分,个人要适应它,以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考虑到这个原因,我们就不会再感到吃惊,进化心理学家在迷雾中架起的桥或多或少只是一些容易理解的故事。大多数试图从生物学角度解释人类的心理学家,对“文化”一词不是特别钟爱,这也并不令人惊讶。因为,文化只会让所有事情变得复杂。文化是模糊的,而生物学是明确的。不过,这两者也可能是反过来的,文化可能是清晰明确的,而生物学则是不明晰的,这一点,我们将在下一章中阐述。

根据进化心理学家的观点,一开始,异性间关系涉及的是性,但是,这通常是进化心理学上的起始阶段。爱情局限在母亲和孩子之间,而异性相互关注的是“结合意愿”。此外,与通常的驱散力相比,相对较弱的一项黏合剂是我们的性欲。

但是,如果说性欲决定了这么多的东西,那么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为什么性欲——正如进化心理学家坚信的那样—对男人和女人的影响是如此不同呢?进化心理学家认为,要想了解人类和人类的性行为,首先必须了解基因的秘密功能。因为,基因的“结构”推动着我们并且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是这样吗?基因隐藏的作用是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在进化理论中更加深入地研究下去,一直探索到基因的世界以及它的功能。这是一个十分理论性的章节,在这一章中几乎没有谈到这本书所要讲的关于爱情的大问题。缺乏耐心的读者可能会感到有点失望。但是,无论怎样,这里讲述的都是事实存在的、不可描述的基因决定的规则。我们该如何解读这一基因规则?这个问题向我们透露了关于人类和人类心理的一些根本性的东西,需要消除一些容易造成严重后果的误解。谁要是对此感到无聊,我建议,现在可以往后翻20页,翻到后面的章节。在那里会很实际、很具体地讲述我们的性行为和对伴侣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