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她那一时代最受赞誉的女科学家。她的40本着作被翻译成无数种语言,28所大学授予她名誉博士的头衔。她是一名女性,她说明了,我们对于性别的概念只是许多可能中的一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与西方文明中的不同。她在数以千计的专业论文中证明了这一点。对于六八运动的战友们来说,她是一个圣像。然而,这个圣像又是如此戏剧性地坠落了。
玛格丽特·米德(MargaretMead)于1901年出生于宾夕法尼亚的一个政治自由的家庭,是家里五个孩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在哥伦比亚大学,她是法兰兹·鲍亚士(FranzBoas)教授最喜爱的学生之一。这位德国人类文化学家在纽约享有世界声誉。他成功地证明了,印第安纳人从亚洲出发,经由白令海峡,移居至北美。现在,他研究印第安纳人、纽因特人和波利尼西亚人的文化。法兰兹·鲍亚士把玛格丽特·米德派到太平洋时,她才刚刚23岁。在西方的想象中,波利尼西亚岛是一个谜,一个没有罪责的天堂,一个性想象的目的地。玛格丽特·米德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在萨摩亚开始了她的研究。法兰兹·鲍亚士给她的问题是:萨摩亚女孩的青春期和美国女孩的青春期是一样的吗?米德作为客人搬进了一户在萨摩亚定居的美国家庭中。
她每天学习一个小时的语言,这样,她就可以对当地居民进行采访。米德找了25个年轻的萨摩亚女孩,在半年的时间内,询问她们的感觉和经历。她对此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后来轰动一时,即《萨摩亚人的成年》。
书中的观点是:萨摩亚的青春期和西方世界的青春期完全不一样。她认为,年轻的萨摩亚女孩的生活与男人以及自然十分协调,是一种天堂般的和谐。20年代美国青春期女孩所具有的特征,如角色冲突、压迫和恐惧,萨摩亚女孩都没有。原因很简单:因为萨摩亚男人不会压迫他们的女人,而是平等地对待她们,那里的生活基本上是无忧无虑的。
米德的老师鲍亚士很振奋。因为,在20世纪初,这个问题就很热,至今依然很受关注,即性别的概念先天的(自然)还是后天形成的(培育)?今天的进化心理学家在当时是一群激进的达尔文主义者和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他们的反对者,如鲍亚士,则对当时还比较年轻的关于行为研究的学科感兴趣,即行为主义。鲍亚士通过一种很现代的方式论述,如果一切人类角色行为是天生的,那么,其中就不应该出现大的例外。但是,为什么世界的文化是如此多样呢?玛格丽特·米德的关于萨摩亚的著作刚好适合鲍亚士的观点。他在这里得到了证据,证明文化可以完全不同,特别是在对于男人和女人的角色理解上。
玛格丽特·米德成了明星。她来到新几内亚,研究那里的土著居民的文化。她再次确定,这里的性别角色和美国的不一样。许多科学家认为的男人和女人的“自然”行为,化解成了一系列文化的不同特征。米德所到之处,都发现了性别行为方面的文化差别,在巴里和七个南太平洋的不同文化圈中。科学界认可了她的研究。她成为世界闻名的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教授以及美国人类学协会的主席。
坠落起于1981年,在她逝世后的三年。起因是新西兰人类学家德里克·弗里曼(DerekFreeman)的一本着作,德里克·弗里曼是公认的萨摩亚通。在米德去波利尼西亚岛的15年后,弗里曼也去了那里,并且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即1940年至1943年。他在那里当老师,学习当地的语言,甚至还获得了首领的头衔。1943年,他自愿参军,进入新西兰军队。接着,他去了婆罗洲。50年代和60年代时,他又回到萨摩亚,在那里的大学教书,并且继续研究当地人的生活。令他惊讶的是,他几乎没有找到可以证明玛格丽特·米德观点的证据。弗里曼觉得,萨摩亚是一个男性统治的文化圈。米德所说的萨摩亚社会的敏感和浪漫,在弗里曼看来,是出于无知和成见所推测产生的结果。他40年的研究成果大大地动摇了米德在这一专业领域的声望,在人类学历史上引发了一场可能是最为激烈的争论。弗里曼的书把米德说得一无是处。米德,这一年轻的大学生,没有掌握当地的语言,她欺骗了自己,她在萨摩亚人身上看到的只是一些符合她的世界观的东西。
弗里曼说到了点子上。在米德着手进行研究时,她一开始就清楚地说明了她想要得到的研究结果:“我们要证明,人类自然是十分具有适应性的,文化的节奏比生理学的节奏更强制……我们要找到证据,证明人类特性的生物基础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是可以改变的。”“难怪,米德在这一愿望下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她从来也没有打算要发现一些另外的东西。
对米德的研究做一限制是许多进化心理学家期待已久的。他们认为米德只是通过一些伎俩和天真的想法就糊弄人们相信,男人和女人的文化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与西方世界中的是不一样的。进化心理学家兴奋地欢呼,事实上,几乎在所有地方,角色和规则都是相似的。
值得指出的是,米德的批评者们对于米德的不足之处也带有先入为主的态度,正如米德对萨摩亚文化持先入为主的态度一样。对于当时十分年轻的米德来说,在萨摩亚的研究当然完全是超出其能力范围的。她在20年代的研究成果肯定经受不住七八十年代的科学标准的检测。但是,米德在科学上的成就不仅仅在于她的萨摩亚研究。她后来的研究从各个角度看都是更精确、更详细且丰富多彩。米德关于萨摩亚年轻女子的著作是科学上的拙作,但这还远远不能证明,世界上的一切文化都有着一个十分相似或者相同的性别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