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概念》

米德的例子证明:各性别的行为举止越是一样,进化心理学家就越高兴。数百万(即使不是数十亿)行为一样的人们可能都不会弄错。如果全世界女人的行为都像女人一样,全世界男人的行为都像男人一样,那么,其中一定有生物方面的原因。

因为,如果数亿人扮演的社会角色几乎是相同的话,原因不在于生物方面,那又会在哪里呢?为什么文化要预先给我们设定一个这样的角色模式呢?

在一般层面上,这一观点听上去同以往一样,是很有说服力的。但是,如果我们设身处地想一下,我们的性别行为是怎样产生的,那么,我们一定不会简单地给出一个生物上的程序。我们从小就知道,我们是男孩还是女孩。很早我们就开始无意识地对我们的性别身份做出识别,通过观察学会我们的性别行为,观察父母和兄弟姐妹,在幼儿园和学校中。我们一步一步地练习我们的性别角色。有时候,我们会把我们在周围环境中看到的一切行为或者几乎所有行为都全盘搬过来,化为己有。另外一些时候,我们也会对此做出反抗并且拒绝接受一些行为。性别身份认同会通过这种复制的方式来完成,除了复制以外,当然也包括划分界限。有些男孩子接收了很多母亲的行为方式,而有些女孩子则强烈模仿父亲的行为方式。我们感知父母的方式以及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可能会对我们的性别角色产生一生的影响,这种影响比任何一种生物上的程序都强烈。

试图用蛮横方式来证明这一点的人前面已经提到过了,是约翰·威廉·曼尼,巴尔的摩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授,性别(Gender)概念之父。1967年,这位四十多岁的心理学家开始进行一项勇敢的试验。一次失败的包皮切割手术使两岁的戴维·雷默(DavidReimer)不幸地残废了。他的父母带着怀疑的心态找到曼尼,寻求他的帮助,因为他们从电视上看到了他。

这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决定着手处理这件事情。他坚信,只有社会决定着我们对性别的理解。他建议戴维的父母,把儿子当成女儿来养。戴维变成了布伦达(Brenda),他的睾丸被摘除了,阴茎的剩余部分被做成了阴道。在科学和媒体的关注下,布伦达成长为一个典型的女孩子。曼尼为此庆贺了一番,女性主义者们也为此赞美他。然而,接下来,曼尼经历了他的萨摩亚。后来,布伦达在青春期时认识到,她其实不属于任何类别。男孩们嘲笑她,女孩子不把她作为同类来接受。当她得知了事实的真相后,她对医生设定的性别角色进行了反抗。她想回到最初的性别,又更名为戴维,并且接受疗养,进行新的手术。然而,生命中的幸福并没有到来。38岁时,戴维·雷默结束了他的人生。

戴维·雷默的命运是一个悲剧。这个悲剧让进化心理学家感到窃喜,他们满意地点头:自然的性别角色没有擅自插手。但是,从其他方面寻找切入点也不是错误的。很明显,布伦达的问题首先在于,其他人不接受她。

据此,从多个角度来看,性别角色是相对的。因为,它总是产生于别人的目光中。对性别角色的理解在伊斯兰堡总是与在柏林普伦茨劳尔贝格不同,原因不在于模型、基因和荷尔蒙。这样一种性别认同的文化需要的不是一种宗教或者一段著名的历史,在动物界就可以找到类似的例子。德国大脑研究者、哥廷根大学教授盖拉尔德·许特尔(GeraldHuether),说到了点子上,他写道:“一匹被斑马哺育长大的马,以后总是会加入到斑马群中,而不是马群中。没有基因程序会对它说:‘你是一匹马’,而是它头脑中的面板会在出生后按照它的经验来设置,这些经验是它在早期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45毫无疑问,人类在一生中所受到的影响比马多得多。我们与父母、亲戚、朋友、熟人等的关系中存在着无数变量和可能性。与此相比,我们推测的石器时代的性别遗传物质一定不是起决定作用的,尤其是我们还一直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即由于我们对我们的祖先认识远远不够,所以,我们对他们的遗传物质几乎是一无所知。比如,今天的人们几乎不知道,在新石器时代的克罗马农人中或者在埃塞俄比亚高原的直立人中是否存在同性恋的男人或女人。

我们的社会性别身份认同只有很少是确定的,它总是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西方文明中的许多女性穿裙子,而男性则很少穿,这并不是生物学上预先决定的。因为,裙子的生物意义在哪里呢?为什么东方世界中的很多男人穿裙子而非裤子呢?在西方世界中,化妆的主要是女人——那是在今天!而在巴洛克时期,男人和女人一样,也会扑粉化妆。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以及其他一些地方,男人至今还是会化妆的。

文化是一块画布,我们在上面画出我们的性别,而不是生物学。因此,每一个性别角色是我们自我概念的一部分,我们自己感觉到的和想到的决定了我们的身份认同。我们是否感觉特别男性化或者特别女性化,这跟我们的社会对于男性和女性行为的定义有关,但也跟我们的信念有关,即我们自己怎样评估男性化和女性化的行为。因为,人类总是在不间断地自己评估他们的智慧、幽默、魅力和能力。直至60年代,拥有驾照的女人是很少见的。由于汽车是男人的所属物,不仅许多男人,许多女人也认为,从自然角度来讲,女性不适合驾驶汽车。在西欧,这种观点现在几乎已经灭绝——除了关于女性缺少倒车停车的基因这一传说以外。

从这方面来看的话,有必要讲一下对于男人和女人空间方向感的无数测试。进化心理学家很清楚:男人在这类测试中的成绩稍微好于女人——从猛犸猎人时代遗留下来的。我们设想一下,是不是在苔原地区寻找方向也跟在电脑上玩魔方游戏的能力有点关系呢?无论如何,有一点是清楚的,文化和自我概念体现在转魔方上的那部分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即空间感测试的故事同时也是女性迅速取胜的故事。70年代,男人还能在测试中取得明显的好成绩,而现今,最新研究结果表明,测试结果基本上是相等的。我觉得,我们可以排除的是,女人在过去的30年中在这一方面的基因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变。相反,可能是社会角色模式发生了变化,女孩子和女人们现在对转魔方的信心比以前强了。因为,在每一个智力测试中,自信都是一项很重要的因素。

结论是什么?从根本上说,男人和女人对于彼此不是陌生的。我们一些重要的感觉和需求是一样的,或者至少是十分相似的。存在着一种生物学上的性别,这种性别不仅仅只是一种“结构”。但是,我们对这一生物学上的性别知道的并不多。如果我们以后要证明自然行为方式,那么,就会陷入摇摆不定的局面中去。角斗蛙、灰伯劳和人类的本能行为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人类通过最具变化性的人类文化与两栖类和鸟类完全区分开来。

然而,如果我们真的是自己创造了我们的社会性别,那么,性别之间的爱情又会是怎样的呢?爱也只是性别结构,或者它在生物学上有一个稳固的基础?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背弃米德和朱迪斯·巴特勒的世界,重新回到一些令人发笑的东西上去,如海马。我们要敢于接近一个生物学问题,这个问题是如此庞大,以至于看上去近乎可笑:到底为什么会有性?为什么会有男人和女人?可能我们通过这种方式可以了解到,两性之间的爱情不归自私的基因管。那位安格鲁萨克森进化心理学家的观点,认为爱情是作为“结合意向”从性产生而来的,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强烈的质疑。因为,无论是性还是两性之间长期的哺育关系都不需要“创造”爱情。

爱情有着完全不同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