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被认为是这一思想的提出者,他意识到,事实上很难把“适者生存”的思想运用到人类身上。因为,细菌和细菌、人类和人类的结对行为以及伴侣选择肯定不是完全一样的。“自然物种选择”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它适用于双性繁殖且在竞争环境中寻找性伴侣的动物。正因为如此,1871年,他在他的关于人类起源一书中用“性别选择”取代了“自然选择”这一概念。
这部期待很久的著作是一本比较奇怪的书。直至今日,许多达尔文的追随者们以挑衅者的角色赞扬这本书。而作者写这本书却是为了达到另一个目的,他想要和解,而不是分裂。这本新书写得很细心谨慎,没有慷慨激昂的语调,而是十分友好温和。“如同一位好心的大伯,他几乎没有考验(读者的)忍耐度”,他的传记作者阿德里安·德斯蒙德(AdrianDesmond)和詹姆斯·穆尔(JamesMoore)写道,“它讲述了一个关于英国人以及英国人发展的故事,他们是如何从猿猴进化为人,如何消除野蛮暴行,如何繁衍生殖以及如何在整个地球上繁衍开来的。”49这是一个美丽而又持久的胜利小说,结局是美好的。在进化的最终阶段,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具有美德(想象中的)的人。达尔文预言,在不久的将来抑或是未来的某一天,这个人会进化得更好。
难怪,在《人类起源》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概念,这个概念在达尔文之前的书《物种起源》中完全没有出现过——道德。之前非道德的地方,现在已经被风俗、礼仪和细致的行为方式取而代之。简而言之,人们可以确定的是:动物的自然选择中只有利己主义,而更高级生物的性别选择在人类身上就有了利他主义的体现,即同情心、道德和爱情。如果达尔文也听说过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理论,那么,他会把这一理论归为适用于低等动物的一个理论。他看到,人类的狂怒(如果不是完全失去控制)至少是有限制的,而这一限制正是来自道德的力量。
达尔文关于人类道德的想法并不是全新的。苏格兰道德哲学家亚当·斯密(AdamSmith)就已经探讨了人类的道德感,达尔文对斯密非常敬重。因为,这位著名的经济学家以及资本主义的科学创始人是一位人类之友,很合达尔文的口味。早在1757年,他就写道:“可能人总是被认为是自私自利的,但是,在人的天赋中总是明显地存在着这样一些本性,这些本性使他关心别人的命运,分享别人的快乐,把别人的幸福看成是自己的事情。”
可以想象的是,达尔文和另外一部分进化心理学家是对立的,但这些人在今天常常会热情洋溢地借用达尔文来引证。虽然达尔文也想为心理学解开进化方面的谜团,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达尔文想要像汉弥尔顿一样用数学方程式来进行解释,他也不会像特里弗斯和道金斯一样使遗传物质神秘化。他的出发点绝不在于运用唯物主义的方式。他认识到,心理和思想方面的一些现象可能有着自己的规律,它们的游戏规则不再受到生物学低级层面的支配。因为,很明显,人类所拥有的一些机制肯定是不能解释的。达尔文认识到,这些机制一方面和敏感度及感情有关,另一方面和文化有关:“生存竞争曾如此有意义,现在还是,只要人类自身本质的最高点,即道德,仍在考虑范围之内,其他的力量就会更有意义。因为,道德特征是直接或间接通过习惯的作用、思考的力量、教育以及宗教来获得进步的,自然选择的影响则相对小多了。”爱情是这些“道德特征”中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实际上,达尔文写的是“爱情”,而不仅仅是“性”,尽管这个词在此书索引时出现了一次失误。达尔文认为,爱情是一项道德特征,高级动物拥有这项特征,人类则会进一步发展这一特征。简单生物只是凭借本能寻找性伴侣,谈不上什么情感。对于人类来说,爱情在进化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达尔文写道:“这些本能来自外界复杂的自然,对于低等动物,这些本能会促使它们特别偏爱某些行为;对于我们,这些有意义的因素则是爱情以及由此激发的各种好感。”
不是生物学上的性优先决定了人类的性别繁衍,而是一些强烈情感的结合。达尔文认为,“通过爱情、嫉妒心的影响,通过对声音、颜色或者形式上美的认可,通过对抉择的执行”,情感结合把我们与低等动物区别开来。伴随爱情产生的是一种全新的质量,这可能是为什么人类不会按照饲养者的逻辑进行繁殖的最重要原因。
人们有一切理由支持达尔文而反对达尔文主义。因为,达尔文主义者——同他们一起的还有进化心理学家——在“爱情”中又提出了“性”:最优秀的男性占有最优秀的女性。他们更改这一解释的理由是,我们对更新世时期的爱情一无所知。我们对直立猿人和能人的恋爱感觉并不清楚,我们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情成了选择伴侣时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但并不是说,我们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地方就不存在任何东西了。也并不是说,在今天人类的形成过程中,除了纯粹的性品位以外就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了。
无知引发的后果是单方面过高评价生物特征,忽视了进化过程中文化的重要性。我们祖先的丰富的情感以及表达方式都是一团谜。进化心理学表明自己就是这样一种还原论,原因不是因为它很确切地了解,而恰恰是因为它知道的东西很有限。考虑到这一层原因,我们可以说,其实进化心理学并不是心理学。因为,我们对我们祖先的心理了解甚少!如果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这么少,那么,我们从何获悉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或者相同之处呢?归根到底,他们是一些“结构”,就是现代人除去了现代性,再减去理智、语言、文化等后所剩下来的结构。但是,我们祖先的情感很可能已经发展得颇为全面了,许多观念也很可能已经很进步了。当然一定也有一些个人化的特征、个人的嗜好或者弱点等存在。没有一个灵长目动物研究者(研究黑猩猩、大猩猩、倭黑猩猩等)会否认这些。
从性中派生出爱情的思想不是进化心理学家提出来的。除亚瑟·叔本华外,弗雷德里希·尼采也持这样的观点。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甚至走得更远,他认为,所有人类关系都可以用我们无意识的性本能来解释。从上文的内容可以得知,爱情不仅仅是生物学上的功能,也就是说,爱情的出现并不只是为了满足人们为哺育下一代而长期在一起生活的需求。有些生物虽然长时间生活在一起,比如鸟儿或海马,但是它们不会考虑到爱情之类的问题。相反的是,在人类生活中却有很多情况,男女之间虽然讲爱情,但是并不一定有长期的关系,更不用说共同哺育孩子了。
仅仅把爱情作为性或哺育后代的派生物是不够的。爱情在根本上不是“结合意向的最重要指示标志”,如布斯所说的那样。人们完全可以爱上一个人,但并不想和他共同生活在一起,比如,因为他们知道,虽然彼此感情很深,但还是不合适。结合与爱情,这两者之间并不一定存在所谓的紧密联系。“结合意向的另一个方面,”布斯继续说道,“是为心爱的人作出奉献,比如,赠与对方贵重的礼物。这类行为就象征着想要和心爱的人结合在一起。”不,他们不会这么做!对于雨蛙或丽鱼这类动物来说,在伴侣关系中,一定的行为总是表示同样的意思。但人不一样,人在伴侣关系中的行为并没有固定的含义。有钱男人喜欢给他的性伴侣赠送昂贵的礼物,但不一定有和她结合的意愿。布斯认为,“如果女人处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环境允许她们可以追随拥有很多资产的男人,那么,她们也会这么做”。我们应该对这句话评论一下吗?是不是女人总是偏爱富裕的伴侣呢?美国的爱情专家生活在哪个世界中呢?
正如我们看到的一样,达尔文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走得很远。他认为,爱情是建立在性和道德之间的桥梁,由“美学感觉”和“好感”构筑而成。人并不总是会寻找“最健壮”的伴侣,并不一定会爱上最健美的男子或女子。人们甚至可以说,在寻找基因学上所谓的“最优”伴侣时,爱情常常会挡路!从基因“最优化”角度出发,从纯粹的性——生物学角度来看,爱情不会促使人类前进。那么,爱情究竟是如何存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