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充满攻击性的狼遇上温和的长颈鹿——拥有陆地上最大心脏的动物,狼问长颈鹿：“你爱我吗?”长颈鹿犹豫地说：“不,我不爱你。”“什么!你不爱我?”狼惊讶地说。“眼下我并不爱你,”长颈鹿叹息道,“但也许我会改变主意。五分钟后再问我一次吧!”

这个小故事来自马歇尔·卢森堡(MarshalRosenberg)。作为非常有影响力的“非暴力交际”概念的创始人,这位临床心理学家十分出名。他通过众多的动物故事阐明了这个概念。但我们要说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要来区分情绪和感觉的不同之处。

如果爱像很多人猜测的那样,是一种情绪,那么长颈鹿的回答就显得不这么滑稽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且变化多端。谁要是关注自己最爱的足球队比赛,就会被他的情绪所驱动而变得狂热无比。痛苦和兴奋只是一线之隔。在过山车上,惊恐和速度带来的快感不断交替变化。饿的时候我们眼馋地盯着比萨,十分钟以后可能就因饱到喉咙眼而开始腻歪了。

情绪(Emotion)一词源于拉丁语exmotio,意为由运动或亢奋引起的东西。情绪在我们人类的发展史上已经很古老了。很多动物也有情绪,狮子会累,蜥蜴会觉得冷,鲤鱼会饿,青蛙则渴望交配。所有这些都是亢奋。情绪源于小脑和间脑。没有情绪的话我们就会迷失,我们会被冻死或者饿死,缺乏能量,对事物也提不起兴致。情绪就摆在那里,我们无法控制它,必要时我们还会避免显露自己的情绪,但这往往很难。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不能让我们的情绪失望!谁要是饿的时候没东西吃,就不得不忍受饥饿,谁要是累的时候找不到地方睡,就会烦躁生气。但是饥饿感和嗜睡感不会失望,而只是得不到满足,但爱情就完全不同了。原因很简单：因为爱情不是情绪,爱情更为复杂,它是一种感觉!

感觉是什么?洛杉矶南加利福尼亚大学的葡萄牙籍大脑研究者安东尼·达马西欧(AntonioDamasio)是相关方面最好的专家之一。他对感觉的定义是：“概括说来,感觉由一种精神上的鉴定过程组成,它可简单可复杂,并且是这个过程不相应的反应。”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当情绪唤起想象的时候,就产生了感觉。这复杂的一切对大脑研究者来说依然是个谜。如果通过荷尔蒙的分配和神经传输来描述情绪,那么人们就可以把感觉限定在一定范围内。要是病人在做核磁共振成像时听到一个优美的旋律,那么在他大脑内某个区域的血液供给量就会升高。这是可以以图片形式在屏幕上显示的。但是这种旋律和哪种感觉联系在一起,就只有病人自己知道了。感觉越是复杂,就越难用化学来解释。

感觉比情绪更为复杂,它不仅仅是一种“精神状态”。核磁共振成像上无法显示嫉妒、悲伤或思乡的图片。要是海伦·费舍尔认为可以通过大脑回路来分析爱情,那么她就错了。“性欲”这种情绪相对容易解释,但要解释“爱”的感觉就没那么简单了。如果爱是一种“精神状态”,那么它可能变幻莫测,正如卢森堡故事中的长颈鹿,每五分钟状态就会不一样。

情绪转瞬即逝,而感觉更为稳定。感觉更为普遍和持久,而且它是和想象联系在一起的。我不必为了使肚子饿而去想象食物,也不用为了困乏而去想象一张床。我悲伤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使我悲伤的人：我在脑海中想象他;我羡慕和嫉妒的时候,就想起那些使我羡慕和嫉妒的人。爱情也同样需要对象,我爱的时候,就会爱上某个人。我把我的感受传给他,让他同我一起分享。我的愿望、希望和期待就有了对象和目标。

正是这些将爱、感觉和心情区分了开来。与卢森堡故事中的长颈鹿不同,爱情和心情没多大关系。心情是短暂的,半是情绪半是感觉。它和情绪的共同点在于会思念对象,或者会进行具体的想象;而和感觉的共同点则在于偶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我可以欢欣鼓舞一整天,有时候又会长时间地心如死灰,在这段时间里,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是灰色的。有时候,我清楚地知道引起自己某种心情的原因,但又并非每次都是这样。

于是我就会为自己时而极好时而极差的心情感到震惊。

如果把心情看作一种类似两性体的产物,那我们就可以说：情绪涉及的往往是身体上的感觉(寒冷、饥饿、困乏、性欲等);而感觉则更多是精神上的。当然感觉也可以伴随着身体上的强烈刺激,但是感觉所引发的想象常常是非常复杂的。我们很容易辨别自己的情绪,比如寒冷和出汗,食物可口与否,我观察的那个女性是否能吸引我,等等。但我们无法定义什么是思乡或者什么是冷静。对于感觉,没有简单或者多变的“是”或者“不是”。

人们的情绪大抵上是相似的,感觉就不同了。在人类的想法中,情绪和感觉完全不同,在从冲动到理智思考的漫长过程中,是完全自由的。感觉和情绪的简单刺激不同,思想和感觉当然也不同。这些说法到目前为止都是正确的。但令人吃惊的是,大多数人的感觉和想法都非常稳定,我们的时间大多浪费在相同的感觉和思考上了。“感觉是人的生涯中真正的主人”,导演亚历山大·克鲁格(AlexanderKluge)说得很对。但感觉是十分保守的东西,因为人类本身的改变就并不大。

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我们很少去思考自己的感觉。为什幺我们会有众多不同的感觉,为什么我们是这样去感受特定事物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小市民们的感觉和钱财差不多：人们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感觉,但是不会去讨论它。脱口秀喜欢问“当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这个说法证明了这一点。要是我们能自如地谈论自己的感觉,那么,我们对答案就不会如此好奇了。这种想法让我们认定,感觉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但是感觉是人类感兴趣的最后一块处女地。

感觉是把我们集合在一起的黏合剂,它决定我们做什幺。没有感觉的话一切都会变得无关紧要,即使最刺激的主意,没有这种刺激感的话,也就不令人激动了。没有感觉,生活也没有意义。似乎没有人想成为像《星际迷航》中的斯波克(Spock)先生那样没有感觉的人：否则我们对于自己来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了。

最振奋人心的感受之一当属我们的“愿望”。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必须重新回到爱的话题上来。每个人都有愿望,每个人都希望爱和被爱。毫无疑问,这个愿望有助于推动情绪。我们对靠近彼此、安全感、被关注和亢奋的愿望是很情绪化的。相反,爱情本身不是一种情绪,而至少是一种能和想象联系起来的感觉。但从简单的情绪需求到复杂的爱情—想象,这种转变是如何形成的呢?有什么能够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吗?在动物界,我们称这种联系为“本能”。这也同样适用于人类吗?爱情是一种本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