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作为一种特殊的东西

“自公元前1642年起,索尔和黛利拉·科恩偶然发现西方世界前,共有过五次热烈的吻。(在此之前,这对夫妇会互相勾住对方的拇指。)要对吻做出一个精确的归类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人们常常会为此争论不休。因为,如果公式(热情乘以童贞乘以热烈程度乘以持久性)中的所有因素都达到统一,每个人对此还是会有不同的看法,他们会问,这其中每一个因素所占的分量是多少呢?但是无论根据哪种体系,在五次吻中有一个普遍的统一,即所有这些吻都是同等价值的。现在,其中有一个超过了其他的。”

生物学家和人类学家认为吻起源于灵长目动物口对口的喂食。那时候还没有儿童食物,成年人咀嚼后的食物直接送到孩子的嘴中。对于这一观点,我们暂且不作讨论。威廉·高德曼

①(WilliamGoldmann)在犹太民族中创造了吻,在他的英语小说《公主新娘》中,他讲述了这一美丽的故事。我们在亲吻爱人时的感受只是口部发展阶段的残余物,会逐渐消失。其他内容,在维基百科中有记录,语气和高德曼几乎是一样的:“在西方文化中,吻通常是用来表达爱或者(性)喜好的。一般情况下有两个人参与,他们相互亲吻对方的嘴唇或者身体的其他部位。在因爱而产生的亲吻中,身体的感觉常常是很重要的。爱之吻总是持久并且强烈(比如,舌吻)。在嘴唇上有很多敏感的神经,亲吻时,人体验到的感觉十分强烈。另外,在亲吻时,信息素传输得特别好。吻可以增加人的性欲。”①威廉·高德曼(1931一):美国作家、剧作家。

高德曼故事中的关键点不在于亲吻,而在于他夸张的言词。因为,在公式(热情乘以童贞乘以热烈程度乘以持久性)中,是不是恋人之间的每一个吻都有特殊之处,这是很值得怀疑的。如果根据这一公式来判断,那么,一切亲吻中最精彩的吻应该是怎样的呢?

特别的感觉与爱是密不可分的。如果每一种异性之爱都是他人目光中自我形象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么,我们就几乎无法绕过特殊性而谈了。我们觉得他人是“特别的”,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是有些特别的。因为,只有一个特别的人的目光才能使我们自己变得特别。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的爱其实总会变成一种特殊的爱,只要我们还能感觉到这种爱并且相信它。

这背后隐藏的机制是不难描述的,一切特殊性都是通过感觉进入到我们生活中的,逻辑思考和熟练的行动不会激发这种刺激的产生。通过感觉,我们会觉得世界是振奋人心的、令人沮丧的、奇怪可笑的、疯狂的、刺激的,等等。感觉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质量、价值和重要性。爱情正是这种给我们带来特殊感觉的感觉。换句话说,爱情的主题即是它自己的特殊性。

我们内心深处感知我们感觉到的东西,像爱情这样强烈的感觉会带给我们最大的内心感知。通过和别人交往的经历,我们自己会变得重要。出于对特殊性的追求(这种追求使我内心产生“特殊的”感觉),我们会形成个人的爱情观念。恋爱中的人构建起一个共同的世界,每对情侣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建立自己的世界。以前不重要的东西会变得重要,没意思的东西会变得有意思。我们尽情地敞开胸怀,尽管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变得如此开放,尽管以后还会慢慢地收敛起来。这就像一场愉悦的全身浴,进行自我盘点。在电影《安妮·霍尔》中,伍迪·艾伦①(WoodyAllen)说道:“我的妻子留下来的是书籍,是托尔斯泰和卡夫卡。”要是不遇上他的妻子,这些作家的作品是他从来都不会去触碰的。而最喜爱的餐馆,曾经是多么重要,多么美妙,多么浪漫,但和妻子分开后就成了一个避而不去的地方,或许再也不想在那里重找当年的浪漫了。而一个刚陷入恋爱中的人,要是和他的新女友一起走进他当初和前女友经常去的餐馆,就会遭受很大的怀疑。

关键点在于,恋爱中的人会把他们的爱情视为独一无二的,尽管他们知道,他们并不是唯一一对拥有爱情的人。每个恋爱关系都是很不一样的,然而,许多模式和程序的确是如此相似。如果爱情中没有那句重复的句子“我爱你!”这样的爱情是很奇怪的,就像爱情中没有吸引力,没有或大或小的占有欲,没有馈赠,没有程序一样。我们越是觉得我们的爱情特别,我们跟他人的爱情就越相似。只有那些说自己的爱情跟其他人的爱情一样的人,才很有可能真的是与众不同的。

恋爱中的人会夸赞美妙的恋爱感觉。可能正因为如此,约翰·曼尼的假设并不是无中生有,即认为我们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是根据爱情地图所得到的投射。只是这种图式并不像曼尼所

①伍迪·艾伦(1935一):美国电影导演、编剧、演员及作家。

假设的那样图示化。但人们通常会陷入到想象中去。“恋爱的人爱的是他所想象的人。”74社会哲学家马克斯·霍克海姆(MaxHorkheimer)的这句话道出了本质。人们通过别人而获得的自我形象将由爱情来决定,由于爱情而改变,人们不再从“平常”角度来观察爱人,这完全是自己的不可改变的本质。用社会学家尼克拉斯·卢曼的话来说:“外部的支撑被拆除了,内部的紧张度得到了加强。现在,稳定性要从个人资源中得到保障。”75在行为程序化过程中,我们试图制造我们童年时代在父母身旁所享受到的温暖。孩子的世界充满了具有魔力的和程序化的感知及经历。成年人觉得有逻辑、可理解的东西,孩子会把它们评判为对或错。他们沿着自己的思路而行,没有仔细观察就认为这是对的。他们给每样东西都赋予气息和价值,并且知道,“客观”上它们是没有气息和价值的。玩具兔和绒毛狗是他们最喜爱的宠物,尽管每个4岁的孩子都知道,这些东西既没有生命也没有任何感觉。

爱情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可以使成年人给一些东西赋予价值,而不让我们评判性的理智破坏这种魔力。清晨,在阳台上和爱人一起享用咖啡是十分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如果没有另一半,这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价值是人最珍贵的财富之一,想要通过思考或者窥视来获得这一财富,或者自发扩展这一财富,都是不可能的。要想创建价值,就必须让想象富有积极的情感。然而,要想从情感中得到想象比从想象中得到情感容易。

如果一个朋友跟我们说,骑马或者潜水让他很开心,但良好的愿望却并不一定会使我们在骑马或潜水时感到开心。

几乎所有的价值观都是在童年时期形成的,谁要是在童年时期没有形成价值观,那么,他可能一生都不能找到这些价值,至少不会有长期的价值。一些生机勃勃的东西、兴趣和行为方式只有在早期才可能出现——至少是短期的——或者可以通过爱情获得。我记得很清楚,我12岁那年是多么的悲伤,因为我不再像几年前一样为圣诞节而欣喜不已。许多曾经让我振奋,让我觉得非常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变得很平庸。我的母亲确认了我的想法。我对以往圣诞节的感觉不会再有了,跟许多其他孩提时代的强烈感觉一样都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她又补充说,成年人可以通过爱情来得到补偿。

许多恋爱中的人对于爱情的感觉就像我孩提时代对于圣诞节的感觉一样,把人投射进去的魔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以往觉得“神圣”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变成常规。成千上万的人得承受失去这些东西的痛苦。直到数十年前才出现了大批的咨询师,他们给人出谋划策,告诉大家怎样才能使爱情的螺旋停止往下旋转。根据他们的观点,魔力的减弱及共同世界的消失既不是我们血液中苯胺基丙酸减少的结果,也不是理智作用的效果。持久的爱情是可以学习的。真的如此吗?

在下一章讨论这一问题之前,我想简单总结一下,我们现在已讲到了何处。人是有着十分普通的动物情感的生物。然而,我们的想象天赋来自许多模糊的、快速的、忧郁的、多变的感觉,这些感觉和我们的情感不是一一对应的。对此有两个原因。

第一,正如斯坎特所说,我们不是简单地拥有情感,我们还会把这些情感解释出来,可能会将其运用到其他方面或者成为“错误特征”。第二,在说明我们的感觉时,我们的语言是有很大局限性的。就像赖尔所认识到的,我们会用普遍性的名词来描述一些短暂的刺激感。所以,我们讲爱情,就仿佛它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东西,如同一张桌子,而不是我们想象力的一种短暂的组织结构。

把我们从生物学、动物情感、本能和化学物质中解放出来的是我们的自我解释。如果我们往更高一个层级走,那么,我们个人的自我概念决定着我们如何解释自己和他人。我们意识中的身份和生物学上的身份并不相同。而这一差异创造了巨大的回旋余地——在爱情中也是如此。我们爱谁,这更多地与我们的家庭环境有关,而非生物学上关于美的竞争。只有在青春期(我们的自我认识和自我概念还处在一个非常不稳定的阶段),他人的吸引力才可能起着主要的作用。

因此,我们的激情就像一切与我们强烈感觉有关的东西一样,是经验和发明产物——很大一部分是童年时代的发明。我们在性方面会对谁产生兴趣,这很大程度上也和我们的本能性欲有关,而我们会爱上谁则更多地与我们的父母以及童年时代的经历有关,我们爱谁则是一个关于我们的自我概念的问题。

以同样的方式,我们的意愿自由也会随之增长。我们的性欲几乎完全脱离了意愿。能够激起我们性欲的人,我们不一定会选择他。我们会爱上谁,也并不是一点都无法自主决定的,至少一个成年人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做出选择。因为,我们会不会与某人密切交往——或多或少涉及爱情地图——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说会,也可以说不会。而我们的爱情则在一定程度上是出自我们的直接意愿。

问题在于,这一定程度又是何种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