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大城市中有二分之一的家庭是核心家庭,而在法国大城市中还有30%。其他的家庭形式是单亲母亲或者单亲父亲家庭、继父继母家庭或者人数众多的重组家庭,即所谓的“再婚重组家庭”。
这种家庭形式并不新颖。《旧、新约全书》里面就有这种重组家庭,在特殊情况下甚至是作为一种义务而存在。如果一个男人死后留下了一个家庭,那么,龙形海怪会催促他的兄弟将这个家庭纳入到自己的家庭中来。所有的宗教和神话都是重组家庭的来源,不管是在宙斯那里还是在撒旦那里,再婚重组家庭并不少见。对神来说是合理的事情,在早期的文化当中也是合理的。格林童话里面深入地研究了再婚重组这个主题,所以人们在漫长的世纪中认识到了这一主题的迫切性。汉泽尔和格雷太尔、灰姑娘或者白雪公主都是再婚重组家庭的牺牲品,这三个故事都是以主人公母亲的早逝为背景的。
今天,大量的再婚重组家庭存在的原因与以前不同,但是家庭结构及其问题仍然与过去相似。从法律的角度来讲,核心家庭仍然占主导地位。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再婚重组家庭在社会中的认可程度大大提高了,至少在大城市中已经成为一种非常普通的生活方式。来自再婚重组家庭的孩子不再是局外人,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属于被社会接受的生活模式中的一部分。对再婚重组家庭对于孩子发展的益处和弊端很难进行研究,因为各个家庭情况很不相同,所以很难进行比较。复合家庭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有和谐的,也有争吵不休的,这与核心家庭没什么区别。父母离异会给孩子带来心灵上的创伤并且(或者)使家庭的紧张状况得以缓和。新的男配偶或者女配偶可以更好地取代孩子生父或者生母的位置,当然也可能比不上孩子的亲生父母。有时候生父和继父之间会产生激烈的竞争,有时候不会。有时候新来的孩子会更好地融入到家庭当中,有时候又会产生无休止的关于分配、权限和偏爱的争吵。
人们有这样的猜测,那些来自再婚重组家庭的孩子比来自核心家庭的孩子更容易培养自身的能力。特别是因为核心家庭在过去的十年中变得越来越小,而且经常缩小为独生子女家庭。比起现代的父亲——母亲——孩子的家庭模型,一些技能,诸如与人分享、应对复杂情况、帮助别人、调解矛盾、表达情感、展望未来及尊重别人利益的能力,能在大家庭或者再婚重组家庭中得到更好的锻炼。关于这一主题,目前为止还不存在具有说服力的长期观察及大量研究。
然而,对于浪漫爱情来说,再婚重组家庭具有一些无可挑剔的优点。当今社会对于离异的接受度越高,婚姻及恋爱关系可以中途和平结束,那么,夫妻双方的自由空间就越大。孩子们在周末和空余时间里可以去生父那里,也可以在生母身边度过,这种方式不仅符合前配偶的利益,也符合新配偶的利益。如果自由空间并不是这种复合模式的意义和目的所在,那么,它至少是个不错的副产品。
再婚重组家庭作为一种普通的家庭模式——甚至成为将来最为常见的家庭模式——还会进一步地发生变化。如今,不仅是已经离婚的配偶心理上的联系感增强,亲属也是,最主要的是祖父母,他们又重新发挥起作用。与过去的一百年相比,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重要过。当单亲母亲和单亲父亲必须兼顾孩子和事业,再婚重组家庭要满足不同需求的时候,祖父母就变得很抢手:他们越来越频繁地介入家庭事务,有规律而且不可或缺。当一个核心家庭的框架破裂时,卡尔·奥托·洪锥熙写道:“我们把另外一部分转移到一个新的框架中,转移到新的人身上,更确切地说是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祖父母、亲戚朋友,总之是我们最信任的人身上。”12弗雷德里希·恩格斯所说的“僵化的亲属关系”又重新活跃起来。
核心家庭的破裂恰好会使传统的家庭关系得以增强,这一现象与保守派及左派的敌友原则不符。一方面,“多代家庭”是一种保守的普通的家庭模式——是核心家庭之前的一种家庭模式。像以前那样,它是一个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而形成的应急集体,是由于父母不在世或者单亲父母缺少时间和金钱而组成的。另一方面,这种困境在今天是出于其他动机产生的:父母要兼顾工作和家庭,以及父母间十分现代化的利益冲突。如今的大家庭,其中也包括朋友,很少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是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现代发达的交通方式使之变为可能。
威廉·汉弥尔顿可以高兴了,我们记得,他把生物上有亲属关系的不同个体的“整体适宜性”置于其理论的中心。如今,亲属的确会在一定程度上对他们亲人的再成功产生影响,而在更早以前却并非如此。但是,由此却产生不了有约束力的规则。还有一个没有解释清楚的问题是,现在的实践在未来应该如何继续发展。如果像洪锥熙所认为的那样,“发展方向不再是从传统联结和强迫运动向选择联结推进,而是正好反向”12“进行,且出身家庭越来越重要,这一趋势如果正确的话,那么,那些越来越多不是来自核心家庭的下一代该做些什么呢?“出身”成为一件越来越复杂的事情。有时候祖父母和姨母姑母舅母们很少介入,有时候却介入太多。权限变得模糊起来。与根系联系在一起的桥,洪锥熙称之为“回归结合”,不论何时都很难找到坚实的堤岸。
在这种情形下,我所能想到的是家庭群体与大象有着一些相似之处。大象是群居的,是一个由母亲、祖母、曾祖母和女儿、侄女、孙女、曾孙女组成的集体。首领是一头经验丰富的上了年纪的母象:她指挥象队前进,为它们指引方向并且传达各种不同的行为密码及“有价值的信息”。这其中唯一缺少的是雄象。雄象在大概12岁的时候会发生一些不好的变化。冬天来的时候,雄象的大脑分泌大量的雄性荷尔蒙激素,刺激它们的性欲,性欲荷尔蒙的浓度会增强60倍。一种黑色的分泌物会从太阳穴腺流出来,象鼻根部变得肿大,雄象身上发出极其难闻的汗臭味和尿液味,它们的阴茎包皮会变成绿色。波斯人把这种大象身上出现的异常变化称为“交尾前期的狂暴状态”(中毒状态)。对象群来说,处于这种状态的雄象是无法忍受的。从这时起,雄象独自或者跟年轻雄象一起,在森林或者热带稀树草原中漫游。当新一轮雄性荷尔蒙激素分泌促使雄象产生交配的欲望时候,它们会再次靠近象群。但是它们只能在离其他象稍远处接近一只母象并与它交配,雄象永远与象群无关。
大象不是人类,两者之间的联系仅仅是大象和人都是哺乳动物这个事实,这两者只是五千多种哺乳动物中的其中两种。对于象群结构的对照,并不是进化心理学意义上的比较。今天在我们西方世界的人类社会,让我想起大象的是一个多世纪以前被人们抱怨的“没有父亲的集体”。对家庭不管不顾的父亲数量如今也很多,但是在20世纪90年代后至少没有继续上升。那些生活在单身群体里的男性在大学后大多数会放弃这个单身群体,这一对比中更重要的一点是新的大家庭结构。我们出身的家庭仍然是由紧密的血缘关系连接起来的小集体,但是越来越多的再婚重组家庭在现代社会共同成长,那么,我们出身的家庭就更为多种多样——包括基因方面和社会方面。至于女性在其中处在关键地位这一点,我并不感到奇怪。
这种发展趋势是否会以这种形式或者以类似的形式出现,当然还是一种推测。它出现的可能性不仅与社会的心理活跃程度有关,也跟经济发展程度有关。经济越不发展,我们的选择面越窄。寒冷和饥饿一直使人的身体和精神紧绷。在经济萧条时期,人们实现自我的幻想也会降低。这样看来,在金融危机的时候,传统家庭模式的复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