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有很多人并不甘心,想叛逆,想抵抗,想搁置肩头的巨石停下来,想跳出西西弗斯的命运,为此他们不惜将世人视同生命的“安全感”抛之脑后、不予理会。于是就有了一个个流浪歌手、街头艺人、现代的游吟诗人、甘于清贫的思想者、百年孤独的哲人、远离尘世的苦行僧,我们称他们是“理想主义者”或者“浪漫主义者”。其中的大多数往往最后会被“不安”又一次俘虏,拽回到普通的西西弗斯的行列。只有少数几条“漏网之鱼”得以游逸于主流之外,因为他们安住于世人眼中的“不安”生活。人们趋之若鹜的“安全而平庸的幸福”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毒药,而世人避之不及的危机四伏、隐患无穷、心中无底、毫无安全感的状态,却恰恰是他们最赖以生存的空气。这样的人在人群中,即使扩大到全人类的范围里,也总是稀有。
我最先想到的两个人就是诗人三毛和哲学家尼采。前者是半生的漂泊,后者是绝对的孤独。三毛漂泊在诗情画意中,最后以神秘的诗情画意结束了漂泊;“尼采孤独得近乎疯狂,最后在疯狂中摆脱了孤独”4.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非主流,自甘少数派,对于身处主流当中的我们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更像是个“谜”,我们很难感同身受他们的情怀,也就无法理解他们的选择。时不时,我们当中一些人或不解、或羡慕、或嫉妒地称这些人“不羁”或者“不为世事牵绊”,这些形容词似乎在暗示,我们大多数人的心境是自觉“羁身于牵绊之中”。事实也确实如此,很多时候,为了保全生存以及生活的安全感,太多的重负如“巨石”般压得我们苟延残喘、心力交瘁。我们多少次想象着自己能扯断人情世故的牵连,挣脱迎来送往的羁绊,放下功名利禄的欲求,回归内心清明安和的家园,就像三毛那样,那该是多么逍遥的“大风起兮云飞扬”“我欲乘风归去”。
确实,他们有我们艳羡的无拘无束,但我们有他们难以企及的天伦之乐;确实,他们如月光般清亮、如闪电般纯粹,但我们如野草般坚韧、如蝼蚁般顽强。当主流中的我们忍受着生活的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非主流中的他们同时却也在承受着周围人的怀疑以及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相对他们这些“理想主义者”来说,我们是“现实主义者”,我们为了现实生活的“安全感”而投身于人情世界的纷繁芜杂,他们则为了捍卫精神生活的完整性而恭敬地顺服冷冽的命运。我们选择牺牲内心的梦想来实现生命的平坦,他们则振翅飞向人类精神的塔尖,即使坠落,仍追求末日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