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会有人提出,马克思对“道德”的定义是“人类精神的自律”。在这位伟大的德国哲学家看来,“道德”是“自律”。“自律”?!在我们平时的生活经验中,“自律”给我们的最直接最显而易见的感觉就是“不自由”!“自律”何以能成全“自由”?若“道德”意味着“自律”,何以可能导向“自由”?
这样的疑问不无道理,即使在与之相对的我们东方文化中也有相似的结论。比如儒家常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毋庸置疑,“君子”是“有德之人”,或者说,在儒家的概念中,“君子”之为“君子”,其首要条件便是“道德”。那么一个人若渴望成为“君子”,他必须坚守“道德”,他要做的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而“有所不为”就是“有不可以做的事情”。“不能”“不可以”不就意味着“不被允许”吗?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还能是“自由”?
儒家的“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他人的要求,不是社会的律令,而是君子的自律。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前面——“若‘道德’意味着‘自律’,那么‘自由’从何而来?”
其实,要说清这个问题,只需回答另一个疑问:一个“有德之人”为什么要“自律”?
所谓“君子”说到底就是“有情有义之人”,只做有情有义的事。那么君子为什么要“有所不为”?因为那些事无情无义,做了那些事,自己也就成了无情无义之人了。那些事君子断不会做,因为做了,心里有愧,心不安。为“可为之事”,誓死不为“不可为之事”——行合乎情理之事,做有情有义之人——这就是一个君子、一个有德之人的“精神自律”,如此他才能长久“心安”。所以“道德”需要“自律”,这样的“自律”使人心灵舒展,使人精神自由,使人更看得上自己这个人。
这样的“自由”可能与日常生活中我们认为的“自由”有着极大的不同。生活中我们常常把“自由”想象为一种近乎绝对的“无拘无束”,或是“应有尽有的丰富”,或是“为所欲为的放纵”,或是“肆无忌惮的言行”。我们总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自由”。其实不然,所谓“为所欲为”,就是“为‘欲’之所为”,也就是做我们的欲望要我们做的事。换言之,“为所欲为”意味着我们已然被欲望所左右、由贪婪驱使,不是我们在主宰或支配自己的欲望,相反,倒是欲望在主宰和支配我们,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以为只有当一个人成为其他人的奴隶时,他才失去了“自由”;事实上,当我们沦为自己欲望的奴隶时,我们同样也失去了“自由”——二者看似天壤之别,却是共性鲜明:我们都不是自己的主人,不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的欲望,只能俯首听命。为所欲为,不等于自由,而是做了欲望的奴隶,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