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一起的前提,一定是能聊到一块儿去。然而仅仅是能聊天当然是不够的,因为聊天是双向的,需要一个人倾诉一个人倾听。

记得《艺术人生》有次访谈,朱军问当时单身的王志文：“四十岁了怎么还不结婚?”王志文说：“没遇到合适的”。朱军便反问：“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孩?”

王志文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了句：“就想找个能随时随地聊天的。”朱军当场就笑了笑：“这还不容易?”“不容易,”王志文接着回答道,“比如你半夜里想到,你叫她,她就会说：几点了?多困啊,明天再说吧。你立刻就没有兴趣了。有些话,有些时候,对有些人,你想一想,就不想说了。找到一个你想跟她说,能跟她说的人,不容易。”

事实上,大千世界找到一个随时随地可以跟你聊天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就像午夜时分,突然情绪变化,想找人说说话,打开通讯录,翻来翻去好几百个名单,却不知道可以找谁聊天。

不因为时间的限制,不因为地理空间的局限,可以安心去叨扰,去卸下心防,一起畅所欲言。

当年说要找一个可以随时随地聊天对象的王志文已经结婚了,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他想找到的另一半?

可是回想一下王志文的那段话,是否还是有所欠缺?每个人都有倾诉的愿望,每个人都渴望找到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和自己聊天的人,但通常情况下,我们真正想找的,往往只是一个可以倾听我们说话的对象,而非另一个可以和我们倾诉的对象。

不知道大家是否看过一个国王嫁女儿的童话故事。从前有个富有的国王准备为他最心爱的小公主征婚,来自世界各地的王子们在公主面前滔滔不绝,展示自己的财力物力许诺公主今后将会拥有的各种美好生活,却不料,公主一个也不为所动。

经过几天的筛选后,公主选择了一个看起来相貌平平综合实力也一般的男子作为未婚夫。国王很奇怪,却看到女儿一脸幸福的样子,他忍不住问公主为何选择这名男子做自己的丈夫。公主平静地回答,因为之前的每一个王子对我都是滔滔不绝谈论他们自己,只有他,见到我之后第一句会问我想说什么,会安静耐心地倾听我的话。

可见,倾听这件事,对于两个人步入爱河、进入婚姻殿堂也有着很大影响。

或许这个故事有失偏颇,但本质上还是说明倾听在维系一段感情中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倾听,懂得对方的兴趣爱好;因为倾听,知道对方的烦恼哀愁;因为倾听,明白需要采取什么方法来与对方相处。

平日里,我们将自己包装在重重的面具之下,隐藏了自己真实的一面,即便是见到可能熟悉亲近的人,也会有所保留。想要找到一个可以随时随地说话的人,很难。想要找到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无所顾忌说话的人,更难。

有人以为两个人维系感情就是多说说话。可是这多说说话指的是双向的交流,而不是只是你一味地倾诉。

朋友M曾经和我们抱怨,说她丈夫是个工作狂,即便是在家中没有忙于工作,每天也没有半点兴趣听她说话。哪怕她提到的只言片语,丈夫也没有半点受吸引。可是说出轨吧,他丈夫又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说对她感情淡薄吧,丈夫连每一个纪念日记得比她还清楚。但是一说到聊天,通常都是她负责说个不停,丈夫只是在一旁回应“好”“嗯”。

有一次,M又跟我说昨晚她老公到家,她跟他说起周末出游计划时丈夫兴趣缺缺的样子。

我不由得觉得是不是问题不仅仅出在M丈夫身上,便好奇问了一句：“昨晚你丈夫到家你就问他这些事情吗?”M愣了一下,“对啊,白天我怕打扰他工作,所以昨天他刚一到家我就赶紧问他周末的打算。是要和我一起去郊外踏青,还是一个人去健身房锻炼。”

“天哪姐姐,”我不由得扶额,“你倒给他个到家缓冲休息的时间?

你以前也是这样跟他聊天的吗?”

经过我的再三询问,M回想了一下,确实大半部分时间都是她丈夫刚到家或者临近睡觉时她跟他说起各种家庭琐事。

仿佛找到了M与她丈夫之间问题的一点原因,我有些无奈道：“你丈夫每次到家还没调整好状态,就被你拉到丈夫的模式下,连休息调整的时间都没有。本来每个工薪族回家都是一身疲倦,你每次都是在跟他倾诉,而不是讨论。你想想你到家后,是不是想第一时间换鞋在沙发上休息几分钟呢?”

M有些明白了,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既然他嫌我烦,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每次都一脸敷衍地应付我,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啊。而且他有什么问题也不跟我讲,这样还把我当老婆吗?”我觉得M似乎有些误会她老公了,便向她解释道：“你老公肯定不是嫌你烦啊,指不定他自己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你这么贤惠的妻子,需要慢慢引导他啊。你们的对话里,可以少一点琐事,增加他说话的机会,也许他每天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因为忙于上班,到家后疲惫不堪,有想对你说的话被你说的那些话给阻挡了。而且男人更加好面子,如果是工作上不顺利的事情,他肯定不想你担心,所以没有解决好的话不太会告诉你,你就是要慢慢传递给他,你们是并肩扶持的夫妻这样的概念。”

经过我的劝说,M半信半疑,然而没多久她便来给我报喜,说她和丈夫之间亲密了不少,很多事情丈夫也会先找她商量提建议,看来两个人要多沟通才行。

我们常听到这样失败的感情对白：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总是跟她讲我对她很好,她却依然不喜欢我?

说得太多行动太少,或者说得太多,却没有半句倾听对方的意愿,那么这样的人,对方还会愿意和你在一起吗?

有人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哪怕她没有半点回应,你也会坚持照顾她,每天同她说话。一个月,一年,乃至四年,风雨无阻。

如果有一个人这样陪伴在你身边,你会爱上他吗?

我的答案是,不会。

他陪伴在我身边,跟我说话,分享他的见闻,都只是他的喜怒哀乐罢了。我的欢喜我的悲愁我的痛苦呢?他全部感知不到。他真正懂得我想要的是什么真的可以帮我提出建议解决困境吗?如果不能,还谈什么相知相爱呢?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西班牙怪才导演阿尔莫多瓦的代表作品《对她说》,作为常年聚焦于女性视角的导演,阿尔莫多瓦在谈到这部片子的时候,提起是关于两个男人的故事：一个是遭遇横祸的女斗牛士的丈夫,一个是守护着已是植物人的恋慕对象的护工。他们相遇在戏院,重逢于医院,因为彼此类似的处境而搭话。表面上看来,女斗牛士伤重不治去世,已成植物人的舞蹈女孩却醒过来恢复健康,皆因为护工那句,坚持不懈,年复一年地“对她说”。

因此不少人感慨于护工的痴情,感动于他四年全心全意的奉献,感叹这份常年不变的感情多么难得,最终却只能以悲剧收场。

可事实上呢?

此情无关风月,只是寂寞。

就拿那幅具有相当大误导性的海报来说吧,两个女人的侧脸占据几乎整个海报版面,但在片中,她们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可以说,没有女主角,反倒是两个大男人唱主戏。可是看到这海报,原来潜伏在故事中的两个女人才是重点。阿尔莫多瓦确实是讲的两个男人的故事,可是却是两个在感情处理上失败的男人的故事。

先从海报说起,所有版本的海报都是这两个女人的侧脸,而且都是一冷一暖的色调,鲜明的对比,明明有那么热烈的红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感受不到热情。居于左前方女子冷色的脸奠定了整张海报的基调,冷峻的气息扑面而来。

护工为了完成每日的“对她说”,与她分享自己的生活,分享每天发生的新鲜事,为她去看她喜欢的戏,拿她想要的明星签名。可是,talk真的等于communicate吗?究竟是lovecachother还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就像那部片中片,你究竟是要进她的心里,还是“重回母体”?

片名取得讽刺意味甚浓,TalktoHer,而非TalkwithHer。就像女斗牛士同马可吵架,说你只顾自己喋喋不休,根本不同我说话。因此,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始终是她的前任吧。对照班尼诺,他每日与心上人分享新鲜事,为她按摩擦身,亲近她喜欢的事物,其实,不过是沉浸在他一个人的爱情世界里,骄傲而孤独地上演着一幕幕独角戏。

如果你是病榻上毫无意识的女子,你醒来会爱上陪伴在你身边的这个男人吗?当别人告诉你,他为你做了那么多贴心的事情,并且靠着与无意识的你发生关系使你怀孕,让你醒转过来,你会怎么想?

爱情是一座桥,联系着A点和B点,我和你分别位于桥的两端,来来去去,终究会相遇。你不过来,我就过去;我不过去,你就过来。

呐喊一声,远远能听到回响。

既然都说相爱,那么便是两个人相互的事。以为对方会感动,以为对方会喜欢,做了看似旁人欢喜的事,或许在对方眼中,只不过是碍眼罢了。

大千世界中,能找到和自己携手共进的人相当不容易。遇上这样的人,不仅要学会倾诉,更重要的是学会倾听。让彼此卸下心防,坦诚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