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最大的愿望不就是丈夫疼爱、子女平安孝顺吗?

四姑娘其实不排行第四,据说,她在家中应当是老五,只是,一来真正的“四姑娘”(四姑娘前一个姐姐)刚出生即被送去别人抚养,我完全不认识;二来“五姑娘”这个词汇早被男同胞们赋予了其他含义,因此,我还是习惯性地称她四姑娘。

四姑娘出生在20世纪80年代末,那会儿计划生育政策虽已蔓延到了吾乡,但执行起来却不算利落。因此,四姑娘家一生就生了“一窝”,而且是清一色的“娘子军”——全家两代人加起来有八口之多,竟然七个是女性。论起姿色,四姑娘和她的三姐是家里的翘楚,也是村子里能排得上号的漂亮姑娘。但是,我们的四姑娘生于这样的家庭,却并不长于这个家庭——四姑娘和姐姐“老四”一样,因为家中想生儿子心切,又无力抚养一窝姑娘,四姑娘被送去给了隔壁未曾生养的邻居。

现在,隔壁邻居成了四姑娘的爹,亲生父母则成了四姑娘的隔壁邻居。

四姑娘到新家庭时年纪尚小,等长到差不多大的时候,后妈因为隔壁男人的经常埋怨和责难她不能生育而收拾东西不伺候了,因此,所有的家务事几乎都落到了四姑娘身上。

与此同时,四姑娘的亲生父母后来果然又生了一个孩子,但不巧的是,还是一个女孩,大概也认了命,他们终于不再生了,于是这个女儿就成了家里的幼女。四姑娘的亲生姐姐们早早地出去打工了,没有什么大开支的家里倒还宽裕,小女儿也一直像公主一样生活着。相较而言,四姑娘的生活则显得惨兮兮了一点,种田、讨野菜喂猪、洗衣、做饭,一家人的活儿全在她身上。

四姑娘知道自己并非隔壁男人亲生,但,亲生父母近在咫尺,他们却抛弃了她,说没有怨愤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哪怕亲生父母偶尔会塞一些东西给她,我们的四姑娘也是不会接受的。

我心里总是不由得感叹,四姑娘真是一个有骨气的好姑娘。但同时心里也有些胆怯,认为四姑娘的身世讳莫如深,不知道怎么跟她聊天,因此极少跟她相处。当然,四姑娘也没有那么多工夫像我们一样玩耍,印象里她总是温柔的、腼腆的、忙碌的。

我现存的记忆里唯一一次与四姑娘“单独相处”,还是上初中那会儿,早自习下课后预备去买早点,正巧天下雨,没有带伞的我走到校门口,看见四姑娘在对面小店的屋檐下也在躲雨,看见我后,她笑着对我招了招手,于是,那天早上的早餐我们一起吃了。

再后来,外出读书,各自走着各自的路,相见的机会就更少了。时至今日,我早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四姑娘。她清丽不施粉黛的脸,也已有些模糊。

前几年,听闻四姑娘出嫁了。等我和小伙伴见到四姑娘的“郎君”时,真是不由得倒抽一口气,那男人长得也太过磕修了,三十多岁没结婚,还一脸络腮胡子。但,“络腮胡”家里答应,将他入赘四姑娘家,因此,四姑娘的爹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四姑娘有没有反抗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如期嫁给了那个“络腮胡”。我与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每每谈及此事时,总是忍不住长叹短嘘,为四姑娘不值。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我想,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不堪的皱褶,不是童话故事,灰姑娘总能遇到她的王子,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后来,我又亲眼见到了四姑娘那跑掉的“后妈”带着孩子来省亲,原来,不能生育的并不是女人,而是四姑娘的爹。听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心酸,如果不是隔壁男人不能生育,四姑娘或许不会被送出去吧?

也或许,现在她所过的就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我跟老妈讨论四姑娘时,不住地感叹她命苦,我那经历了大半场人生的妈却说：“命运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她除了嫁了这样一个男人,其余或许也没什么坏处,在她这个年纪就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将来孩子如果发奋,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也说不定。不要以你的人生准则来衡量别人想过的生活。”

我妈不愧是在世上打磨了一辈子、见惯了各种跌宕起伏的人,随口一段话,完全将我这套思想冲刷了一遍。是啊,不管是否人各有志,一个女人最大的愿望不就是丈夫疼爱、子女平安孝顺吗?四姑娘的丈夫长得磕修,娶到了如花似玉的她,至少是懂得感恩和珍惜的吧?那么,四姑娘的日子也算是圆满了。再说,不能因为他长得粗犷,我就单方面认为他没有细腻的心思呀。再好的爱情,不还是从红烛夫妻,踏入一粥一饭,终其一生彼此仍能“好好说话”吗?

家给人足,虽不听管弦,乐在其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