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店里最抢眼的服装,腰身都收得细细的,女人为把自己装进衣服里,不得不跟体重这个敌人打艰苦卓绝的持久战。

“性感”一词,可用于男,亦可用于女。用于男,指阳刚健美,用于女,指娇艳妩媚。一般说来,用这个词夸奖女性很安全,对一个女子说：“你好性感啊。”除非语气带贬义,否则她多半会抿嘴一乐,有点虚荣心的,还会在梦里笑醒。若对一位男士说“先生,你好性感啊。”可要谨慎些,有些自尊心强的男士还接受不了这个词呢,他们潜意识里还认为“性感”应该是女性的专利。

这也不奇怪,哪种性别在政治、经济上占优势,就会形成一个以这种性别的眼光为主流的审美体系,几千年来在政治经济舞台上翻云覆雨的基本是男性,所以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女人就尽量向这个标准靠拢。当然,大部分女人并不是有意取悦于男性,而是随着社会风气的大潮,下意识向这个标准靠拢。

中国男性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最早的文字可以追溯到《诗经》。

《诗经·卫风》中的《硕人》,描绘了庄姜的外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蟠蛴,齿如瓠犀,蠊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庄姜手指细长,像初生的茅草芽,皮肤洁白,像凝固的油脂,脖子又圆又长,像天牛的幼虫,牙齿洁白,像瓠瓜的种子,她额头宽广,眉毛弯弯,双目顾盼生辉,脸上笑容灿烂。虽然两千多年里,人们的审美标准变了又变,像庄姜这样的女子,放在今天也还是美人吧。

如果说庄姜放在今天有什么缺憾,就是身材不大苗条,“硕人”意指高大丰满的人,在过去,高大丰满是性感的重要标志,不独中国,《泰坦尼克号》中的罗丝,古希腊雕塑中的维纳斯,都是丰满圆润的。物质匮乏、医术落后的时代,女子身材丰满,意味着身体健康,生育能力、抵抗疾病的能力都较强,要不,《红楼梦》中的贾母会喜欢珠圆玉润的薛宝钗!以老太太七八十年的人生阅历,深知薛宝钗可以承担繁衍后代的使命,而林妹妹,能不能生个健康的孩子都成问题。

按今人的标准,上面提到的这些人,除林妹妹以外,都应该减减肥了。

今天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物质空前丰富,女人被各种美食诱惑着,一不留神体重就像拔节的竹子——蹭蹭往上窜。很不幸的是,时装店里最抢眼的服装,腰身都收得细细的,女人为把自己装进衣服里,不得不跟体重这个敌人打艰苦卓绝的持久战,竟有因节食患上厌食症,为减肥大业光荣献身者。

“排骨美人”何时成为时尚,有人说缘起于奥黛丽·赫本,她在《罗马假日》中的造型让女人恍然大悟：原来性感不一定丰满,瘦骨伶仃的身材,也可以营造出销魂蚀骨的美来,于是全球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减肥狂潮。不管这种说法是否确切,可以肯定的是,“排骨美人”的流行,跟影视、时装这些时髦产业有很大关系。电影镜头能够放大一个人的脸庞和身材,据近距离观察过影视明星的人说,她们共同特点是,身瘦,脸小。过去人们推崇的银盆大脸过时了,精致的核桃小脸正当时。T型台上的模特,越是形销骨立,像个会活动的衣架,越能突出服装的美感。原来锦衣华服也会成为枷锁。

庄姜那样的大美人若放在明清,也会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不是因为她身材丰满,而是她的脚太大了。明清两朝,美人的首要标准是脚小。三寸金莲,这个数字能把人吓晕,我们的脚踝骨就差不多有三寸宽吧。要造就一双小脚,女孩子最大八九岁,最小四五岁,就要用布条把脚一层层缠紧,把拇指以外的脚趾全部折弯,压在脚面下。要造就三寸金莲这样的极品小脚,首先脚要天生纤秀,如果是肥厚大足,怎么裹也不会三寸,其次是缠足时年龄越小越好,过了五六岁,再缠也不会三寸了。

这样可怕的畸型小脚,那时的人们看来却是美丽无比的,文人赞美女人小脚的诗文比比皆是,“帘下双钩,真个销魂”,只看到帘后一双小脚,魂就飞了。据说有些地方的妇女还每年举行赛脚会,届时女人都把脚从裙底伸出来,炫耀谁的脚小。大脚女人会感到没脸见人。

刚工作时,听年长同事讲过一个壮烈故事——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有一女因某种原因没有裹足,送订婚鞋时被未来婆家的人大大嘲笑一番,此女深受刺激,决心让自己在结婚时能有一双小脚。脚已长成,如何变小?她在脚趾间撒上石灰(或是明矾,记不太清),让脚掌的肉溃烂,然后用布条把溃烂的脚勒得紧紧。据说每晚洗脚时,一盆水都是血红的。就这样,她以非凡的毅力,赶到结婚大喜之前,把一双天然大脚裹成了玲珑小脚。

小脚对女人如此重要,为了不让脚变大,女人睡觉也要把脚缠得紧紧的,外面再套上睡鞋。睡鞋软软的,很适合精工细做,那时的女人晚上睡觉可以不穿内衣,睡鞋是一定要穿的。睡鞋是她们的私密贴身物品,所以春心萌动的女子常以睡鞋做信物赠给情郎。——因为私赠睡鞋引发的悲喜剧,在明清小说中经常读到。更有一些风流客,用女人的睡鞋做酒杯,你一鞋我一鞋装酒喝,大约用嘴唇接触鞋口,相当于间接吻女人的小脚吧。若换用今天女子的长筒靴,一靴可装白酒好几斤,估计那帮风流客会吓得钻桌子底下去。

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描写美女,从头写到脚,却很少提到女人的乳房,大约因为乳房太神圣,它产生的乳汁是生命的第一道食粮,不好用来亵渎的。旧时妇女生育多,又没有奶粉辅助,大户人家雇奶妈,产妇不必亲自哺乳,身材保持得好,普通人家的产妇都是亲自哺乳,而且一边哺乳一边还得做家务,很多妇女哺育几个孩子以后,乳房松垂如布袋,天热时有些村妇赤裸上身,大家见而不怪,大约已不把它看作女性的身体了。

如今女性的生育大为减少,哺育期变短,乳罩的发明,使女性可以把乳房托起来,再加上服装变短、变瘦、变透、变薄,乳房的哺乳功能减少,审美作用增强。商家露骨宣传：“你做个不被男人一手掌握的女人,那么你就能掌握男人”,现在世界上大部分财富还掌握在男人手中,哪个女人不想掌握男人,进而掌握整个世界呢!

两千多年前,汉成帝曾躺在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怀里,说要死在她胸前的温柔乡里,他后来果然如愿,在温柔乡里不明不白地死了。现在有没有男子想死在温柔乡,我们不得而知,有位著名的波霸小姐却是死了。该女原是一名模特,苦苦拼搏犹是三流角色,急于用妻子做摇钱树的丈夫鼓励她一次次隆胸,最终成为世界第一巨乳,两只西瓜样的乳房压得她夜不成眠,身体莫名巨痛,她想生一个孩子,医生告诉她,胎儿有可能被她的乳房压迫窒息而死,不堪折磨的她选择了自杀。

唉,女人啊女人,自古至今,你为性感受了多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