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预先设定了自己的立场,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是白费。

当同寝室的闺中密友芋君悄悄告诉我,她看上了七少时,除了血型,我整个人都变成了O型。七少,学校著名的混混,逃课、打架、泡吧,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身边还有从不间断的女人,除了长得还不错,他几乎一无是处,三好学生式的芋君怎么会看上他?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仔细想想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感情的产生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动作,一个微笑,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对方轻而易举就俘获了你的心。

第二天,芋君展开了她的攻势——以辅助同学、帮老师减轻负担为由,主动提出与七少坐同桌,引导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班主任的脸上乐开了花,狠狠地夸赞了芋君一番：如果每个人都能有芋君同学这样的学习精神和助人为乐的觉悟,老师该有多轻松?

然而,当芋君含羞带怯地回头去看七少时,七少的脸上只有明显的鄙夷和不屑,下午,他又照常逃课了。这并没有打击我们芋君同学的积极性,为了留住七少乖乖地待在学校上课,她甚至还经常为他准备一些故事书和热门歌星的磁带,用芋君的话说,这叫“先留住他的身,再慢慢收服他的心”,否则,人不在,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芋君的办法有些奏效,一个星期后,七少逃课的几率同比以往大大地减少了百分之一。不过,即便前路有些坎坷,芋君总算得到了一些更接近他、帮助他的契机,时间一久,七少竟真的对她有些“言听计从”起来。

但是,大概由于事情进展得有些顺利,芋君不禁有些“得寸进尺”,在七少的“兄弟”团被人约架的时候,她拼命阻挡他赴约。七少顿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简直不通事理,丢下她扬长而去。

这件事后,七少两个星期都没来学校,一打听才知,那场约架让七少受了重伤,学校虽派人慰问情况,但基本已放弃他了,即便康复,大概也要被开除。不气馁的芋君连忙再次主动请缨,代表班级前去看望他,并以自己的人格保证,一定能让他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当芋君拉着我来到医院,这才知道七少早已出院,并且回了老家。

据说,在一个深夜里,七少的母亲打电话给他,声泪俱下,告知他的父亲忽然脑溢血去世了。

我不得不佩服芋君的毅力和长情,得知七少家中祸不单行,芋君请了两天假,来到了两个小时车程外的七少老家,晓以利害,劝说七少继续参加高考,上大学。母亲对芋君的提议十分赞同,但无奈七少坚持读书从来不是他的出路,连忙推操着芋君离开。芋君恍然大悟,失去家庭支柱的七少家大概没有太多钱供他读书,于是,赶紧说：“我们可以勤工俭学呀!”

说出这句话时,芋君已经开始后悔了,像七少这样高傲的人,又曾经是学校的“霸王”,怎么可能愿意低头去服务其他学生?这只能进一步增加七少对她的厌恶。当芋君可怜巴巴地准备道歉时,七少挥手制止,“什么也不要说了,你继续回去上学,我出去闯我的事业,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芋君失望地回到学校时,我本以为这段暗恋就此告一段落,谁曾想,缘分有时实在是百转千回。

高考结束后,芋君独自到上海旅游度假,那么大的上海,人山人海的上海,他们竟然遇见了。彼时,七少正在一家网络培训班培训,见到芋君,他早已没有了当时的戾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当初的冲动。

于是,七少提议带芋君四处游逛,那几天,南京东路、淮海中路、陆家嘴、外滩……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七少告诉了芋君他的远大理想,芋君也将自己报考了南航的消息告诉了他,他们一起聊了过去,又畅谈未来,从来没发现,俩人竟有如此多的共同爱好,话题从未间断。

夜幕降临,黄浦江的江风吹来,为酷热的天气带来了丝丝凉意,江风将她汗湿的发丝吹上鬓角,挡住了眼睛,还没等芋君自己动手,七少便伸手为她拂去乱发,芋君羞涩地低头,七少则像俩人早已是伴侣似的,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芋君的心乱了节拍,自己苦苦设计良久的计策他毫不动心,如今这一次偶遇竟促成了两人的牵手。也许,有时候相爱也是这样简单,一次偶遇,一次恰逢时机的独处,爱意便已萌生,注定就要牵手走上一段。

等芋君反应过来,连忙挣脱七少汗涔涔的手,故作生气问道：“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凶!”

七少连忙作无知状,摊手道：“哪有?我怎么不知道?你记错人了吧?”

稍显尴尬的气氛瞬间被荡走,二人你追我赶,笑声不断。

再后来,七少学成结业,胆大的他组织了两位好友,开了一个小网络公司,而芋君也如期从小城去到了南京求学。好像老天特别眷顾二人,学业与事业顺风顺水,爱情也已更上一层楼。在没有高铁和动车的那年,上海到南京也不过三四个小时,千山万水都阻挡不了两人的相遇相爱,何况上海与南京之间的这些昆山、苏州、无锡和常州的短短距离?每到周末,七少总要坐上火车去芋君学校,二人从玄武湖游到秦淮河,从夫子庙逛到栖霞山,哪儿有笑声,哪儿就是他们。七少甚至每天都在策划,将来他们分公司的第一号,不在北京,不在老家,一定要在南京。

是谁说,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也许这句话不对,并非时光短暂,而是太快乐,完全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大学四年匆匆而过,芋君面临就业,七少的事业在他精心治理和芋君的帮助下也蒸蒸日上——为了辅佐七少,芋君放弃了自己最爱的专业飞行器动力工程,选择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

一毕业,芋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到上海找工作,并迅速稳定下来,两人在互见过家长,得到双方长辈的祝福和默许的情况下,终于住进了彼此的小窝里。朝九晚五的日子,芋君上班、下班、煮饭,收拾家里,一到周末,俩人并肩先进行一次大购物,然后选择临近的景点玩一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芋君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我们并不能知道上天给彼此安排了多少情缘,会不会太圆满,就提前透支了太多;会不会太纵情,终有一天要缘尽。就像他们。

后来,七少的网络公司因投资失误而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七少心情因此大坏,酗酒、抽烟成了他每天的基本状态,芋君很想宽慰他,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多是“你根本不懂,只能添乱!”芋君内心委屈至极,她何时为他添过乱?

当一个人预先设定了自己的立场,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是白费。即便芋君并未拖累他,甚至时常给予帮助,但在失去了理智的思考,早已乱作一团的七少心中,他将她假设到了对立面,是会在失败时候来嘲笑自己的敌人。

经过多次沟通无果,芋君终于平静地提出了分手,七少很爽快地答应了,像丢掉一个包袱一样。

我想,这或许只是因为太在乎对方,不想在她面前难堪,不愿意她看到自己的失败,因此,他将无力和颓废转化为暴戾来逃避她,希望将她赶走后,自己能在欲火焚身中重新闪亮登场,将她追回。然而,七少不明白,更多的时候,过了这一段,所谓的缘分早已告一段落,哪容得人转身回头。

再后来,芋君终于恢复了心情,找到了另一半,而据说七少的事业有了起色,比之前更加成功,同时也与她人结婚生子。他们终究只能陪彼此走一段。

“芋君早就嫁做人妇,现在有夫有子,生活得很好!”当七少在某高中校友群中找到我时,我马上将芋君此刻圆满的人生告知了他,我希望他不要去打扰芋君平静的生活。

“我知道,事实上我大概比你更关注她,虽然,我们都不再是任何形式的好友。”七少说道。

听到这里,我预感接下来他大概要说些煽情的话了。

在我印象中,男人们总是不喜欢提及爱情的,说得多了,显得自己太过“娘娘腔”,还被认为很“柔弱”,他们或有保家卫国的志向,或有开疆辟土的壮志雄心,而爱情在这些面前就显得太过薄弱和没用。为了伪装出一副成熟男人该有的波澜不惊的姿态,他们一个个变得极端蔑视爱情,一说到此话题,他们总是不禁嗤之以鼻,甚至嘲笑你矫情与浅薄。

因此,与“老男人”谈情,基本是自取其辱。但七少要说,八卦心强的人自然也愿意当个听众。

很快,七少发来了一段话：我现在说些做错了的话,你大概要笑话我吧?那时公司遇到危机,挫败感让我变得自暴自弃,我经常说些难听的气话,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大概像针一样,每一个字都扎在她心上。可那些话那时伤的是她,现在却长长久久地在我心里挥之不去,也是我自作自受吧!

其实,或许要怪上天设定的机制不够公平,男女在同一个年龄层时,心智总是不对等的,女人通常比男人早熟,也更懂得包容,而同时期的男人却好似没脱离“妈妈的怀抱”,一生气就说些不计后果、无法挽回的话。时至今日,我已经学会了如何珍惜和疼惜身边的人,是她教会了我成长,成就了今天的我,可是,我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她,我能施予好的,也不再是她。

“是啊,这种机制确实不公平,每一个男孩身边总有一个或多个教他成长的女孩们,她们不顾对方身上的刺,拥抱他、抚平他青春莽撞的棱角,可最后,她们往往只能满身是刺地离开。没了刺的你们,就能更好去拥抱其他人了。”我依然愤愤不平中。

“成就一个男人太不容易,可明白过来后的男人也并不好过。”七少说。

说了些祝福的话语,我关上了与七少的对话框。

也许吧!明白过来的男人日子也并不好过,如同七少,心情低落时仍然会在微信中输入芋君的手机号码将她搜索出来,只为看一看她的头像。可是,谁给那些总在付出、成就男人的女孩们一个公平呢?

但愿,上天能将这种设定改一改,人人都不再体会巨大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