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你那篇《越是有价值的媳妇,娶起来越便宜,持有成本越低》,正值相亲之际,而且我们这边习俗尤为烦琐,颇有感触。我很认同你文中的观点,然而,现实则是趋向于门当户对的,相亲的时候,尤其如此。”一个朋友这样对我说。

我开玩笑说：“那你赶快把这篇文章的链接甩给你的相亲对象啊。说不定,看完之后,她为了标榜自己是个‘有价值的媳妇’,就不收你彩礼,也会简化一些烦琐的仪式了。”

他当然是不敢这么干的。不过,我想,如果两人是在自由恋爱,他或许就敢呢。这正好说明,相亲所建立的恋爱关系是极其脆弱的,连开个玩笑都得十分谨慎。

前段时间,一个学弟告诉我,相亲回来之后,他对对方感觉比较一般,但那女孩子倒对他热情得不得了,甚至有死缠烂打之势,他感觉非常意外,也不知该如何招架。“都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她还对我攻势这么猛,估计,是看重我两点。一是,我是重点高校的工科教师,如果有了项目,收入不会很低;二是,我们学校的附中很强,她可能会考虑到以后孩子上学的问题。”学弟说。

当时,我对他说：“暂且不论你的分析是否符合事实,但你也只是有潜力,目前还是一无所有。一个跟你相亲的女孩子,能看重你的潜力,而不是要求你当下就具备哪些条件,这已经比那些只贪图男人现在就‘条件很好’的女人和丈母娘高出几千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还对学弟说：“现在,你之所以心存芥蒂,可能就是因为怀疑人家看重的只是你的‘条件’,你怕这不是真爱。我们先抛开‘真爱也需要靠现实条件来维持’不说,问题是,你既然已经沦落到相亲的地步,就别再对真爱心存幻想了。”

我并没有把相亲一棍子打死的意思,相亲的过程中,当然有可能遇到真爱,但概率几乎为零。并且,倘若是抱着“找真爱”的动机去相亲,那本身就是tooyoung,toonaive。如果不是“心已沧桑”“累觉不爱”,谁会选择相亲这条“自找羞辱”的道路呢?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自他开始踏上相亲之路的那一刻起,就应该降低预期。要知道,相亲只是找一个结婚对象,而不是爱情。

我曾有过被人“介绍对象”的经历,但在尝试着接触之前,我就感到别扭。为什么呢?如果是自由地喜欢上一个人,在正式接触前,我最担心的是：万一她看不上我,该咋办?但是,在别人要给我“介绍对象”的情况下,我的第一反应却是：万一我见到对方之后没感觉,该咋办?

为何会出现这种差别呢?大概是因为,在自由地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强烈地希望跟她在一起,但这种“归属感”太强了,反而会导致“安全感不足”;但是,在别人要给你“介绍对象”的情况下,你是安全感很强(那个未曾谋面的人本来就不在你的“预算”之内,即使不成功,也不算损失),却缺乏归属感(既然不曾了解,当然不会有啥愿望了)。

我绝对没有贬低别人介绍的对象或相亲对象的意思。实际上,你相亲的对象,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可能是别人的真爱;而别人所“抵触”的相亲对象,也可能是你的真爱。不是说相亲对象不好,而是说,“相亲”这个行为、这个仪式,太糟践人了!再出色、再有趣、再可爱的人,一旦被“投放”到相亲市场上,就立马掉价!(这个“掉价”,是精神上贬值,但以货币来衡量的“价格”,却是上涨的。这个,我们待会儿再说。)

在相亲这个大市场上,你审视别人,跟别人审视你一样,大家都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罢了。你倘若拿着相亲对象跟你在生活中偶遇的真爱做比较,那真的就是智商情商都很“捉急”了。相亲对象的“正确打开方式”是：你不必过分计较对方的过去,你甚至也没有必要计较“我是不是TA的最爱”——你即便是没长脑子,也会知道,你肯定不是TA的最爱呀!这就如同TA肯定不是你的真爱一样“天经地义”。

降低了期望值,反而会少一些庸人自扰的争风吃醋,少了一些“作死”,这样,两个人相处起来可以风平浪静,虽然缺乏激情,但也算是能凑合吧。还有一个好处,这样做非常“省事”,往往在很多情况下,你不需要挖空心思去讨对方欢心,也不需要过多的小心翼翼。因为双方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双方坐在饭桌上,讨论的问题可以说是一种异化的商业问题。

现在,我们再来探讨一个至为关键的问题：为何在相亲的过程中,双方围绕“硬件”的谈判往往显得十分赤裸裸,而不大会“顾忌形象”、不需要“遮羞布”?

通常,经自由恋爱走入婚姻的,即便是到了后期的“攻坚阶段”,物质条件已经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了,人们在博弈的时候也会感到“难以启齿”,尽量委婉。

而在相亲的过程中,人们在面对“硬件”的推销及谈判问题时往往表现得十分赤裸裸,十分简单粗暴。可能,放在其他场合,如果男方一上来就推销自己的物质条件,一方面会显得对个人魅力缺乏自信,有暴发户气质;另一方面又有侮辱对方的嫌疑。女方也担心,如果自己一上来就提物质条件的需求,会遭遇“道德绑架”。但在相亲的过程中,这一切则都是顺理成章的。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在相亲中,很难了解到对方的本质和精神方面,这会造成大家容易以表面现象来判断一个人。男人看重长相或许会选择一个精神生活很匮乏的美女,女人看重金钱或许会选择一个精神不对等的暴发户。这样一来,以后生活在一起,观念和性格的问题就成了婚姻中的定时炸弹。

当然,这绝不是说,在相亲或介绍对象的情况下,只有女人才要求“条件”,只有男人才会把自己的“条件”当成谈判的资本。事实上,男人也会要求“条件”。就拿我自己来说吧,如果是偶遇下的原汁原味的爱情,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标准”——在我对谁动心的那一瞬间,她就是我的标准;但倘若是别人要给我介绍对象,问我什么标准,我就会列出个一二三四五。比如,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具有一些理想主义气质;做人做事,功利心不要太强;有激情活力,能够持久地热忱于一件自己很喜欢的事情;乐观向上;浪漫、有幽默感;与社会主流价值观保持一定距离;有良好的阅读习惯,人文素养佳。另外,在自由恋爱的情况下,我不怕别人嫌我穷,但如果是被“介绍对象”,我就会担心这个无聊的问题。

为何会出现这种差异?

偶遇下的爱情、自由恋爱,我们关注的首要因素是有没有feeling,以及feeling的强烈程度,至于适合与否,那是次要的问题;而在相亲的场合下,关注的首要因素就是“合适与否”。

这跟当事人物质不物质、聪明不聪明、有没有“羞耻心”几乎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关键在于,一个“心已沧桑”“累觉不爱”的相亲者,已经开始对自己的价值有所怀疑了——认为自己没办法或不配拥有爱情;更重要的是,他不认为自己足够可爱,她不相信自己(或父母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具备跟他一起创造幸福的能力。我跟你在一起,没有激情,也没法享受到吃醋的乐趣;感情无法到位,甚至压根儿就没有感情。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依靠各种“条件”来维持这样一份契约了。但这时往往是勉强地在一起,会觉得对方“这不好”“那点不足”“要是个子再高点儿就好了”“要是皮肤再白点儿就好了”等一系列想法,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你并不爱她(他),而只是找了一个结婚对象。结果往往是大家都感觉不够理想。但事实是,如果你感觉理想,对方就会觉得不理想了。

相亲的时候,“条件”是对“感情不到位”的补偿。我向你提出的条件的苛刻程度,跟“我不爱你的程度”呈正相关。反正,既然都“已经沦落至此”,又何必再故作矜持呢?

PS：

一个有过相亲经历的朋友在看过我的初稿后,对上文提到的“相亲所建立的关系是极其脆弱的,连开个玩笑都得谨慎”一句表示强烈共鸣。他说：“确实,开玩笑比较难,容易引起误会,或者人家觉得你太随意。因为双方的忍耐度都比较差,所以很容易出问题。”我回复道：“忍耐度差,是因为信息不对称导致的信任度低。再说,你又不是我的真爱,我凭啥忍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