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我对单身的乐趣做了种种维护,并重新学到了那些教训后,还是有三件我始终要与之奋力作战、不知道该如何战胜的事。
1.我就是活生生的“原生家庭受害者”,总是下意识地爱上和我已故父亲很像的男人
与双亲中某一方的关系不够理想,会影响你未来与他人的关系,尤其是涉及父女之间的关系时。这种说法我读到过很多次。
琳达·尼尔森是一位心理学教授,她在接受《每日电讯报》的采访时说:“如果你在饥饿时走进一家杂货店,就会带着一堆垃圾食品出来。你会把货架上任何能让你立刻感觉好起来的食物都丢进购物车。当女性在成长过程中得不到来自父亲的肯定与认可时,她们就会变成饥肠辘辘的顾客,往往会做出不好的选择。”
说得太棒了。如果有什么人因为缺失父亲的认可而变成了饥不择食的顾客,那就是我。[1]
2.我会反复被那些对我冷漠的男人吸引,尽管我对“奖赏不确定性”有所了解(见第36页)
如果有什么人对我超级着迷,我就会觉得他一定有问题。我真的会这么觉得。
3.如果单身的快乐指数是从1到10的话,我知道我依然在7分左右徘徊,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不能达到9分或10分
所以,没错,我需要看心理医生。来吧。
我去了一家心理治疗“特快工坊”
我找到了希尔达·伯克,她是一位之前与我共事过的心理医生,我知道她非常出色。她告诉我,基于几个原因,我们的交流不是“真正的心理治疗”。首先,我是为了写书来做这件事的,而且是为了读者的利益,不是出于自己的需求;其次,她知道她的话会被记录在书中,所以我们双方的自我意识都很明确;第三,我们的时间都很紧迫,无法聊得太久,所以她把我们的这次合作称为“搭乘特快”,而不是进行真正的心理治疗。
她说,我们将深入研究真正的患者需要花数月甚至数年才能解决的问题。这有点像在参加一场洞穴探险,但我们没有事先参加地上培训,没有逐渐走入地球的深处,经过一个个洞穴,而是直接前往地下最深、最黑暗的角落和缝隙,越过那些我们无法直立通过的隧道,沿着巨大的地下悬崖滑向深处。
这是一场突然的、不断加速的下坠。正因如此,在整个过程中,她会检查我是否安好,并强调我不需要告诉她一切,不需要完全坦白,因为我们确实走得太快了。
亲密治疗
我没有预料到的是,我在接受治疗前就感受到了恐惧。走进希尔达那间充满艺术气息的可爱工作室时,我感觉自己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屋里有一只毛茸茸的猫,几乎就是个长着眼睛的毛球。我以为我喜欢谈论自己的情绪,认为自己在心理层面上很清醒;我以为我能从容应对,但并不是这样,我没有这么厉害。我把这种恐惧告诉了她,她说这十分常见。
另一个惊喜是,在我去见她之前,我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仿佛我已经把所有的点连起来,画出了一幅画,但她把我引向了我头脑中的许多扇门,而我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更别提有撬开它们的能力了。她还照亮了一些我自以为熟悉的角落,让我看到了一些我前所未见的东西。
父母的浪漫关系模式
希尔达问我,通过观察父母,我学到了哪些关于浪漫关系的知识?我说,冲突是正常的,女人有责任维持男人对自己的兴趣,性是女人控制男人的唯一方式,单身是可怕的、悲哀的。
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学会了这四件事,而它们一直影响着我的恋爱关系。我各种纠结的关系就被关在了四堵墙中——吵架、害怕对方失去兴趣、专注于性、不愿放弃不健康的关系。
她问我觉得童年缺少什么,我立刻回答:“稳定和安全。”为什么?我们经常搬家,我18岁之前搬了6次家,包括一次从北爱尔兰到英国的大迁徙。我读过5所不同的学校,在18岁之前,我就观察到了三段关系的破裂:我父母的关系(结束于我10岁时),以及他们和自己后来的长期伴侣的关系。
搬家给了我很多宝贵的经验,比如如何应对新的人、适应新的地方,如何交朋友,如何重新开始,但是,那时的我只想待在原地不动。
截然相反的反应
我告诉希尔达,哥哥和我对这种混乱的成长经历有着截然相反的反应。我家流传着一个笑话,说我哥哥12岁的时候拿着一堆钱进了一家银行,要求开设一个账户,却因为太小而被拒绝了。他一直渴望——而且也一直在创造着安全感。他加入了英国皇家空军,过上了一种绝对有组织有纪律的生活,受训成为飞行员。他在24岁时遇到了可爱的妻子,在29岁时结婚。他们现在有两个孩子,还有一所大房子。
而我的反应刚好与他相反。我复制了童年的混乱争吵,像抛五彩纸屑一样挥霍着金钱,20多岁的时候搬了6次家(说句公道话,有时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因为毕竟是租房)。希尔达说,她观察到男性通常比女性更容易冲破原生家庭模式。嗯。
想要得到一个漠不关心的伴侣
我告诉希尔达,除了两次例外,我始终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就是被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吸引,并与之交往——他们迷人、有吸引力、潇洒自信,但最终并不关心我。通常,他们看女人很有眼光。他们对我感兴趣,但并不对我做出承诺;他们的好对任何人都一样,不仅仅是对我。我就像一个人形金属探测器,能迅速发现任何一间屋子里最害怕承诺的那个男人。嗡嗡,“锁定他!”
我告诉了希尔达关于我父亲和第一任继父(我11岁到15岁时的继父)的事情,她得出的结论是,我是想找一个能让我有“熟悉的、家的感觉的男人,尽管家对我来说并不是称心如意的存在”。她问我,我在对某些追求者不感兴趣这一点上,会不会存在什么规律。我说,是那种热情使我反感。希尔达说,热情、接纳和认同会使我失去兴趣,这并不奇怪,因为在性格形成时期,我没有从任何父辈那里得到过这些。因此它们是陌生的,甚至是危险的。
所以,如果伴侣对我有80%~100%的热情,即使一开始我很喜欢他,我也会找到他的缺点,以便让自己离开。而当一个男人对我有60%~79%的热情时,我就会深深着迷。我两眼迸射爱心,就像表情包里的卡通人物。如果对方的热情低于60%,我的自尊心就会发挥作用,让我退出这段关系,但21%~40%的热情缺失会直击我的芳心。
我一直认为,我会对类似父亲的男人着迷,是因为我在尝试治愈父爱缺失留下的伤口,希望找到我一直在寻求但从未从父亲那里得到过的爱。希尔达有不同的看法,她说:“你是在找别人再伤害你一遍。”这让我震惊不已。我这才知道,“伴侣”是“父母”的一种变体,是我们无意识带到成年阶段的模板。
她问我想从理想伴侣身上得到什么,我马上回答:“稳定和安全。”几小时后,我才意识到,这正是我童年缺失的两样东西。我也意识到,讽刺的是,当我真正遇到它们的时候,它们会吓到我,让我顿时兴趣尽失。
我说,我希望这种理想的关系“更多地建立在友谊而不是性上”,说完之后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在说什么?天哪,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这些!我一直以为,性是区分友谊和爱情的存在,因此始终将它置于很高的地位,认为它极其重要。希尔达总是让我说出一些振聋发聩的真相,令人不安、害怕,却又十分重要。
炸弹般的真相
我们讨论了汤姆的不忠,我发现了一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比如,我会自责。我告诉希尔达,汤姆突如其来的出轨和背叛,对我而言就像被杰出的空手道运动员踢到了牙齿,因为我本以为这段关系“安全而稳定”。我发现我一直在说,这也许是我的错,我应该对此负责,我太放松自己了,就怪我不再经常化妆、开始穿松松垮垮的运动服,而不是漂亮裙子。
“也许我放任自己了。”我说,接着就对此吃了一惊。希尔达指出,这听起来像是我已故父亲会说的话,属于20世纪50至70年代的爱尔兰父权词汇、我父亲成长年代的词汇。
我完全不知道,原来我一直认为自己对这件事负有责任。理智上,我知道这是胡扯,但情感上,我显然还有问题要解决。问题的根源可能要追溯到我小时候学到的一件事:女人有责任维持男人对自己的兴趣。
希尔达说,我们之所以会认知失调,有许多矛盾的信念,就是因为童年时获得的信念往往存在于无意识中,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她解释说:“潜意识就在你的意识之下,在你的视野边缘,是从你的余光中逃开的东西。而无意识在你身后,在你的盲区里。你不知道它就在那儿,即使它离你很近。”
在显意识里,我知道我绝对不应该为伴侣的不忠负责,但我的精神盲区里存在一个与之矛盾的信念,一个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其存在的信念。
我们谈到,我父亲总是在伴侣一过40岁时就离开,换一个30岁出头的年轻模特。这样的行为一共重复了四次,最后,他找了一个只比我大几岁的妻子。我谈到父亲曾经告诉我,女人从25岁起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以及他是怎么用“过气”和“走下坡路”这样的词汇来形容40多岁的女人的。
正因如此,我脑中的日历上,“40岁”被圈了出来,标上了大大的“该死!完了!”——我认为,在我的主要资本(长相)贬值、变成累赘之前,我必须尽可能地吸引男人。我的意思是,在写下这些话时,我也觉得这种念头非常荒谬,但的的确确,这种歧视女性的想法在我的头脑里存在了很多年。希尔达说,难怪这种表述对我产生了深远影响,因为我父亲不仅是这么说的,还一次又一次地身体力行着这种观念。
希尔达还注意到了一个事实,我父亲出生时,我的祖父母年龄都已经很大了,他是计划外的婴儿,一个“意外”。他觉得40多岁的母亲不爱自己,不想要他。哦。这让我意识到,也许他对40多岁女人的厌恶、回避和排斥,与女人本身无关,而与自己遗留的童年问题有关。我对他感到一阵同情。原来这完全与我无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沉重包袱,并且一生中都要背负着它。
我也一直在提到“45岁”这个年龄,比如“我现在非常乐意在45岁或45岁以后才遇到他”。希尔达问我,为什么是45岁?我意识到,母亲就是在那个年龄遇到我现在的继父的(他非常棒,无条件地接受并爱着我)。
我意识到,尽管我现在的单身状态绝对是快乐的,但我依然执着于一个想法,就是我需要最终遇到某个人。我只是延长了遇到他的时限。我不觉得一到40岁就仿佛魔法失效,我的马车会变成南瓜,而我不得不回家扫烟囱什么的,我把这个期限延长了5到15年。啊呀。
休“约会假”
我自豪地告诉希尔达,我曾经整整一年都在休“约会假”,而之后又经历了无数个短暂的空窗期。我告诉她,当我感到恐慌开始笼罩我时,当我感觉到自己在不停看手机、不停等待时,当爱瘾再次抓心挠肺、蔓延发作时,我就会给自己放假,停止约会。
我本以为她会对我的话感到震惊,但她却说:“这有点儿像把伏特加从酒瓶里倒出来?”嗯哼,也许吧。也许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学会如何适度约会,而不是绝对禁欲?这不禁让我思考起来。
她问我对这本书有什么期望,我希望读者能从中得到什么,我说:“我希望他们觉得自己单身时也是完整的,没有缺失另一半,不会因为单身就失败。”
她问我,如果单身快乐指数是从1到10的话,我会给自己打几分?我有多相信我一个人就很完整?我回答,7分。“我知道单身很快乐,而且显意识里绝对相信这一点,但我认为剩下的3分存在于潜意识里。”我说,“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单身快乐指数
然后希尔达问了我整场会面中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阻止了你的单身快乐指数上升到10?”她问道,“你觉得一直单身下去会错过什么?”
她说,人们会沉迷于自己的嗜好,无论那是暴饮暴食、喝酒、性爱、赌博还是购物,是因为他们坚信,如果放弃了,就会错过一些东西。“以喝酒为例,你可能会失去真实可感的乐趣。那么你害怕会错过什么呢?”
我害怕会错失什么呢?我意识到,即使我不确定是否真的想要拥有自己的孩子,但如果保持单身,我就会失去拥有孩子的可能。我也不可能再取悦妈妈了,因为每次我和别人约会,她都会兴奋得头晕目眩。
最后一件事,就是“害怕错过男人”。我觉得在单身生活中太放松,就像是陷在了柔软的沙发里,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会很放松,一边吃墨西哥玉米片,一边看美食节目,不会注意到路过的男人。我意识到,我得坐直点儿,有点儿精神,保持紧张感,以备立即行动。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念头。
所以,如果我完全接受了不生育、不再取悦妈妈,不再看身边男人的想法,我猜这就是巨大的进步了。而真正了不起的是什么呢?是接受没有伴侣的未来,径直走向它,穿过它。
游乐场的吸引力
最后,还有一颗“真相炸弹”。希尔达问我,停止约会的那一年感觉如何?我的肩膀放松下来,从心底焕发出光芒,叹了口气,说:“太棒了,太轻松了。”
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尝试、等待、观望了。诚然,当约会进展顺利时,我会感到非常兴奋,但月亮总有暗面,当事情进展不顺利时,当我没有从对方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时,我就会感到空虚失落、残缺不全。我觉得随便与人约会的自己,比不约会时更不完整。
基本上,单身且不约会的感觉就像走在游乐场里,吃着棉花糖,和小伙伴们一起开怀大笑。不停约会则让我感觉自己被绑在了游乐场的过山车上,突突突地缓慢上升,然后突然下降,一切都无法控制,而不约会则是可预测的、踏实的、可爱的。
单身不约会时,我的心情好坏并不取决于另一个人的兴致、感觉或者回消息的时间。我意识到,我其实更喜欢不约会的状态,这让我大吃一惊。
现在,确实有那么几次,我对伴侣的满意度和我对单身的满意度是持平的,但这些关系都已经深入到了一定程度,很可能超过了6个月,那时我真的感觉稳定、可靠、安全。而这样的时刻,在过去那么多年里(大概从我15岁不断建立各种关系起)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完。
不过,我在恋爱时并不比单身时更快乐,哪怕是在这样的安全时刻。
我脑袋里的探照灯忽然被点亮了。不是说我永远都不会再约会,我当然会,但约会只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我将努力学习适度约会(这一点稍后会有更多介绍),而单身/有伴侣生活的对比使我意识到,想拥有快乐的生活,并不意味着未来需要一个丈夫。
头脑中“永远单身”这扇大门的开启揭露了很多。我以前总是把它关得严严实实。老实说,我还是更喜欢“最终遇到某个人”,但我开始在“永远单身”门后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坐下来。这里非常宁静,水池里没有需要清理的胡碴儿,也没有只能睡一半的床,更没有什么对方的亲人需要讨好。
我意识到我喜欢这里。事实上,我甚至可以住在这里。
[1]和所有人一样,我父亲有优点也有缺点。他有时也非常可爱。我记得他经常眨着眼,对我吐舌头做鬼脸,说“你真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