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治疗室的人都经常抱怨伴侣不听他们说话,甚至好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即使他们觉得“多年来”自己一直在和对方说这些事。有时我问他们被倾听是一种什么感觉,在他们看来,被倾听似乎就是要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如果伴侣同意他们的观点,那他们就会觉得对方听到了。但事实上这完全是两码事。被伴侣倾听并不等于被认可(正如你倾听对方也不表示你就同意他说的话)。话虽如此,但双方如果都能够很热心很积极地去倾听彼此,那简直太棒了,而这种交流和沟通的意义常常被低估。与按自己的方式行事相比,让彼此有足够的空间来表达双方的不同感受和观点显得更为重要。它成了一个起点,从这里开始,双方可以互相商量着做出决定或达成一致。

我们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聊不下去了。

莎拉(Sarah)和托马斯(Tomas)是一对二十多岁的夫妻,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几年了。因为现在住的房子租约到期,他们正在考虑新的住处。其中一个地方远离他们工作的核心区域。他们各自都有不同的顾虑和担忧。

莎拉：我真的不想住在一个那么远的地方,路上就要花一个小时,虽然这样我们可以多省一点儿钱。

托马斯：哦,我倒不担心这个。我真的觉得你很快就会习惯的。现在经济问题对我们来说更重要一些。

莎拉：但我觉得路上花30分钟已经够紧张的了,更不用说加倍了。

托马斯：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很多人都是这样。但少付一笔租金就完全不同了。

莎拉：我希望你能听我的!

托马斯：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此刻停下来缓一缓,就会觉得他们好像是争执不下。他们两个人都表达了各自的顾虑和担忧,但却都觉得对方没听到,也没有表明自己听到了对方的诉求。莎拉看起来很恐慌,她觉得托马斯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也完全没有把她的担忧放在心上。她感到非常不安：

莎拉：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呢?我觉得你永远只考虑你自己。

托马斯：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能冷静一点儿吗?

莎拉：不!我不想冷静!你能试着为我考虑一次吗?

托马斯：我真的觉得距离不是大问题——你会习惯的。很多人上班路程这么远是很正常的。

莎拉：哦,很抱歉,是我不正常。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托马斯：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生气?简直不可理喻。

他俩越聊越烦躁。如果他们来我这里的话,我会让他们停下来,认真思考一下该怎么聊下去,注意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想一想要怎么冷静下来。莎拉好像越来越焦虑托马斯没有从她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托马斯也越来越生气莎拉不体谅他对家庭经济开支的考虑。他们都想用不同的方法去平息对方越来越大的怒火。莎拉越来越生气,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冷嘲热讽。而另一方面,托马斯说了一句好像很有逻辑很理性的话——“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正常的”。莎拉觉得这句话很刺耳——这意思是说她不正常?又或许会让人觉得她的意见一文不值。他们变得越来越激动,完全无法进行有效的对话,这次谈话也无法帮助他们找到任何满意的解决办法。

为了学习更好地沟通,用错方法或找错方向可能是不可避免的垫脚石。如果他们能明白或者发现这样的谈话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就会同意另一种更有效的方法。他们需要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去倾听对方。

我们不妨来比较一下：

莎拉：我真的不想住在一个那么远的地方,路上就要花一个小时,虽然这样我们可以多省一点儿钱。

托马斯：哦,我知道,你一直都这么说。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样说的话,即使托马斯有他自己的想法,但他认可了莎拉内心的感受,表达了关心,并给了她一个说出心里话的空间。那接下来的谈话氛围就完全不同了。

莎拉：我只是觉得早晨起来能把一切都收拾利索就够难的了;更不用说要缩短一半的时间了。

托马斯：嗯,是的,我知道这是你最不喜欢的事情。

托马斯这样回答证明他听到了莎拉的话。莎拉也可能觉得他真的在听自己说话了。他正在努力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莎拉：房子如果大一点儿是要好一些,而且我知道你在考虑钱的问题。

因为莎拉觉得托马斯听了她的话,也关心了她内心的想法,她才会更有安全感地去考虑争吵的对方,去考虑他的观点。即使托马斯不认同她的顾虑,托马斯也没有贬低或轻视她的感受(或是她的自我意识)。这次他没说正常人不会有这些担忧或试图去说服莎拉改变这种想法。正因为如此,莎拉也就不必非要固执己见了。她觉得托马斯注意到了她的担忧,那她也就不再需要提高音量了。

托马斯：是的,这会很不一样,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莎拉：哦,真的很难决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们可以先试试看。

现在才能感觉到他们在共同参与,一起解决问题,而不是阻碍或阻挠对方。

托马斯：好主意。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解决的。

尽管对话以同样的方式开始,但这一次托马斯认可了她的想法,一句“是的,我知道,你一直在说”彻底改变了对话的进程(虽然两个人担心的是不同的事情)。不再是心怀戒备、火药味儿十足的对话,他们对未来有了希望,愿意一起去解决问题。

我们低估了认可对方的重要性和意义。如果你能够认可伴侣说的话(并不是说同意对方的想法),那你们之间就建立了连接。这表明你已经听到了对方说的话。有时我们会担心,如果我们认同了对方,那他们的感受就占了上风或变得更重要。

在某种程度上,有意或无意中,托马斯可能会觉得如果他足够耐心地去倾听莎拉对路程的担忧,莎拉的想法可能就会占上风,就得听她的了。可事实似乎恰恰相反,萨拉觉得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被认可了,心情就放松了,就有兴趣去考虑托马斯的想法了。看起来他们营造了一种新的互动,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来倾听对方的想法,而不是一方去说服另一方,战胜另一方。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自己想做什么的决定和需求,双方也会相互妥协,但他们学会了倾听对方,关心对方的感受,为彼此创造了一个更好的环境,搭建了一个更好的框架,然后一起做出决定、解决问题。

托马斯还是以同样的问题“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开始了对话,他想弄清楚萨拉的想法,这对萨拉来说非常重要。保持一颗好奇心并不总是那么容易。有时候,我们会被自己的感受和情绪羁绊,希望被人理解,而常常忘记和忽略了去理解别人。或者脑子里想的全是对方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当我们能够只是为了理解对方而去倾听时,就彻底改变了游戏规则。

不错的“好奇心”话题

·你是怎么想的?

·那你的意思是?

·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我们来聊聊这个好不好?

细节决定成败。第二次对话中托马斯对萨拉的认可和关心让气氛轻松了许多。如果你觉得没有人听你说话,可以试试更大声或更生气地说,摆摆理由,讲讲道理。你可能会觉得必须更强烈地表达你的感受——这也就是事情会两极分化的原因。前一分钟,你和你的伴侣还在反复琢磨一些事情;下一分钟,你就觉得对方根本没有听你说话,你说你的,他说他的,谁也不让步,甚至不清楚你们是刚开始有这样的想法,还是一直都有,现在才冒出来。有时,这和我们过去生活中一次又一次的经历有关,从小到大,身边没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去倾听我们。这会让我们对观点不同的人特别敏感,因为我们会特别担心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另一方面,如果你觉得有人倾听你说话了,就像在第二次对话中萨拉感受到的那样,那么就有可能会出现复杂交错的情绪——“哦,我不知道,这很难决定”。他们的对话不再是“到底是我的方式还是你的方式”,更多的是一起努力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对方。

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充分利用彼此的想法和思维方式。莎拉考虑的是生活的一个方面：如果时间少了,他们早晨会感到非常紧张,可能会有很大压力;托马斯考虑的是家庭的财务方面。如果他们彼此都不再纠结非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感受,各自退一步,他们反而能更好地理解对方的想法——这种思维的差异是潜在的互补性资源。这种共享和互补才能让双方更稳定更冷静地去思考问题,不会因为想法不同就被对方踢出局。

从无益到富有成效的谈话,是夫妻更好地沟通交流过程中很重要的转变。从这一点来说,这是他们生活中要学会的必不可少的争吵。

反思时刻

◆去倾听别人说话对你来说困难吗?下一次谈话时,调整一下你倾听的方式。注意——你是否中途打断了别人说话?你是否需要说出自己的观点?你是否在倾听和理解对方,还是想听完之后说些什么呢?你是在听对方说话,还是自己换了个话题?

◆一般来说,你会很乐观地接受有人听你说话吗?

◆在家里有人听你说话,你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