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本书中提出的恢复发展方法,将依赖共生视为一个涉及整个家庭系统的发展的问题。依赖共生是由于生命最初6个月的发育创伤造成的,干扰了安全联结过程的完成和与之相关的基本发展任务。

如果某种创伤破坏了安全的联结过程的完成和与之相关的发展任务,那么无条件的爱、养育、保护和原始信任的未满足的需求将在生命中持续循环存在,并寻求完成。不完全或不安全的联结的结果是产生依赖共生行为。依赖共生关系中的成年人在试图完成这个联结过程时,往往会陷入困境,非常依恋或依赖另一个人。如果他们从小受到情感、身体或性的虐待,他们可能会过早地与父母分离,因为他们反对依赖,可能表现得好像不需要任何东西。或者它们可以在依赖共生和依赖无能之间来回循环。

20世纪80年代初期,几乎所有关于早期儿童发展的研究都重新进行了评估,因为研究几乎完全聚焦在母子关系上。在儿童发展的联结和分离过程中,父亲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1。最近的研究支持伙伴关系的养育,还证明统治者模式下的某些常见做法是无效的,这让照顾孩子成为女人的事。

在依赖共生阶段,子女与父亲的关系很重要,而与母亲的关系则至关重要,除非子女与父亲建立感情,否则很难与母亲分离。父亲的职责是帮助孩子们超越母亲的影响,帮助他们掌控更广的世界。一开始,父亲可能要抱孩子,逗他们玩,用婴儿车带他们出去,探索公园里好玩的地方。如果在依赖共生阶段,父子的联结很牢固,那么他们在成长过程中需要解决独立生活的实际问题或变得独立自主时,会主动寻求父亲的帮助。母亲也要参与到这一过程中,重视孩子和欣赏父亲会对他们的联结和自治做出特殊的贡献。

我们发展性理论的原则

在我们的发展性理论中,我们认为痛苦和焦虑的生活事件与发展危机有关,而不是与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有关,我们已经确定了以下几个关键的发展原则来理解依赖共生的原因：

所有人的发展都是从受精到死亡的一个不间断的过程。它是连续的过程,每个任务都是下一阶段的基石。

任何重要的发展过程没有在适合的年龄阶段完成,就会成为额外的负担带入接下来的发展阶段中。如果太多的基本发展过程没有如期完成,发展就会停滞。

未完成的发展过程每一次都需要机会来完成。任何一种与之前不完整的发展过程类似的情形,都会将这一进程推到你面前。在依赖共生阶段经历过发展性创伤的人常常会被旧感觉或旧记忆所淹没。他们觉得他们经常回到原来的时间点上,发现自己自动重现创伤性的情感体验。

当人们意识到这种创伤使他们对某些人或某些情况过度反应时,他们能够学习新的、更有效的反应。他们会提高对创伤来源的认识,并借用增加沟通技巧和消除创伤的工具,清除创伤并在其发展过程中前进。

四个发展阶段

在我们的发展性理论中,人们在29岁之前会完成四个发展阶段中的第一阶段即依赖共生阶段。理想情况下,发展过程应该按照以下途径进行。

我们出生时,就已经处于第一阶段：依赖共生。大自然提供了孩子和母亲之间的共生关系,他们之间都没有经历过分离。这是自然界确保人类婴儿能获得生存所需照顾的方式。母亲和孩子共同生活在一个充满活力的统一体里,致力于建立联结和信任的基本过程。这个阶段会持续大约6个月的时间,直到孩子开始爬行。

发展过程的第二阶段是依赖无能阶段。18~36个月是高峰期,在此期间的重要发展过程是分离。这时候,父母和孩子都需要变得更加独立。孩子有很强的动力去探索世界并分离(并传达“我想要自己做”的信息),而父母则渴望花更多时间在他们的长远利益上,比如他们的事业和婚姻(分离过程在两到三年内逐渐发生,详细讨论见第5章)。

如果分离阶段的完成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那么在3岁左右,孩子已经准备好进入第三阶段：独立。这个阶段通常持续到6岁左右,孩子能够有很多时间自主行动,并且仍然感觉到和在行为上表现出与父母和家庭的联系。

这一阶段完成后,孩子即将进入下一个发展阶段：相互依存。第四阶段通常从6岁持续到29岁,儿童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程度会有波动。有时孩子可能希望亲近,但有时他或许更希望分离。孩子在这个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培养在一体和分离之间自由转换的能力。

童年早期的基本发展过程

儿童从出生到3岁期间要完成的两个重要的发展过程是联结和分离的。从3岁到6岁,孩子掌握日常生活能力和自主功能。6岁到29岁之间,孩子的重要发展任务是学会合作和谈判。我们在之后的图表中总结了这些发展阶段及其重要的发展过程和任务。

联结：依赖共生阶段的重要发展过程

如果任何事情干扰了母子之间的联结过程,孩子不仅会陷入依赖共生的状态,而且难以信任他人。刚出生的婴儿几乎能立即与父母联系在一起。父母的声音、抱持或喂养孩子时的脸部表情、肌肤触觉以及身体气味,都是孩子常用的参考信息,表明婴儿在看似混乱和困惑的生活中也有秩序和一致。

发展性理论研究者马歇尔·克劳斯(MarshallKlaus)、菲利斯·克劳斯(PhyllisKlaus)和约翰·肯尼尔(JohnKennell)对我们理解联结过程做出了很大贡献2。我们在这里总结了他们的发现：

建立联结的最佳时间从出生后的最初几分钟开始,到出生后12~24小时后结束。克劳斯和肯内尔建议,在这段时间内,父母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新生儿进行肌肤和其他感官的接触。

父母需要看到他们的孩子正在对他们建立联结的尝试做出回应。否则,他们可能会气馁,离开孩子,使联结的建立过程更加艰难。

出生过程中在场的每个人都将与孩子建立联结,也提示直系亲属和大家庭的亲属应该在孩子出生时在场。

新生儿患有危及生命的疾病时,将遇到联结的问题。父母经常因为害怕失去孩子而控制自己的感情。如果母亲在孩子出生过程中遇到危及生命的并发症,父亲就很难与孩子建立联结。孩子出生时,父亲不在场,也可能与他/她有更多的麻烦。

儿童在出生后的最初几个小时内就能感受到父母之间的担心或紧张。这会给孩子留下印记,对孩子的成长有长远的影响。

即使最佳的联结因疾病而中断,但是,如果父母能继续尽可能地与孩子建立感官接触,就可能产生联结。

玛格丽特·马勒和她的同事认为,孩子在两岁或三岁时实现自治或独立的能力取决于孩子是否已经能够完成安全的联结过程3。孩子和父母在生命的头几天和几个月里,越是安全地与父母保持联结,双方就越容易成功地完成分离过程。与孩子没有完全保持联结的父母可能会比与孩子保持联结的父母更容易忽视或辱骂孩子。

孩子与父母没有建立完全的联结就会脱离。脱离的孩子与联结的孩子的行为有所不同。他们害怕世界,害怕变化,以胆怯和谨慎的态度对待别人,这使得探索未知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这些孩子难以察觉微妙或直觉的信号,所以他们倾向于对情况做出反应,而不是预测情况。他们需要具体的、明显的物理信号,如触觉或非常具体的感官线索来指导他们行动。脱离的人们,为了弥补他们联结的缺乏、感情的封闭、思想的僵化,最终发展为强迫行为,以麻木或平息他们因生活的不确定性带来的日益增长的焦虑感。

相比之下,充分联结的孩子并不惧怕探索世界,喜欢新奇和变化,愿意接受他人并学习。他们可以利用微妙而直观的信号让自己自如和放松。这些孩子常常被形容为对世界很有爱。

分离：依赖无能的基本发展过程

马勒对依赖无能阶段中分离过程的发展的研究是非常有用的4。她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四个不同的阶段：分化、早期实践、和解和客体恒常性。

分化阶段(从6个月到11个月),孩子们开始把自己看作是与父母分开的。起初,这种表现方式并不明显。孩子们探索父母的脸庞,抓住他们的鼻子和耳朵,或者走到活动范围的边缘探索他们的世界。然后,孩子们开始爬行,但总是在他们的父母的视听范围以内。

第二个阶段(从11月到16个月),孩子们开始站立,学会走路,能够探索远离母亲和父亲的领域。家长很快就会发现,孩子可以攀爬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度,并将在令人难以置信的距离里漫步和探索。在这个阶段,儿童需要至少被肯定两次;这会支持他们的探索行为。家长应该“保护孩子”,而不是限制孩子的行为,这样他们才会开展安全和最佳的探索。

第三个阶段(从16个月到2岁),称为重新发现父母,因为孩子从探索世界转而重新认识父母,视父母为独立的个体。孩子们开始意识到与父母的分离,并且感到害怕和脆弱。他们可能会影响父母,而不是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而且,当他们要求立即得到父母的关注时,就开始了一场意愿之战。愤怒的爆发和脾气暴躁是这个时期的标志,尽管这些可能在更早的时期就已经开始。暴躁的脾气会让孩子释放身体的挫败感和紧张感,让孩子们再次感到平静和冷静,愿意原谅他人和被他人原谅。从父母那里得到安慰的拥抱、微笑或理解的话语,会告诉他们仍然被爱,这是防止发展性创伤所必需的。大多数父母会卷入这些权力的斗争,有时会难以宽恕和遗忘。抱怨不满可能会导致创伤,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会感到情感上的背弃。

第四个阶段(从2岁到3岁)要求孩子学会调整他们对单一幸福的强烈渴望,同时也需要分离,建立个人的自我。这最终促成了心理出生的发展危机。这些相互冲突的力量在儿童内部激战,只能通过客体恒常性的经验来解决：把自我和他人看作同时具备好坏两种品质的独立客体的能力。孩子们走得太远而害怕、跌倒、摔破手肘和膝盖时,他们希望从母亲或父亲在那里获得安慰。这种情况发生时,孩子们只听到一句“小伤口”就会是一种伤害,但是如果家长无法理解或提供安慰,那就可能会产生发展性创伤。

如果没有“我很好,你也没事”这种客体恒常性,孩子在可以得到父母安慰的时候就会把父母看作是“好父母”,在不能得到安慰时,父母就会成为“坏父母”。他们基本上把世界分成好的和坏的两种。理想情况下,3岁的孩子已经发展了足够的客体恒常性,以保持父母的正面形象,在去幼儿园或找到朋友后远离父母。客体恒常性的孩子可能渴望父母的存在,但他们并不幻想他们的父母很坏,或者父母已经不爱或抛弃他们。健康的3岁孩子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好父母”和“好自我”的经验,从而能够与父母分离开来。如果以自我为中心的愤怒得到控制,那么孩子甚至可以对父母或自己有愤怒或可恨的想法,而不会被这些感觉淹没。

在分离阶段调解好父母/坏父母的分裂对完成心理出生至关重要。除了牢固的客体恒常性,这种和解还需要既有养育的父亲,又有养育的母亲,当一方未发生作用时,另一方要为孩子提供缓冲。敏感的、养育的父母可以帮助孩子们将自己与母亲和父亲分开,完成女性男性化或男性女性化而不分裂。

父母双方都必须在结合和分离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在心理出生时,父母双方的作用是为孩子提供一些养育上的支持,同时为他们的探索设定限制。与此同时,他们彼此提供养育的支持以保持共生,因为在这个时候,孩子经历着保持共生和探索世界的内部冲突。在这个“可怕的二岁”期间,如果父母情感上或身体上都缺席,那么孩子就不可能如期完成心理出生。

当发展过程中断

在联结和分离过程中,有几个地方可能会出现问题。在联结过程中,孩子出生后,父母双方立即与孩子进行最大程度的肌肤接触是非常重要的。这有助于将父亲与孩子牢固地联结在一起,以便父亲能够在孩子与母亲分离时提供支持。在出生后12小时~24小时期间,孩子与父母分离,错过了联结的最佳时间。虽然以后联结还会发生,但是父母需要更多的努力来提供必要的感觉接触并修复任何创伤。

如果父亲或其他亲密的家庭成员在头几个月内无法支持孩子,那么联结过程也会中断。晚上给孩子喂奶会打乱母亲的睡眠,这可能会让她筋疲力尽。如果孩子吃母乳,那么她白天需要忙家务,孩子睡着时,自己也能休息一会。如果孩子吃奶粉,她偶尔需要有人在夜里帮她照看一下孩子。母亲的身体经历过怀孕和分娩,需要深度的睡眠来恢复,如果没有外界帮助,是很难做到的。母亲睡眠不足,就会疲惫不堪,捕捉不到孩子第一次心灵开放时的内心悸动,以及他/她对周围世界的感知正在觉醒的线索。一切都变得模糊后,孩子可能会经历发展性创伤。

完成这两个早期阶段的另一个关键因素是父亲和母亲完成自己的联结和分离过程的程度。抚养我们长大的父母,大多数有自身都没有完成基本的发展过程。因此,他们无法向我们提供恰当的情感支持,提供我们是谁的信息以及完成这项重要工作所需的社交技能。这就是还有那么多人依然经历依赖共生的原因。

没有完成自身分离过程的父母可能会害怕亲密和分离。对亲密的恐惧可能会让他们对被自己的孩子吞没或丧失某些脆弱的自我感受产生焦虑。另一方面,在分离的过程中,当他们的孩子离开父母并拒绝父母的支持时,可能会爆发对被抛弃的恐惧。这些事情都经常在孩子和父母之间发生。这两种相互矛盾的需求和恐惧使得父母向孩子传递关于分离的冲突信息时,往往干扰了正常发展过程的完成。

一旦父母与孩子保持联结,在分离阶段,重要的是他们两个在身体上和情感上都在场。他们在孩子生命的最初几年里出席以及提供支持,对于确保孩子不会陷入依赖共生状态至关重要。我们的姊妹篇《依赖心理学》提供了关于这个关键发展阶段的更多信息5。

案例分析

马德琳(Madeline)来找巴里,也就是我,抱怨说自己身上有一些奇怪症状,医生找不到任何病因。她的胸口有剧烈的烧灼感、听力丧失、头晕、便秘,还长了皮疹。她还报告了个人高度依赖共生的、冲突的人际关系。就她个人过往经历而言,我了解到她小时候受过身体和性方面的虐待。母亲殴打她,父亲则在醉酒时强奸她,然后离家出走了。

马德琳曾经相信自己是个坏人,导致父亲离开了她们母女两人。母亲也确实告诉她,父亲离开就是因为她。我问她出生时的一些情况时,她说她了解到的情况是,母亲在分娩过程中出现了并发症,差点丢了性命。玛德琳出生两周后,母亲才第一次见到她。在这两周里,父亲来看过母亲,但几乎没有看一眼孩子。他无法接受妻子差点死亡而自己要独自抚养孩子这一事实。玛德琳在生命早期缺少与父母的联结,这是导致父母对她进行身体和性虐待的一部分原因。与孩子保持牢固的联结关系的人不会对孩子施行身体或性方面的虐待。

在她的案例中,我同时处理了联结和分离的问题。最初,我们致力于建立联结和信任。然后,我开始帮她在心理上从自己那里分离开来,然后从母亲那里分离开来。起初,她认同自己的母亲,当她看着镜子时,看到的是母亲,而不是自己。我让她列出所有和妈妈一样的积极和消极的事情,以及与母亲不同的积极和消极的事情。在第一份列表里,她列举了大量与母亲相似的积极面(“我们都有同样的微笑”)和一些与母亲相似的消极面(“我们都恨自己”),但她想不出与母亲不同的方面。每次见面,我都鼓励她至少想出一件不同的事情。渐渐地,她开始看到自己与母亲的不同,建立起一个积极的、独立的自我形象。她看到自己越独立,身体症状就会消失得越彻底。马德琳必须努力保持这种客体恒常性,在治疗中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工具,这将有助于她继续努力打破人际关系中的依赖共生。

总结

依赖共生和依赖无能是发展过程中广泛存在的、一体性与分离性斗争的一部分。无力感在依赖共生问题的产生上具有重要作用,理解这一过程非常重要。我们的发展性理论强调,一旦你明白依赖共生如何产生,你就会发现摆脱依赖共生圈套的可能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