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相同类型的情绪,但体验却不一样。例如,我对愤怒的体验就不会和我妻子对愤怒的体验完全相同。虽然已经共同生活了二十几年,我们也很难说清这些区别究竟在哪里。像大多数人一样,我们没有一个机制,能够测量出我们体验有哪些不同以及怎么才能有相同的体验。我们只知道,引发我们两人愤怒的诱因不是完全相同的,我比她更容易生气,但是除了这些我们一无所知。当我们中的一个人或者两个人都生气的时候,就能看出我们的不同了,不过此时,我们都专注于自己的愤怒无暇顾及我们在体验愤怒的方式上有哪些不同。当然,愤怒的时候我们也有一些共同之处——妨碍我们继续手头工作的事情往往会令我们生气,我们生气时候的表情很相似：声音变得尖锐,心跳加快,双手发热。个体的差异就是,围绕着情绪中这些共同的特征而发生的变化。

我之所以要在本书的最后一章讲到个体在情绪体验上的差异,因为这是建立在我目前的研究基础上的,而且这也是我和同事罗伯特·利文森在过去10年间一直潜心研究的课题。我最著名的研究成果是人类共同的情绪因素,而我现在正在进行的研究与之截然相反,是个体的情绪体验有什么独特之处。个体差异在我研究共同特征的时候就出现了,这几乎是在任何一项情绪研究中都会出现的,但是当时由于共同特征的证据占有绝对优势,我们就暂时个体差异放在一起。

我当时之所以对共同特征如此着迷,是因为它有着不同寻常的历史,而且很多知名学者都持反对意见。在我已经满意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个体差异又吸引了我,研究它能使我更加理解自己的生活以及我家人和朋友的生活。我并不是要解答我们为什么会在相同的情绪中有不同的经历。

我首先要找到这些区别,确定它们是什么,并以此建立有关个体情绪体验的独特之处的基本资料库。令我十分惊讶的是,有关个体在情绪体验上的差异的一些最基本的问题还没有被人提出过,就更不要说得到解答了。

我们知道,每个人对于某一种情绪的典型反应强度都是有所区别的。有些人对愤怒的反应通常很强烈,而另一些人的愤怒则往往都是中等强度的,是温和的(而且他们并不是刻意控制自己的愤怒)。有些人比别人生气的速度要快,有些人的愤怒往往持续时间较长,而有些人生气的时间很短。

怒气渐渐平息之后,有可能很快消失,也有可能慢慢褪去。因此,仅从这4个方面进行考虑——情绪出现的速度、情绪化反应的强烈程度、情绪化反应的持续时间,以及恢复到正常状态下所需的时间——我们就能发现很多有趣的问题。是不是愤怒来得快也就去得快,是否有人很容易生气却要很长时间才能消气?假如你很容易生气,那么是否就意味着你的愤怒反应就会很强烈,或者你很容易生气但愤怒的反应却很微弱或是并不强烈呢?很强烈的愤怒是否通常都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爆发的时候很激烈但是很快就过去了,还是有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呢?

根据刚刚分析完的一些数据,我已经解决了其中的一些问题,并且准备在学术界发表。让我吃惊的是,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出现了。以反应的激烈程度和反应速度的关系为例。我原本以为反应速度快的人通常也会反应比较强烈,但是却发现其中有很多人的反应并不强烈。而反应速度慢的人同样有强烈和不强烈的区别。反应的持续时间(一种情绪能够持续多久)和反应激烈程度的关系也是如此。我以为反应很强烈的人往往要经过较长的时间才能恢复。但事实并非如此。反应强烈的人情绪的持续时间既有很长的也有很短的,反应不强烈的人的情绪持续时间同样也有长有短。我们还在继续进行这项研究,探讨个体差异中的其他问题。

情绪化状态的出现频率是研究个体情绪特征的又一重要因素。你也许就是一个对愤怒反应很慢的人,从来不会暴怒,你的愤怒会持续一段时间,而后忽然烟消云散,而你1年之内或许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愤怒经历。然而,你也许1周之内就会生好几次气。在情绪化的状态下,我们能否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言行和感觉,也是研究个体情绪特征的一个重要因素,还有,我们会把自己的情绪展示多少给别人看。有些人的情绪表露很微妙,即便他们并不是刻意地控制自己。另一些人即使努力克制也会有强烈的、明显的表情和声音信号。最后一点就是,最容易刺激我们的情绪诱因有哪些。

我们在一种情绪中找到的特点,比如说愤怒,是否同样适用于恐惧或悲伤呢?一个人是否会对愤怒、恐惧和悲伤都有相同的反应特征——例如出现得很快,不太激烈,持续时间长,但恢复很快,经常出现,很容易控制,又有很明显的表现呢?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提出这样的问题：假如一个人的情绪化表情和声音信号十分明显,那么这个人的自主神经系统是否也会产生相应的强烈变化,这两种情绪化反应的系统是否不相关联呢?我们还没有找到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已经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相信,人们在每种情绪中的体验都有很大区别,而且这一点常常被忽略。(1)

假如你有兴趣绘制出自己和另一个关系密切的人的情绪特征图的话,那么你可以登陆emotionsrevealed.com的网站,找到这样的工具帮你完成这项工作。

下面我来描述一下我们所发现的共同情绪特征。综合前面几章的内容,每一种情绪都有以下这些特点：

●我们通常都会有一种感觉,一些体会,并且能够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一次情绪化的状态有时很短暂,只持续几秒钟,有时又会很漫长。当它持续数小时以上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种心境而不再是情绪了。

●它一定是和某些事情有关,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的。

●当情绪发生时,我们经历了它们,这是不能自由选择的。

●评估过程中我们不断对周围和自己有关的事物进行分析和判断,这些行为都是自动的。除非评估的过程很长,否则我们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评估。

●最初的时候会出现一个不反应期,其间我们记忆中的知识和外界的信息得到被过滤,我们所能触及的只是支持当时的情绪反应的内容。不反应期有可能只出现几秒钟,也有可能持续更长时间。

●一旦最初的评估过程结束,情绪出现了,我们就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化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们就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对当时的情况进行重新评估。

●既存在反映了人类进化历史过程的共同情绪主题,也有因我们的个人经历不同而产生的反了各地文化差异的主题变体。换言之,导致我们产生各种情绪的原因,既有在人类祖先的生活中积累下来的经验,也有我们在自己的生活中经历过的事情。

●对于某种情绪的渴望或者逃避激励着我们的各种行为。

●一个有效的信号——清晰、迅速,并且是人类共有的——能够把一个人的情绪告诉别人。

在结束之前,我还要谈到一些本书中没有涉及的情绪：内疚、羞愧和尴尬。*(2)这些情绪似乎不符合我们刚才提到的最后一个特点,因为它们缺乏能够明确地区别于其他情绪或悲伤的表情信号。这倒也情有可原,在感到内疚和羞愧时,人们往往不希望别人发现他们的情绪,或许因此我们的进化过程也就没有形成这样的表情。而尴尬就更难解释了。脸红并不是尴尬的信号,因为在肤色较深的人脸上我们就看不到这样的红晕。达舍·凯特内指出,和愤怒、恐惧、厌恶、轻蔑、悲伤以及愉悦这些情绪不同,尴尬没有一个特定的可以表现这种情绪的表情。尴尬在一段时间里通过一系列的表情展现出来。(3)或许尴尬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出现得比较晚,因而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形成一个有效的信号来代表这种情绪。

嫉妒是另一个符合了上述大部分特点的情绪,但似乎也没有一种特定的信号能够表现它。(4)我认为,嫉妒不是情绪,而是一个情绪化的场景,一段情节,其中有3位演员：一个害怕失去对方关心的人,这个人担心的对象和一个对手。在这段情节中,我们可以对这3个人的情绪分别进行分析,不能将它们混为一谈。其中对手可能会感到内疚、羞愧、害怕、愤怒,或者不以为然,这取决于当时的情景。而担心失去对方关心的这个人有可能感到气愤、害怕、悲伤或者厌恶。而这个人所担心的对象又有可能怀有其他一些不同的情绪。

*1872年,达尔文指出,尴尬的感觉是由于关注自己,尤其是关注自己的外表而产生的,受到称赞或者遭到轻视都会引起这样的感觉。我很赞同这种说法。

这些情绪都没有清晰可辨的信号,但是我认为,尴尬、内疚、羞愧和嫉妒无疑也都属于情绪的范畴。我之所以省略了有关这些情绪的章节,是因为我还没有亲自对它们进行研究。

到此为止,我已经对我们生活中的很多种情绪进行了描述,解释了每一种情绪的常见诱因,它们在何时以及为何会对我们有利,还有我们在工作、家庭生活和朋友关系中要如何运用能够搜集到的这些细微的情绪信息。

开始的几章中,讲述了大多数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的、最棘手的两个问题。我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很难改变导致情绪化的因素。这并不是不可能,只是很难实现。我们要找到自己的情绪诱因,并且了解哪些原因决定了能否削弱这些因素。同样困难但也并非不可能实现的是,改变在情绪化时的行为,这样我们就不会由于情绪化的行为而伤害自己和身边的人了。这里的关键问题就是,培养一种认识的习惯,也就是我所说的关注,这样我们就可以比较迅速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我所提供的一些练习,以及其他的一些方法,都能使我们对每种情绪出现时候的身体感觉更加熟悉,这有助于我们对自己的情绪进行关注。

几十年前,当我刚刚开始研究人类情绪的时候,在世界范围内,这一领域的同仁少之又少。而今,我们的队伍已经发展到了数千人。最近刚刚出版的一本手册就包含了40多个相互独立的章节,每一章都列出了有关情绪、心境以及情绪特征的不同研究成果和研究问题。(5)在此我并不想概括这一领域的所有研究成果,只是筛选出了我最了解的、最有助于理解和改进我们的情绪生活的内容。今后的10年中,一定还会出现很多新鲜的研究成果,能够不断丰富我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