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在世时,经常告诉我一件往事：有一天她去保姆家带我回来,正准备重述那套她常常告诫我的说辞“今天你在琼斯太太面前很乖”,我转向她接着说：“我必须在琼斯太太面前很乖,也必须在你面前很乖,必须在学校很乖,每次去教会我也都得乖乖的,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不乖?”每次母亲谈到这件事都会笑,因为她非常喜爱我这种早熟的想法。但是我怀疑她并没有了解我真正想说的话——对于“无时无刻都必须乖巧懂事”,我的压力很大,我需要时间和空间“不乖”一下。

人的内心总有一些驱策力和潜在的行为能力,但是父母、社会和宗教只看重其中某一部分,却不鼓励人发展另一部分的能力。成长过程中,学习某些社会规范固然很重要,但是禁止发展某些潜能,被排拒的素质并不会因此消失。它们依旧存在我们内心,形成第二等人格,心理学上称为“阴影”。

因此,我们里面有一部分的自我,不只对别人、也对自己隐藏。这个黑暗面由被禁止的思想和情绪组合而成,诸如愤怒、嫉妒、羞耻、憎恨、情欲、贪婪。人类拒绝这些性格特质,所有暴力和性的倾向都被视为是邪恶、危险或严禁的。

我们都听过古老的谚语：伤害我们的是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一旦正视自己内心的黑暗面,便可以练习正确地控制：不是压制,而是尊重,为它找到建设性的出口,同时设定界限。

如何面对这个阴影?承认内心素来存有令人憎恶、蔑视或否认的部分,无论那有多恐怖,我们都坦承、了解至今依旧是这副德性。这些行为变成和解的贡品,鼓舞内在那个阴影浮上台面。

我们对疾病有免疫力,身体系统本能地会在毒素或致病物质尚未突变或过量到损害人体健康之前,利用这个毒素让身体回复健康。承认内在阴影,允许它以你尚能处理的数量进入意识内,也能让我们对心理毛病有免疫能力。

让内在阴影自行削减力道,并生出让我们不再害怕的力量,这听起来似乎很矛盾。受到内在阴影的伤害之后,我们便拥有对抗它的免疫力。我们不是被它击倒,而是学会与之和平共存,当它们浮现时,我们心中了然,以感恩的心接受它们所给的功课,并将之转化为健康情绪或有创意的表达方式。

本章,我们将讨论寻找内在阴影的四个途径：撤除你的投射心理;掌握自己的天赋、才智和美貌;承认自己的嫉妒心理和其他被隐藏的珍贵特质;接纳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有优缺点。

撤除你的投射心理

投射心理是将不愿意承认或害怕的情绪和反应推到别人身上。就像电影镜头将影像投射到屏幕上,我们将自己害怕或耻于拥有的情绪投射到别人身上。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防卫机制,我们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当个性里某种特质不知不觉被挑起时,我们就会做出这种行为,在别人身上观察出自己没认出来的个性特质,并加以反应,这些个性特质其实自己也有,却无法察觉。

我们投射到他人身上的情绪、性格、特质,通常是比较负面的,虽然有时也有正面的;前者就是我所谓的阴影,后者则是嫉妒。

要成为“真我女人”,就必须撤除这种投射心理——指责他人某些不好的性格,否认自己内心亦隐藏这些特质。例如,“消失的女人”不承认内心怀有怒气,却对他人的愤怒情绪非常敏感,或大肆批评。不承认自己有某些需求,却批评别人贪求无厌。不承认自己不诚实,却注意到男人的不坦诚。

【练习】面对阴影

1.列出你不喜欢别人所有的个性,例如欺骗、坏脾气、自私、风度极差和贪婪等。

2.从中挑出不但不喜欢,且憎恨、极端厌恶且鄙视的个性。比较短的那个清单,正是你个人阴影的写照。

当然,对别人的所有批评并非都是自己惹人厌的性情,但是每当对他人某些行为反应太过度或太情绪化时,几乎可以肯定我们内心某种东西已不知不觉被挑起来。例如,你的伴侣有时显得傲慢自大,你觉得这种行为很冒犯人,这是合理的。但是,在真正的阴影投射行为中,你对他的责备将远超过他犯错所应得的责备。这种情况之下,聪明的你就应省察自己是否有傲慢自大的行为。

冲突场面往往会挑起人的强烈情绪,点出重要问题,是提供你自己内心阴影投射的绝佳机会。下次和伴侣吵架,发现你对他其中一项个性特质大为光火时,省察自己,看看能否在内心角落找到类似的特质。

我们都会有些自我否定的内在特质,但是“真我女人”会诚实面对,停止投射行为。

掌握自己的天赋、才智和美貌

如果你倾向于和拥有某性格的人相处,而那性格是你因缺乏而羡慕的,那么这就是你发展这些性格的时机了。

斯坦纳姆女士几经自我检讨之后,渐渐明白和祖克曼交往的原因：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容易和一个显然不适合自己的人交往。如果我喜欢一个有完整生涯规划的人,最好也拥有自己的计划。最后,我开始找时间写东西。如果他的人生让我觉得很棒,那我在自己的计划中也须加些美好安排或更组织化。因此,我要求一些朋友帮我清除公寓里许多东西,展开长期奋战,整理为舒适的住处。我甚至开始存钱,这辈子第一次储蓄……也许最重要的是,如果和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交往,我必须明了,这是因为我在哀悼女人(包括我自己)必须拥有却很少拥有的权力。

如果你是“消失的女人”,可能已耗费许多时间嫉妒他人的生活和成就。你觉得自己像冷天出游的小孩,鼻子贴在橱窗前,看着那些渴望拥有的东西。你内心的某个部分很可能渴望塑造成和你所仰慕的人一样,模仿他们的行为,以此作为行动和感受的指导方针。

该是挖掘自己内在宝藏的时候了,不要再嫉妒他人,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天赋上,你该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是模仿他人的才华和生活。

承认自己的嫉妒心理和其他被隐藏的珍贵特质内心阴影不只包括被禁止的思想和情绪、惹人讨厌的个性特质,还包括任何我们否认的自我,诸如才华、野心和梦想。就像将怒气、贪婪、欲望和愤怨投射到别人身上,不承认这些东西是自己的,同样地,我们也会将自己的才干、野心和梦想投射到别人身上。我们有理想化他人、抬高他人身价的需求,而这便是嫉妒之情的核心。

嫉妒是最具破坏性的情绪之一。怀有嫉妒情绪的人渴望拥有他们所景仰者最珍贵的东西——包括财富、好品格、生活模式以及心爱的人。最后(虽然是潜意识),渴望摧毁景仰者,接收他们的生活。

我们会夸大对别人及其成就的尊敬与庆贺,嫉妒是这种情绪的精髓,也是否认自己亦有的美好品格与才华,因为嫉妒别人就是潜意识里将自己正面的特质投射到别人身上。可悲的是,嫉妒之情蒙蔽了我们的眼睛,使我们看不见自己的优点。

最令人难受的是：必须面对自己具有嫉妒和贪婪的内在阴影,尤其在推崇别人、夸赞他们的成就时,唯有接纳自己的内在阴影,才能生出积极的动机——实现目标、发展自我、丰富自己的人生。

【练习】挖据内在阴影的金矿

首创分析心理学的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说,阴影是我们挖掘自己深度、神秘、丰富、实质、知识、创造力、洞察力和力量的金矿所有人都渴望获得这些特质,也美慕、嫉妒别人能拥有。

阴影可以是正面、积极的,尤其是当一个人并未完全发挥潜能时。荣格说,个人内在阴影包含尚未或很少展现的精神特征。对情绪受压制的人而言,内在阴影往往是个性中最鲜活的部分。只要阴影被确认、整合,女人就能发挥所有的潜力。

以下练习将协助你更接近内在阴影,并发挥全部的潜力：

1.在一张纸或日记上,列举你最美慕别人拥有的特质,例如野心、美貌、才华等。

尽管你可能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这些特质,毫无疑问地,它们会是米勒所谓的“你的黄金影子”。寻找自己的特质,无论它们隐藏得有多深或者多难发挥,不断挖掘,必定会挖出这些宝藏。

2.列出你最美慕目前男朋友所有的特质。如果没有恋爱对象,则列举前任男友或吸引你的男人令你美慕的特质。

这些可能正是你一直否认却隐藏在内心的特质。许多“消失的女人”因陷溺在渴望与另一个人相爱的欲望中,以致将自己潜意识里的正面特质投射到所爱的男人身上。

3.夸赞自己正面的特质。女人远比男人更容易隐没自己、谦卑羞怯。大部分的家庭都认为,女孩子自夸成就或坦承自己长得很美是不恰当的;男孩子则被鼓励自我宣传、夸大才能。以下练习将帮助你确认自己正面的特质：

·在一张纸或日记上,列举五个你最擅长、最感到骄傲的正面特质。

·如果你想不起自己有哪五个正面特质,继续观察直到想起来为止。如果一个星期之后,依旧想不起来,可以去问亲近的朋友,说说她最珍视、美慕你哪些优点,看看你是否同意她所说的,如果是,就将它们记录下来。如果想不出来,那就想想你现在拥有什么。只要继续思考自己的优点,你将可以列出五个,甚至更多的优点。

·把五项优点写在数据卡上,放在明显、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有些人把卡片夹在浴室镜子上,有些则摆放在床头柜,也有人央在汽车仪表板上或压在烟灰缸下。

·每天至少看两次。深呼吸,大声念出纸上所写的你的优点。每项之间都要做一次深呼吸。吸气时,领会、接收到自己拥有这些正面特质。每天这样做,你会慢慢了解,自己真的拥有这些优点。不要期待马上会有效果,只要持续不断地练习,确信自己拥有正面特质的想法将深植在意识中,当你遭受批评时,它能坚定你的信心。

4.最后,你得停止与别人比较。

和别人比较时,我们不是觉得自己差,就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好。

通常,和他人比较只会增加自卑感和嫉妒心。“消失的女人”很容易认为别人做得比她好,比她有才华,比她漂亮或可爱。事实上,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优点。

与其浪费时间互相比较,还不如集中时间和注意力,找出自己的优势。与其贪恋别人的美貌、成功或才华,还不如开始培养这些特质。与其活在心爱男人的光影之下做二等公民,还不如开始发展自己的才华和能力。

接纳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有优缺点

“消失的女人”很可能觉得别人都是好人,或都是坏人,很容易将他人理想化、大力推崇。当他们的言行举措和容易犯错的平凡人没两样,又将他们踢出生命外。当别人伤害你、令你失望或做了对你不公平的事,你立刻当他们是坏人,丝毫没有可以弥补的空间。但是,事实上每一个人都有优缺点。没有人完美,我们全都会犯错,全都会令人失望、伤害别人。许多“消失的女人”仍保有这种黑白分明、不容妥协的想法,因为她们依旧用儿童看待世界的方法来面对现实。

就像婴儿看不清楚自己和母亲的差别一样——以为他们是一体的,最后才知道原来是不同的个体,但是仍有母亲是“零缺点”的形象。即使母亲并未十分称职,即使常离开婴儿几个小时,或者没有在孩子饿时喂奶,婴儿并不会觉得母亲“坏”,因为她是婴儿的一切。也不会觉得母亲是“有时很坏”(当她没有好好照顾婴儿)“有时很好”(当母亲陪伴在旁),因为婴儿依旧以善恶分明的眼光看世界。婴儿会就此推理：她很坏,但不是母亲坏,或者有两个不同的妈妈——一个坏母亲和一个好母亲。

在正常心理发展之下,大部分的小孩子都会度过这段“黑白分明”的时期,开始确认自己哭时没有前来照顾他的那个“坏”母亲和那个会来抚慰自己的“好”母亲,是同一个人。不幸的是,如果孩子被忽视或受虐待,可能永远度不过这个发展阶段,依旧以黑白分明的态度看待别人和自己,若非“全都是好人”(当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就“全都是坏人”(在她犯错时)。

这种想法不只天真、孩子气,也危险。世界上没有人全都好或全都坏,我们都有优点,也都有缺点。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贪婪、欲望、惧怕、嫉妒、愤怒、猜忌。

通常我们会否认自己具有这些特质。我们推崇、夸赞他人具备我们所羡慕的一些特质,将自己不良的特质投射到我们视为“怪物”的人身上——这些人被逮到做了我们做过或者渴望去做的事。

找出阴影——承认我们拥有的全部素质——能让我们采取不同的观点看待世事,用尚未发展出来的特质和本能直觉,去回应生命,去过荣格所谓具有“正反相对之张力”的生活——面对我们内心同时存有的善良与邪恶、对与错、光明与黑暗。

我们个性中每一个黑暗、惹人嫌恶的特质,都有一个与之相反的美好特质,我们可以意识得到,并加以运用,以获得更丰富的人生经验。

也许最重要的是,对抗自我黑暗面的决定可能导致“意识”和“潜意识”对立,以致人格分裂。借由拥抱阴影,我们可以变得完整;借由与这阴影为伴,我们可以享受它的丰饶。

探索自己内在的黑暗面

我的客户卡罗琳求诊期间,开始探索自己内在的黑暗面,她发现,她一直努力当个与自私母亲相反的女人,以至于忽略了自己想远离家庭喘口气的健康需求,而这个欲求转入她的内在阴影中。成为“完美女人”的需求让她变成半个人。事实上她没有必要将家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们有时甚至令她气得发狂。一旦认清这些事实,她不再将自己看得那么严肃,变得比较幽默。她精力充沛,为新的生活带来新的活力。

就像卡罗琳一样,许多人一生都为了当好人而辛苦地活着。远离自己内心未显明的那一面,也等于是远离它能给我们的热情、深度、创意、感官的愉悦和幽默感。

当我们遗弃自己的幽暗面,会变得比较没有朝气和精神。丰沛的活力抑制在我们“可接纳”的个性底层。唯借由发掘和恢复我们一再否认的愿望和特质,才能迈向完整和彻底疗愈。

例如,与自己阴影有所接触的人,对待别人更可能具有同情心和热情。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完美的人,也会有许多不见于世的思想和情绪,因此不觉得自己有权利批判别人。批判别人让我们显得自负、正直、铁石心肠,同情心却会软化我们,给我们智慧和深度,成为更完整、有趣的人。批判遮住了我们的双眼,看不见别人的好处,同情心则协助我们更清楚地观察别人,帮助我们看见别人的内在和心灵。

诚如荣格所说,我们内心的黑暗面百分之九十是金矿。除非能挖掘这些金矿,否则将只对自己和这个世界展露半个人。正视、整合内在阴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这是一场复杂、持续不断的奋斗,需要承诺、奉献和别人友爱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