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是雄的还是雌的?——性别角色的混淆

一部科幻小说曾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2074年,一帮宇航员驾驶着一艘宇宙飞船来到了一个遥远的星球。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他们碰上了一种奇怪的动物,这种动物每隔4个星期就繁殖一次,每次都会生100个婴儿,而这些婴儿都被其同类相食的母亲用来填了肚子。在这个遥远的星球上,雄性几乎是多余的,因为一次性行为就足以产生800个孩子。而且,这种不同寻常的动物断食时间越长,就活得越久;而它们花在清洁卫生上的每一次努力则很快就会导致死亡。

我们用不着等到2074年也用不着到遥远的星球上去就能遇到如此奇怪的动物。舒舒服服地坐在客厅中,我们就可以在玻璃鱼缸中看到。谁都看到过那种学名叫作“虹鳉”的孔雀鱼。这种令人惊异的鱼具有与那本科幻小说中的神秘动物同样的特性。

布里德(C.M.Breder)是美国纽约水族馆的前馆长。为了搞清楚孔雀鱼为何会生产并吞食那么多幼鱼,他做了一个实验。布里德给一个玻璃鱼缸配备了足以养活500条鱼的食物和供氧设施,而后在那个玻璃缸里放进了一条已怀孕的鱼。在接下来的6个月中,它生产了4次,每次的产子数分别为102、87、94、89.总共372个。但6个月后,鱼缸里却只有9条活鱼:6雌3雄。其余的鱼都在刚生下来不久后就被那个母亲给吞食了。

布里德在第二个同样大小的鱼缸中放了17条雄鱼、17条雌鱼及17条幼鱼,总共51条。不久,那些雌鱼就生下了大量的子女。然而,那些成年鱼立即就吞吃了所有的新生鱼苗,还吞吃了起先放进玻璃缸的17条幼鱼。接着,一种神秘的疾病降临到了那些成年孔雀鱼身上。鱼缸里虽然有足够养活500条鱼的食物和氧气,但6个月之后,仍然活着的却只有6雌3雄共9条鱼。

看来,孔雀鱼实行的是一种相当残忍的种群数量控制方式。它们以将种群数量维持在一个恒定水平来作为可允许多少幼鱼存活下来的标准。它们的同类相食行为并不是由饥饿所引起的,而是由被其他孔雀鱼挤来挤去所引起的拥挤感而引起的。生活在拥挤的环境中的人类会觉得压抑、竞争激烈并感到焦虑。由于害怕会得不到自己所想要的东西,他们会受这种恐惧的驱使而不择手段地去消除对他们构成竞争的东西。孔雀鱼对拥挤的感受肯定是与此差不多的。若一只完全成年的孔雀鱼生活的地方中可供其游动的水还不到2升,那么,它就会变成一个同类相食者。

孔雀鱼吃幼鱼是有选择性的,它们总是以2∶1的雌雄比例来决定怎么吃两性幼鱼。2∶1是所有孔雀鱼社会中的雌雄出生比例。只是,我们不知道孔雀鱼是怎么知道何时该吃雄幼鱼,何时又该吃雌幼鱼的。

除了在数量上占优势外,在其他方面,雌孔雀鱼也是居于优势地位的。一只成年雄孔雀鱼长不过3厘米,但成年雌孔雀鱼却有雄鱼的两倍那么长,而它们的体重则是雄鱼的8倍。不过,在体色上,雌孔雀鱼是相当单调的黄灰色,而雄孔雀鱼就漂亮多了。在孔雀鱼的求爱舞蹈中,雄鱼们会舞动它们的色彩斑斓的鳍,就像是一面面飘扬的旗帜,或者用它们的鳍笔直地指某个方向,就像是一把把利剑。

在外表上,雌性比雄性漂亮的动物是不多的。

一年到头,雄孔雀鱼都会炫示它们的美并以此来吸引雌孔雀鱼。孔雀鱼的那种努力追求身体上的吸引力的行为暗示着:它们是通过直接的身体接触来交配的。事实的确如此。与大多数鱼类不同的是,孔雀鱼是真正进行性交的。

孔雀鱼属于胎生鱼类。在胎生鱼家族中,卵子必须在雌鱼体内受精。但雄孔雀鱼并没有阴茎。雄鱼下腹部上的靠近肛门处的鳍前方的“小刺”形成了一个交接器,可供精子进入雌鱼生殖器开口处。

当雄孔雀鱼刚性成熟时,它们是不知道雌孔雀鱼长什么样的。一开始,它们是向任何一只靠近它们的鱼炫示其优美体形的。我们已注意到:某些种类的蠓中的雌性不具有可凭之向在场的配偶发送信号的先天释放机制,因此,它们会将所有的蚊蝇都当作猎物。

刚成熟的雄孔雀鱼则恰恰相反:它们会将一定大小的每一条鱼都当作它们所欲求的雌鱼。

孔雀鱼栖息在委内瑞拉的池塘和内陆湖泊,以及特立尼达和巴巴多斯的岛屿沿岸的水域中。在野外,如果雄孔雀鱼误将另一种肉食鱼当作雌孔雀鱼并向其求爱的话,那么,它们就常常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它们幸运地碰上一个作为草食者的求爱对象的话,那么,当它们试图与其交配时,它们就会发现自己的错误。由此,雄孔雀鱼必须学会如何识别同种雌性,尽管这事难了点。有时,雄孔雀鱼的“愚蠢”会导致惨重后果:某个特定区域中所有雄孔雀鱼都会被吃掉。而雌孔雀鱼则会继续在那里生活下去,因为它们身上的单调、黯淡的色彩会给它们提供很好的伪装及相应的保护。

当所在环境中没有雄鱼时,雌孔雀鱼也能设法生存下去。雌孔雀鱼的身体中有一个可用来贮存雄性的精子的“储藏室”。它在某一次交配中所收集并贮藏的精子可存活9个月。在这一特别时期中,它会产下数量达平时8倍的卵,并创下能生下800条幼鱼的最高生育纪录。

而且,雌孔雀鱼可以在没有雄鱼的情况下无限期地生存下去。在停止交配活动几个月之后,雌孔雀鱼就开始长出雄性的性器官来。由于仍然保留着卵巢,因而,这时,它们就变成了雌雄同体的动物,它们能自己使自己受精并生下全都是雌性的幼鱼。孔雀鱼的平均寿命为2~3岁,但偶尔也会达到7岁。寿命很长的雌孔雀鱼有时会变成雄鱼并长出色彩斑斓、造型优美的鳍来。

由于雄孔雀鱼无法凭本能知道雌孔雀鱼是什么样子的,因而,雌孔雀鱼就演化出了储存精子和变性的能力。涉及中枢神经系统的复杂的心理过程使一个动物能凭本能识别一个性伙伴。由于没有足够复杂的神经系统,因而,许多动物无法识别性伙伴的整体形象。它们可能像孔雀鱼一样根本就没有一个“性伙伴图式”;也可能对一个简单的抽象符号或符号组合起反应;还可能通过印记作用来学会知道性伙伴是什么样子的;或者,大自然也可能发明出某种特别的办法来使得雄性能识别同种雌性。

斑胸草雀就是一种雄性需经过特别训练才能识别同种雌性的动物。人类很容易看出斑胸草雀两性之间的差异。雌斑胸草雀看起来相当朴素。它的胸部是淡灰色的,背部是淡棕色的。它长着一张亮红色的喙,每只眼睛的下方有黑——白——黑相间的三条斑纹。雄斑胸草雀的身体也是淡灰色与淡棕色的,但除了眼部下方的斑纹外,它的两侧面颊部还各有一个铁锈色的斑点。它的喉部和胸部上部有着黑白相间的波纹,翅膀以下的身体侧面还有一条点缀着波尔卡圆点的宽阔的铁锈色的条带。

对人类来说,一种动物的不同个体看起来都是很像的。例如,我们人类很难将一只鹅与另一只鹅区分开来。然而,大多数动物都能区别同种个体之间的差别。不过,幼年斑胸草雀是相对这一常规来说的一个例外。它们搞不清楚雄雀与雌雀之间的差异。

左边的雄斑胸草雀看起来明显不同于它的配偶。尽管这样,年幼的斑胸草雀仍无法辨别何为雄雀、何为雌雀。

如果幼雄斑胸草雀在出生后35天内被带离父母的话,那它们就永远学不会识别雄雀与雌雀。当幼雄斑胸草雀在35~38天大时,此前一直尽职的雀父亲就会将自己的儿子看作会与自己争夺配偶的竞争对手。这时,那只做父亲的鸟就会啄自己的儿子并将它赶出鸟巢。

从此以后,年幼的雄鸟就会对任何与父亲相像的鸟产生强烈的敌意,也就是说,它们将自己俄狄浦斯情结中的仇恨对象扩展到了所有雄斑胸草雀身上。它们的父亲就这样教会了它们如何区别雄雀与雌雀,使它们在未来的生活中得以避免雌雄不分的错误以及由此而引起的许多不便。

蜂虎就得去处理那些对斑胸草雀来说可以省却的问题了。成年蜂虎不仅不知道它们的性伙伴是什么样子的,而且,它们甚至连自己是雄的还是雌的都搞不清。

春天的时候,由几百甚至几千只蜂虎组成的鸟群会飞离非洲,它们刚在那里度过了冬天。在4月底或5月初,鸟群会抵达它们在西班牙、法国南部的繁殖地,有时甚至会在德国境内。从表面上看,蜂虎与雨燕很像,但实际上,这些属于佛法僧目的鸟儿在血统上还是与翠鸟科最为亲近。

在春季,一到达南欧繁殖地,这些来自非洲的鸟儿就马上开始找配偶。蜂虎会停在一棵树的某根枝条上,等着另一只鸟来结伙。如果降落在那根枝条上的别的鸟多于一只,那么,第一只鸟就会将其他鸟都赶走,直到只留下一个伙伴。在动物界,蜂虎的这一行为十分罕见:它们会保卫一小块专门用来求爱的区域,而从来都不会用这块区域来交配、吃食、筑巢或养孩子。对蜂虎来说,求爱是一个复杂而艰难的过程,因而,它得有一块安静的地方来进行关于它自己和别的鸟到底是什么性别的研究。

从外表上看,雄性蜂虎与雌性蜂虎是完全一样的。由于没有一只鸟知道谁是什么性别的,因而,那两只鸟得轮流扮演两种性别角色。如果一只鸟扮演雄性的角色,那么,另一只就会自动地扮演起雌性的角色来,反之亦然。

两只鸟互相紧靠着坐在树枝上并凝视着对方。而后,它们伸展开自己头部的羽毛,并在空中猛烈晃动着脑袋。每晃一次脑袋,它们的瞳孔就会收缩,虹膜就会显现出亮红色。实际上,它们是在互相投射火热的眼光。有时,两只鸟都会用喙去啄对方胸部,以此杀死想象中的蜂。

扮演雌性角色的蜂虎有时得俯下身子并采取雌性邀请雄性与它交配的那种姿势。这种姿势实际上只是求爱仪式中的一个象征性环节,因为到那时为止,那两只鸟还远远没有做好交配的准备。

刚开始时,那两只蜂虎会频繁地变换性别角色。但最终其中的一只雄鸟会对被迫反复地扮演雌性角色感到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证明了它是一只雄鸟。而且,另一只鸟反复地迫使它扮演雌性角色这一事实意味着它很可能也是一只雄鸟。两只雌鸟同样会感觉到这种不协调。有时候,一只雄鸟与一只雌鸟在一起也会觉得不舒服。这表明它们也不是协调的一对。一只蜂虎可能会接连花上好几天对那些求婚者进行“测试”。当两只鸟最终达到完美和谐时,它们就会紧紧地互相偎依着在一起过夜。这时,那两只鸟就是一对夫妻了。

然而,直到10天至14天后,当它们两个已在悬崖峭壁上挖好了巢穴并“布置好家居设施”时,它们才会正式交配。由此,对蜂虎来说,结偶与交配是两回事。在交配发生前的一段时间中它们已经成为配偶的事实证明:蜂虎的婚姻是以结对本能为基础的。

不知道个体是雄还是雌的现象并不只存在于鸟类中。哺乳动物也会经历一个搞不清楚性别身份的时期。羊会被人们认为是很蠢的动物,落基山大角羊也不例外。这种羊过群居生活。它们懂得的唯一的事情就是高低等级之间、主人和奴隶之间的差别。即使在交配活动期间,它们也搞不清雄性与雌性的不同。

在大部分时间中,成年母羊都表现得像是一只1岁大的公羊。它们的角也跟1岁大的公羊的角差不多大,而角的大小就决定了一只羊在自己种群中所占的地位的高低。然而,在一年中它们发情的那两天中,那些母羊则会到处找麻烦。

母大角羊发情不久就会碰上另一只被热情冲昏了头的、想要找个同类寻衅打上一架的大角羊。那两个对手会用后腿直立起来,互相冲向对方,角猛烈地撞在一起。那种碰撞几乎将它们震昏过去。因此,在继续打之前,那两只羊得等上一段时间,以便使头脑清醒过来。这时,两个对手都表现得非常有风度:在两只羊都重新摆好后腿直立的姿势前,仗是不会重新开打的。

当对手们势均力敌时,仗可连续打上几个小时。不过,有时,这种战斗是会很快结束的。无论如何,输掉的一方都会在赢家面前低头曲背,并让它爬骑到自己的背上进行交配。母大角羊是动物界的瓦尔基里(Valkyries,北欧神话中的女武神)。母羊在被公羊打败前,是不会允许公羊与它交配的。

如果母羊打败了公羊——这也是常有的事情,那么,公羊就会跪下来,母羊则会爬骑到公羊身上,而后,它们会做出交配的样子。两只公羊互相打架的频率更高,打到最后,它们就会进行同性恋活动。

大角羊之间的决斗。输方会被当作母羊来对待。

在大角羊社会中,社会成员不认谁是公的或母的,而只认谁是胜者或败者。因此,大角羊不像蜂虎那样有“结婚”这样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大角羊既不实行一夫一妻制,也不像象海豹那样实行一雄独占群雌的“后宫制”。大角羊实行的是性公社制,即不加选择也无所限制地与自己所在群体中的其他成员交配的自由性爱制。

由于在一年中母羊只有两天发情期,因而,它们的交配活动的确非常少。性公社制在动物界是少见的,这种两性关系制度只见于其雌性发情期很短的动物中。看来,其中的原因大概是这样的:只有在雌性很少交配的情况下,它们才会容忍两性关系上的这样一种安排。

有些动物的性关系甚至比大角羊的还要奇特。有的物种,雄性表现得像雌性,雌性表现得像雄性,而且这样的行为并不只是偶尔为之,而是始终如此。

瓣蹼鹬、半领彩鹬和三趾鹑中的雌鸟都是“一家之中穿裤子的人”(喻指掌权当家者)。也就是说,它们都长着一身亮丽的羽毛,而雄鸟们则不得不满足于一身雌性化的伪装服——一身朴素的棕灰色羽毛。而且,这些鸟中的雌性都长得既比雄性大也比雄性强壮。

在这类鸟中,美洲瓣蹼鹬的性关系是被研究得最多的。美洲瓣蹼鹬在阿根廷过冬。到了春季,它们则来到加拿大南部和美国北部的沼泽地及湖泊旁安营扎寨。雌鸟总是先于雄鸟到达那些地方。一到那里,它们立即就划地分疆,并以别的动物中雄性保卫领土免遭其他雄性侵入的方式来保卫自己的繁殖地。雌美洲瓣蹼鹬的体色有黑、红褐、蓝与灰色,并长有白色的条纹。每当有另外的雌鸟靠近其领地时,那个主妇就会张着大嘴昂首阔步地走上前去对它发出威胁。如果这种威胁还不足以阻止对方,那么,那两只鸟就会真的打起来。

在雌鸟们到达几天之后,雄鸟们也会到达繁殖地。与雌鸟们不同的是,它们是驯良温和的动物;当那些好战雌鸟向它们求爱时,它们就会顺从地站立在一旁。为了使胆小的雄鸟们免受惊吓,雌鸟们会再三地尽可能向上伸展身体,并将喙对着天空。这是一种表示安慰的姿态,意在表明它的喙不会被用作武器,它并不想去伤害雄鸟。在它的仪式性战争舞结束之后,那只阿玛宗女战士似的雌鸟就会突然表现得非常谦恭。它会在长得比它小的雄鸟面前低下头来,并邀请雄鸟爬骑到自己背上交配。对任何熟悉其他动物的交配习性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番相当奇特怪异的景象。由于雌鸟要比雄鸟大得多,因而,即使它俯下身子,雄鸟也不能直接爬上它的背。因此,雄鸟只好拍动翅膀、升到空中,像一架小直升机那样降落在雌鸟背上。

顺便提一下,如果鸟的交配模式是雌鸟骑在雄鸟身上而不是雄鸟骑在雌鸟身上的话,那么,鸟类也是完全能够交配的。雄鸟并没有阴茎。鸟们的交配就是将它们的生殖器开口处或泄殖腔压合在一起(泄殖腔是既排泄粪与尿也排泄精子和卵子的身体出口)。无论雌鸟骑在雄鸟身上还是倒过来,它们做这件事都同样容易。由此,对鸟来说,采取什么性交体位不过是一种个体趣味的问题。

雄美洲瓣蹼鹬负责承担诸如给鸟巢加衬垫物、孵蛋、照料雏鸟等所有家务。在生下三四枚蛋后,雌鸟就离家去向别的雄鸟求爱去了。由此,美洲瓣蹼鹬是一妻多夫的。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标准的性别角色的这一倒转呢?

活着的动物都会产生多种雄性激素与雌性激素,在这个意义上,每一只动物、每一个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雌雄同体的。不过,通常,在雌性身上雌性激素占优势,而在雄性身上则是雄性激素占优势。

但对美洲瓣蹼鹬、灰瓣蹼鹬、三趾鹑、半领彩鹬来说,情况就与此不同了。这几种鸟中的雌性能制造足够的刺激产蛋的雌性激素从而使自己能产蛋,因而,这一点上它们确实是与雌性的名分相称的。然而,在其他方面,在它们体内占优势的则是雄性激素。而这几种鸟中的雄性的行为则是被在其体内占统治地位的雌性激素所控制的。

雌美洲瓣蹼鹬、灰瓣蹼鹬、三趾鹑、半领彩鹬的卵巢制造着大量的雄性激素。这些雄性激素导致雌鸟们长出了色彩亮丽的羽毛、比雄性更大的体形及雄性化的肌肉组织。雄性激素还提高了这些雌鸟的攻击性,使它们表现得像只雄鸟。在其他鸟中,阳刚气、仪表美和攻击性三者是和雄性密切关联的;而在这几种鸟中,这三者则都成了雌性的特征。此外,雄美洲瓣蹼鹬的垂体腺还会产生大量的泌乳激素,即刺激乳腺分泌乳汁以便能给婴儿哺乳的激素。因此,在繁育期内,雄美洲瓣蹼鹬就会掉落很多胸部的羽毛。血流向胸部皮肤表面,以使那块裸露的地方保持温暖。这样,当雄鸟伏在蛋上孵蛋时,那块裸露的地方或“孵蛋点”就能使蛋保持温暖;或者,在雏鸟孵化出来后,那块地方就能给雏鸟以温暖。在美洲瓣蹼鹬中,由于只有雄鸟才能产生大量泌乳激素,因而,它就得承担起孵蛋和照料雏鸟的责任。此外,雄鸟体内的雌性激素也会使之具有温顺平和的性格。

这几种鸟的两性关系向我们揭示了动物两性关系中的以下两种事实:

1.在一对性伙伴中,一方相对另一方来说色彩越是亮丽,攻击性就越强,因而也就越需要小心控制对自己的伙伴所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对攻击性的控制采取了求爱仪式的形式,在这种仪式中,攻击行为通常都被转换成了向对方示好的信号。鸟的外表越漂亮,就越少插手筑巢、孵蛋、照料幼雏之类的事情。而且,漂亮也就意味着对性伙伴的不忠实。反之亦然。伙伴中的一方外表和色彩越是朴素,它对配偶也就会表现得越是谦恭平和,它在求爱仪式中所起的作用也就越小。这一规律既适用于雄性也适用于雌性。

例如,当装饰着华丽蓬松羽毛的雌斑纹三趾鹑像一个美洲印第安酋长一样跳着舞,以便给其配偶留下深刻印象时,那只朴素的雄三趾鹑肯定会慢慢地、不声不响地靠近它,并谦恭地以将腹部靠在它脚上的姿态躺下来。在这种动物中,雄性彻底的顺服姿态是雌性愿意交配的先决条件。

只有在雄性与雌性看起来差不多或非常相似的鸟中,性伙伴双方才会平等地参与到求爱仪式中去。而且,这种配偶关系中的双方才会长期待在一起,并共同筑巢、共同养育幼崽。

2.一种动物的攻击性水平决定着其婚姻形式。如果一种动物中的雄性对其他雄性表现得富于攻击性,而雌性性情平和,那么,雄性就会倾向于保有一个“后宫”妻妾群,呈现出一夫多妻制。

如果一种动物中的两性都富于攻击性,那么,其中的雄性就会对其他雄性采取敌对态度,雌性也会对其他雌性采取敌对态度。为了能够交配,两种性别的个体都得学会控制自己对对方的攻击性。这一学习过程常常是危险和困难的。但根据动物心理规律,这种关系就会导致一夫一妻制。

如果一种动物中的两性都性情温顺,那么,它们就会像野山羊那样以群内自由交配的方式生活。

有时,如在上文中刚讨论过的那些鸟中,雌性是非常富于攻击性的,而雄性则很温顺。这时,这样的动物就会实行一妻多夫制,即一个雌性拥有一个由多个雄性组成的“后宫”。印度棕三趾鹑的社会就是一妻多夫的动物社会的一个极端例子。那些阿玛宗女战士式的雌棕三趾鹑是如此富于攻击性,以至于当地人可通过骗它们去攻击人造雌棕三趾鹑模型的办法来捕获它们。就像某些国家中的公鸡们在斗鸡活动中互相打斗一样,那些被捕捉的雌棕三趾鹑也被人们逼迫或诱导着互相打斗。

有些读者可能会对我为什么花那么长时间去讨论那些迄今为止只有动物学家们才知道的奇特动物感到奇怪。他们可能会问:这些动物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啊?答案是:通过对极端行为的研究,我们可以学会理解是什么构成了较为“正常的”行为。

对激素及雄性与雌性基本性质的讨论使我们陷入了深深的困扰。但我们的解释或许可以给以下问题一些较清晰的解答:为什么人们常常会对异性的行为感到迷惑不解。

每当女权运动在促进我们的性别角色意识的提高时,我们都可能会对像美洲瓣蹼鹬、灰瓣蹼鹬、三趾鹑及半领彩鹬这样的鸟的生活方式感兴趣。这些鸟类中的雌性已经将许多人类中的女性梦想中的东西变成了现实:不用做家务也不用养孩子。在向雄性求爱并下了几个蛋后,它们作为雌性的任务就完成了。而那些雄性则得承担起筑巢、孵蛋和育雏的工作来。

初看起来,一妻多夫的生活方式似乎是对这种动物的长久延续有利的。一只雌鸟可在3只、4只或5只雄鸟的巢里下蛋。而且,不像有些动物中的雄性在养育幼崽方面根本不起作用或只是偶尔帮一下忙,这些鸟类中的雄性则会在那些雌鸟继续踏上更多的繁育之旅时照料自己的后代。

然而,在动物界,一妻多夫制是很少见的,因为这种生活方式并不有利于那个物种。在我已经提到的那些鸟中,都存在着雄性大量过剩而雌性则相对缺乏的现象。那些雄鸟单调的体色有助于伪装并保护自己,而那些色彩亮丽的雌鸟则容易惨遭肉食动物的杀害。

在动物的生存竞争中,损失一个雌性给一种动物带来的打击要比损失一个雄性带来的打击严重得多。一只雌鸟也许能在5只雄鸟的巢里下满蛋,但一只雄鸟能与之交配的雌鸟的数目则远多于5个。一种动物若要在世界上长存,那么,其中的雌性就应多于雄性,即雌雄比应高于1.由于一个雄性就能导致无数后代的繁育,因而,一个动物群体只需少数雄性就能维持物口数量。由此,一妻多夫制不利于动物的繁衍。那些实行一妻多夫制的极少数几种鸟之所以能生存下来不是因为实行了这种不成功的婚配制度,而是另有原因。

一妻多夫的物种很少,雄性与雌性平权的物种就更少了。我所知道的唯一这样的物种就是生活在白垩质的亚平宁山脉和巴尔干山脉的欧洲石鸡。在繁育季节,雌欧洲石鸡会用自己的双爪在薄土里挖出两个巢穴,两个巢穴相距大约100米。它刚在第一个巢中下完蛋,雄欧洲石鸡就立即接管那个巢并开始孵蛋。雌石鸡则承担起了孵第二个巢中的蛋的责任。这样,每一只石鸡都表现得就像拥有自己的孩子一样。

起初,实行一夫一妻制的欧洲石鸡中的夫妻双方各有独立的家庭。当然,雄鸟得将下蛋的工作留给雌鸟来做;但在其他方面,它们所承担的照料雏鸟的责任是相等的。它们将两个巢隔开约100米远。这样,当敌害发现其中的一个巢时,至少还有另外一个可幸免于难。

当两个巢中的雏鸟都已经孵化出来时,那对父母就会选择在两个巢中的一个同居,并花11个月的时间一起养育所有的小鸟。

雄、雌欧洲石鸡在外貌上是十分相像的。两种性别的鸟从头到尾的长度都在33厘米左右,体重都在400克左右,就连它们身上的保护色也是一样的。

在我看来,欧洲石鸡的两性平等的婚姻在各方面都已很理想了。然而,在动物界,这种结合为何那么少见呢?对此,我想不出其中的原因。在人类的婚姻中,男女平等也是人们所向往的;但可惜的是,这种婚姻同样是那么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