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帕夏们的不幸生活——后宫或妻妾群

男人们总是希望能拥有一个后宫。仅仅这一事实就已证明:男人们在本性上并不与一夫一妻制相适应。然而,那些真能维持一个后宫的男人都是生活在其中的大多数人都缺吃少穿的穷国的非常富有的男人。

对动物中作为后宫统治者的帕夏们的生活,人们会有许多误解。他们以为:所有的帕夏都会搜罗上一帮雌性,然后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它们,并时不时地从中选出一个来与自己交配。但实际上,动物中的帕夏的生活是随着动物种类的不同而有很大不同的。

例如,在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亚之间的白令海中,有个普里比洛夫群岛,群岛的海岸线上生活着一个海狗群。现在,就让我们来考察一下这个海狗群的生活。在那里的约1千米长的海滩上,500多头公海狗的吼声此起彼伏、不断回响。它们的战争叫嚣甚至盖过了浪涛的声响。那些公海狗在那里徒劳地等待8000只母海狗到来已两三个月之久了。在等待期间,它们不断打仗,并由此逐渐划分出一块块面积在20~30平方米的领地。体重达220多千克的成年公海狗们占据并保卫着它们的“海滩城堡”,它们彼此“狗咬狗”,直到咬出血来。它们甚至不敢暂时离开自己的小领地一会儿去捕鱼来吃。

到6月13日或14日,第一批母海狗终于乘着海浪朝海岸游来。见此情景,那些公海狗的战争叫嚣马上就转变成了温柔的呼唤。那些领地在海岸高处的公海狗朝着那些占据了靠海最近的据点的公海狗们嫉妒地吼着。与此同时,那些靠着海岸线的公海狗则在用“海妖塞壬般的”歌声来引诱那些母海狗向它们靠近。

在格日梅克(Grzimek)主编的《动物生活百科全书》中,阿尔温·佩德森(AlwinPedersen)与赫伯特·文特(HerbertWendt)曾经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做过无与伦比的描述:“在夺得一只母海狗后,公海狗就会以与此前非常不同的态度来对待它了。公海狗会以讨好的含情脉脉的音调呼唤它,直到自己已挡住那母海狗的退路,使它无法再回到水里去了。而后,公海狗会抓住它的脖子,将它拖到海滩上的领地中去。接着,公海狗又开始向另一只母海狗求爱。但在它成功地将另一只母海狗诱捕到之前,它的一个对手就已将它诱捕到的前一只母海狗诱进了自己的领地,那只母海狗就这样出乎意料地被另一只公海狗从背后夺走了。当公海狗们为了母海狗们而战时,公海狗与母海狗都会严重受伤。有时,两只公海狗会用牙咬住同一只母海狗——一只咬住它的脖子,另一只咬住它的臀部,而后,你拖我拉地来上一场‘拔河’比赛。母海狗们表现得相当被动。它们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将属于哪只公海狗。”

公海狗们的“抢夺萨宾妇女”的行为会持续几天,直到数千只母海狗在岸上成为它们的囚犯。最后,每只占据了靠海的有利地形的公海狗都会拥有一个由14~20只母海狗组成的后宫,它必须细心守卫这个后宫以免它们逃跑。而那些领地离海岸线较远的公海狗就只好满足于一个由四五只雌海狗所组成的小后宫了。

公海狗们在岸上两三个月的等待、禁食与战斗耗尽了它们的精力。在这一时期中,它们往往会失去近28千克的脂肪和肌肉。而努力与雌海狗们交配则使它们更加精疲力竭。

年轻力壮的单身公海狗们居住在一个附近的海滩上。这些年轻的公海狗不断地在那个由500个帕夏以及它们的8000个“妃子”组成的群体周围巡逻着,寻找着某只过于体弱且疲劳因而无法保卫自己领地的公海狗。有时候,一只单身的公海狗能成功地将一只体弱的较年长的公海狗赶走并接管它的领地。由此,在每一个交配季节,每一个后宫都会发生几次主人更替这样的事。

在一只公海狗正当年富力强时,它能保留帕夏身份的时间也超不过3年。即使是在这段时间,它也只能短期地保有它的领地。在以帕夏身份度过3年后,它剩下的日子就在徒劳地试图“复辟”的过程中度过了。在7~17岁的公海狗中,每年都有40%的个体被别的公海狗咬死。只有少数公海狗能活到24岁。公海狗的高死亡率可解释海狗中的雌雄比例为什么这么高——8000∶500.由此看来,海狗中的后宫统治者们实际上是过着艰辛而不幸的生活。它们的命运实在不值得羡慕。

公海狮就不像公海狗那么富于攻击性了。尽管如此,它们的生活也不是幸福的。与那些被粗暴对待的母海狗不同的是,母海狮一登岸就选配偶。一般说来,母海狮都是自愿与自己选择的公海狮待在一起的。

将海狗后宫内部的关系说成是一种一夫多妻的关系是不准确的,因为其中的雄性与雌性之间并不存在一对一的对子关系。海狗中其实并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婚姻,即使是一夫多妻式的婚姻也不存在,因为对那个后宫雄主来说,一个雌性与另一个雌性完全是一样的。

有人可能会觉得:母海狗们到岸上来并非由于性欲的驱使,而只是因为它们得在岸上生孩子。在一年中,可供母海狗产崽的时间不过两三天。一到岸上并被迫纳入某个后宫后,它们就会生孩子;一生完孩子,公海狗们马上就会与它们交配。

母海狮也是一上岸就生孩子,一生完孩子就与它们的帕夏交配。但海狮两性间的关系与海狗两性间的关系差异甚大。作为对它选择某只特定公海狮为其帕夏之举的回报,那只公海狮会和善地对待它并给它以特别的关注。

如果未曾向母海狮求过爱,那么,公海狮就不可能与后宫中的任何一只母海狮交配。即使一只公海狮后宫中的母海狮多达20只,其中的每一只母海狮还是有望得到公海狮的追求和爱抚。那些母海狮彼此也非常友好。不过,对所有母海狮来说,那个帕夏还是有点让它们感到敬畏的,因为公海狮的个头可有母海狮的两倍那么大。只有在公海狮向母海狮至少求上24小时的爱后,母海狮才会开始觉得自己与它有了亲密关系因而愿意与它一起去游泳,这时,那两只海狮才会交配。

与公海狗不同的是,繁殖期的公海狮有时是能享受到海里去游一会儿泳的奢侈的。当然,它得防着那些单身汉来偷后宫佳丽,但在它离开时,那些母海狮并不会走失。

我已说过:攻击性在决定婚姻的形式上起着重要作用。在一种动物中,如果雄性对同性表现得非常富于攻击性而雌性是温顺的,那么,就像海狮中的情况一样,这种动物就会采取一雄多雌的后宫制。在海狮后宫中,母海狮之间很少会发生争吵。

人类中的女人比母海狮更富于攻击性。因此,女人们往往会彼此争吵并比母海狮们更多体验到彼此间的敌意。男人要比女人更富于攻击性。不过,男人的结盟冲动要比女人的强。如果男人之间对某些事物有着共同的基本态度,那么,他们的结盟冲动就会抵消掉较高水平的攻击性,从而使他们免于争吵。

人会努力取得攻击性与社会性结对冲动之间的平衡。不过,在两性关系上,女人要比男人更难维持这个平衡。因此,女人很少会愿意与别的女人一起生活在某个后宫中,除非她们生活在贫穷国家中并被男人给她们财富的承诺所诱惑。如果她们是在男人家里被养大并专用来给男人做奴仆的,那么,她们也会同意这种安排,中国古代就曾有这种情况。

尽管女人们有时候会被迫生活在后宫或妻妾群中,但女人在天性上倾向于一夫一妻制。而男人在天性上倾向于一夫多妻制。尽管如此,但倘若女人获得了凌驾于男人之上的政治权位,那么,她们也是会像印度西南部的马拉巴尔的恩雅尔人(Ngyars)一样实行一妻多夫制的。在波利尼西亚的某些岛上,那些在部落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妇女也是可以有几个丈夫的。

海狮们不必像人类这样受这么复杂的两性问题之苦。母海狮们相处得很好,并一直保持对共同的帕夏的忠诚,只要帕夏在性方面不让它们失望。海狗们必须在多岩石的不舒服的海滩上交配,因为在这样的地方,公海狗才能防止母海狗逃跑。而公海狮与母海狮之间则彼此友善,因而可以自由地玩乐并在水中交配。

公海狮与母海狮会在水面上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并几乎一动不动地随波漂流约一个半小时。当它们分开时,它们对彼此的感情就会消失。这时,公海狮就会在水中睡着,而母海狮则会赶紧上岸去照料它才几天大的幼崽。

15分钟后,帕夏就可能会被后宫中行使自己的权利的另一个雌性成员粗暴地唤醒。随着时间一周一周地过去,那只筋疲力尽的公海狮会变得越来越瘦弱。最后,公海狮会变得极为疲惫,以至于在交配中途就会睡着;而这时,失望的母海狮就会愤怒地抱怨起来。随即,后宫中的其他母海狮也会加入它的抗议之中。通常,这种集体性的抗议之声对海滩上的单身汉们来说就是一种有机可乘的信号,这一信号会让一只单身公海狮赶紧跑过来,并为了争夺后宫的所有权而与那筋疲力尽的公海狮打上一架。在这种战斗中,赢的通常都是那个入侵者。

这样,在每个交配季节,一个海狮后宫都会发生几次主人更替这样的事。只要公海狮仍然强壮并具有性能力,雌海狮们就会对它保持忠诚;但一旦它身体衰弱,雌海狮们就会另找新欢来将它取而代之了。由此看来,公海狮并不是它的后宫的真正主人。如果它不能履行自己的责任,那么,它就可能很容易地被赶走。

海狮们是不能形成持久的婚姻关系的。由于这个原因,海狮的社会是从来不会发展到超出初级水平的。

在我的《动物们的神奇感官》一书中,我曾讨论过其中的雄性们保有后宫的多种动物的社会。这些动物包括仓前空地上的家鸡、侏儒丽鱼、鳄鱼、斑马和草原犬鼠。没有一种后宫制的动物社会曾经发展到超出原始的水平。而较复杂较高级社会的基本单位都是家庭,在家庭中,幼崽长大后,所有家庭成员仍待在一起。

在当代人类社会中,传统的家庭这一社会单位的价值已受到挑战。人们正在尝试各种“开放式婚姻”——频繁交换性伴侣、集体性爱、公社内部的自由性爱等。作为社会单位,所有这些“开放的”性关系都是持续时间相当短的。一般说来,年轻人在公社生活上所花的时间都要多于他们通常会在单身宿舍里度过的时间。

阿努比斯狒狒

狮尾狒狒

阿拉伯狒狒

塑造社会的主要力量是什么呢?对这个问题,科学家之间有着严重分歧。有些科学家相信:我们是受本能支配或被环境所塑造的。另一些科学家则相信:人类的理性和教育是构筑社会秩序的主要因素。那么,哪一派是对的呢?

现在,科学家们已经知道哪些力量决定着狒狒社会的形式。1968年,科学家们做了一个关于遗传、环境和教育对狒狒社会和性行为的影响的详细研究。

在野外,有些雄狒狒是保有后宫的。然而,它们的一种近亲动物中的雄性与雌性则是过自由性爱的生活的。为什么一种狒狒会选择这两种社会类型中的一种或另一种呢?其原因在于遗传还是环境呢?或者,不如说这是某些狒狒对同一群体中的其他狒狒进行教育的结果?汉斯·库默尔(HansKummer)研究的就是这一令人感兴趣的问题。

东非肯尼亚的阿努比斯狒狒生活在有30~80个成员的群体中。在交配季节,一只雌狒狒几乎每天都会更换配偶。雌狒狒遵循着一定择偶模式。在交配季节的最初几天里,它选择与地位低的雄狒狒交配。接着,它会逐步选择地位较高且越来越高的雄狒狒交配。到了交配季节的高峰期,它会向群落首领求爱。实际上,它很可能只会怀上首领的孩子。那些较低级成员或许只不过起到了帮它“训练”性能力并帮它达到在生理上与情感上与首领同步化的作用,这样,到交配高峰期,它就处于已准备好怀孕的状态了。

阿努比斯狒狒群体的成员们倾向于建立一个个小帮派或俱乐部——单身雄狒狒子群、雌狒狒子群或某些由雄雌狒狒共同组成的混合子群。

这些子群在大群体中掌握着不同程度的管权。狒狒们可自由选择加入某个俱乐部并与其他成员友好相处。当队伍必须经过某个危险地带时,它们会排成一个军事队列:有布置在队伍前后方的哨兵,有保护母亲与孩子们的卫兵,还有一支主力作战部队。通常,狒狒群体是由一个“智者政务会”来领导的,这个“政务会”是一个由一些年长而富于经验的雄狒狒组成的“三头/多头执政联盟”。

狮尾狒狒与阿拉伯狒狒都是生活在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境内的阿努比斯狒狒的近亲。它们的社会秩序与阿努比斯狒狒是显著不同的。这两种狒狒中的雄性都会保有一个由两三只雌狒狒组成的后宫,而后宫中的雌狒狒又经常是由一只“副帕夏”身份的雄狒狒来陪伴的。那些雌狒狒是没有自由性爱权的。走到离后宫太远的地方去的雌狒狒都会被它们的主子丈夫狠揍一顿,并带回“宫”中。

每个后宫中的雌狒狒们都只与那个帕夏生活在一起,并按它的旨意走动或搬迁。不过,在夜晚,几百只狒狒就会聚在一起,在它们惯常的宿营之地中的大岩石上睡觉。夜里在一起睡觉的习惯并不意味着那些狒狒属于一个更为复杂的社会单位,因为天一亮,所有的帕夏就会带着自己的妻妾各走各的路。

对狮尾狒狒与阿拉伯狒狒来说,以后宫的形式生活是有利的。狮尾狒狒生活在寒冷而草木稀疏的埃塞俄比亚山区,阿拉伯狒狒生活在干燥的索马里沙漠中。后宫这种社会组织形式总是出现在食物缺乏之地。在这种地方,在一个强大雄性的保护下的小群体必须在一大块领地中四处寻找才能找到足够的食物。在这种条件下,若动物们以大群体形式生活在一起,那么,它们就会饿死。只有在食物较丰富的平原或稀树大草原上,大型动物群体才能生存下去。在平原上,阿努比斯狒狒会被迫联合起来抵抗成群的狮子、土狼、野狗、花豹以及猎豹的侵袭。后宫形式的小型动物群体是不可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去的。

显然,对某些狒狒来说,以后宫的形式生活是有利的;对另一些狒狒来说,生活在大群体中并实行自由性爱制是有利的。不过,狒狒们自己并没有关于不同的生活方式的社会经济学优缺点的知识。因此,我们还得问一个问题:是什么在推动着一种动物去按照自己的特定方式生活呢?

雄狮尾狒狒与阿拉伯狒狒用打与咬的方式来使妻子对自己保持忠诚,而雄阿努比斯狒狒则允许所有的雌狒狒与它们自己选择的任何一只雄狒狒交配并对此感到满意。这是否意味着每个群体中的雄性都在教导各自所在的社会中的雌性如何行事呢?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只雄阿拉伯狒狒就应该能教导一只雌阿努比斯狒狒:作为它后宫中的一个雌性成员,什么样的行为才算是对的。

汉斯·库默尔决定通过做实验来判定雄狒狒们的行为是否真的控制着雌狒狒们的行为。他捕捉了几只在性自由环境中长大的阿努比斯狒狒并将它们放进了阿拉伯狒狒的领地。结果,雄阿拉伯狒狒将那些雌阿努比斯狒狒带进了自己的后宫,而后,就一直对它们进行威胁,直到它们以“正确的”方式行事。当库默尔出于同样考虑将雌阿拉伯狒狒引进一个阿努比斯群落时,那些雌狒狒很快就适应了新家中的性习俗。可见,雌狒狒们是能生活在两种不同的狒狒社会中的,而它们的性行为是被雄性所控制的。

雄阿拉伯狒狒将雌狒狒们看作私有财产。与公海狗们不同的是,雄阿拉伯狒狒绝不会试图偷另一只雄狒狒后宫中的雌狒狒。也就是说,如果它承认那只雄狒狒与它一样是在它们惯常的宿营地中睡觉的狒狒之一的话,那么,它就不会去抢那只雄狒狒的雌狒狒。

为了研究雄狒狒们的“性道德”,汉斯·库默尔又做了一系列实验。在每一个实验中,他都会在一个笼子中放入一只雄阿拉伯狒狒并将一只陌生的雌狒狒与它放在一起,同时,他会让第二只雄狒狒通过其所在的笼子的栅栏观察它们的行为。那两只雄狒狒以前总是在同一宿营地睡觉。几天之后,第二只雄狒狒被允许加入旁边的笼子中的那对狒狒的队伍。即使新来者比第一只雄狒狒更强壮,它还是不曾试图为了能拥有那只雌狒狒而与第一只雄狒狒打架。实际上,它表现得非常克制:它将背朝向那对狒狒,似乎它正在承受某种情感上的冲突,而它已经决定宁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然而,若两只雄狒狒以前不是在同一宿营地睡觉的,那么,实验结果就会完全不同。在这种情况下,第二只雄狒狒的行为就远非高尚而令人敬佩了。当它进入那只笼子时,它会攻击另一只雄狒狒并把那只雌狒狒抢走。对阿拉伯狒狒来说,只有在一个雄性将另一雄性看作自己所在群体中的一个可信任的成员的情况下,它才会克制住自己要去攻击另一个雄性的冲动。由此,在阿拉伯狒狒的社会中,为后宫的稳定提供保证的是群内成员的团结。

那些年轻的雄狒狒又如何着手建立自己的后宫呢?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一只年轻的雄狒狒可试着去偷抢年轻的雌狒狒,也即别人的后宫中的雌狒狒们的女儿。当女儿们在生理上开始成熟时,那些身为母亲的狒狒就会粗暴地对待它们,拒绝它们,因微小的过失而惩罚它们。这时,一只年轻的雄狒狒或许就能将那不幸的雌狒狒诱离那个后宫。而后,尽管它只不过比年轻的雌狒狒略微大一点,它还是会像一个“母亲”一样地对待自己的新伴侣,它会克制住自己,避免与它性交。通过这种大度的行为,雄狒狒满足了那年轻的雌狒狒曾一度受挫的想要得到母爱的愿望,并给其一种安全感,从而与其建立起一种互相同情的对子关系。不过,那只雄狒狒能维持它的慈悲心的时间不长。不久,它就与雌狒狒有了性关系,而且开始往它的后宫中添加更多的佳丽。而后,取代母亲般的关爱的是:每当有雌狒狒试图逃走时,它就会对它们拳打脚踢。

在孩子们接近成年时,做父母的就会对他们比较严厉一些。在这一方面,人类的家庭是与狒狒的家庭相似的。他们本能地这样做着,并将这种做法当作帮助孩子成长并促使其独立的一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所有动物的母亲都会采取一定的强制措施来迫使自己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独立生活。例如,在幼鳄刚刚孵化出来的第一天,鳄鱼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是很和善的,但若是在第二天幼鳄还待在它的视野范围内,那么,这个母亲就会吃了它。狒狒母亲则要有耐心得多。年幼的阿努比斯狒狒要在好些年后才开始独立,即使到了那个时候,母亲还是不会完全拒绝它们,而是会允许它们继续留在群体中。

由于人类发育得比较慢,因而,人类的孩子在长到一定年龄后仍然与父母保持接触是自然的。不过,当父母与孩子之间出现较大冲突时,孩子也会像被自家人拒绝的年少的动物们一样与同龄人结成帮伙。就像斑马一样,他们会加入全都由年轻人组成的团体;或一个少男与一个少女生活在一起,就像两只年轻的阿拉伯狒狒生活在一起一样。通常,生活在一起的少男少女并不寻求性的满足,而是寻求他们没能在自己家中得到的安全感。可惜的是,如果那对少年伴侣之一或双方都无意于向对方做出关于相关责任的、深沉的个人承诺,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能为他们提供他们想要的安全感。

如果人们之间不能形成持久的情感上的联结,那么,人类社会就会变得像是在池塘中求爱的蛙的社会那样。就此而言,如果没有持久的联结所带来的安全感,那么,无论人类还是阿拉伯狒狒都不能在情感上做好与异性共同生活的准备。

年轻的雄阿拉伯狒狒获得后宫的方法有两种。一是从别的后宫中诱拐年轻的雌狒狒。二是在一只年长雄狒狒的后宫中做一个“副帕夏”。在后一种情况下,它最终会通过继承得到那个后宫。

随着逐渐变老,后宫统治者们会变得嫉妒心与占有欲都不那么强。如果一只年轻的雄狒狒像一个“太监”似的靠近那个帕夏,以将其屁股朝向那个帕夏的方式来表示臣服并做出其他顺服的姿态,而且还“无私地”帮帕夏看管雌狒狒,那么,那只较年长的雄狒狒就会容忍它的存在。

那个“后宫助理管家”逐渐承担起越来越多的责任。它会去探察新的供食场地,并带着那群狒狒去寻找食物。诸如群体什么时候前行、往哪儿走、什么时候返回宿营地这样的事都会由它来决定。不过,只有在帕夏已经死亡而它又承担起了对群落中的雌狒狒与幼崽们的照料工作时,它才会得到性方面的特权。

以这两种方式获得一个后宫都是需要以年轻的雄狒狒具有相当的远见为先决条件的。狒狒们实际上具有高度的先见之明。晚上的时候,大约500只阿拉伯狒狒会聚集在它们睡觉的岩石上过夜。这时,一些年纪较小的狒狒就会玩一种游戏:将一块块石头扔下峭壁以制造出尽可能响的噪声。有一次,一个科学家曾经观察到一只年轻狒狒站在一块10米高的悬崖上,而那悬崖下面有5只幼狒狒正在玩耍,它们可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中。那只年轻狒狒玩弄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且显然很想把它扔下悬崖;但它还是忍住了要这样做的冲动,直到那5只幼狒狒都离开那个地方一段距离后,它才扔下了那块大石头。与此类似的许多事件表明:狒狒们是有能力预见到自己的行为所会导致的后果的。

常有人认为:像投石器与长矛这样的武器的发明使得人类更富于攻击性。从理论上说,这样的武器使一个人能杀掉一个他不曾有过亲密接触和私人关系的人,这样就会减弱他的不杀同类的禁忌。也就是说,这种武器会对一种先天抑制机制起抵消作用。然而,一只年轻的狒狒却能理解像石头这样的远距离杀伤性武器所具有的破坏力量。而且,它还能做出不要去动用这种力量的选择。

假如狒狒是具有很高悟性的动物,那么,在有意地使它们的社会结构与环境条件相适应这一点上,它们是否也具有足够的洞见呢?科学家们对生活在阿拉伯狒狒与阿努比斯狒狒的领地之间的边界地区的狒狒行为进行了研究,这种研究为这一问题提供了答案。

那个20千米宽的区域是个食物缺乏的地方。如果生活在这一区域中的阿努比斯狒狒能够有意识地选择最有利于自己在那里生活的社会结构,那么,它们就不会继续生活在大型群体中,那些雄狒狒就会像阿拉伯狒狒一样建立并保有一个个小后宫。然而,它们并没有那么做。

诚然,白天时,阿努比斯狒狒是分成一些觅食小组的。不过,那些小组中的成员每天都是不同的。有一天,三只分别被称作厄尼、伯特和克拉姆的阿努比斯狒狒一起出去觅食。但那一天,厄尼与克拉姆吵了起来;因而,第二天,克拉姆就与另一个小组一起觅食旅行了;一只叫比博的狒狒替补了它原先的位置,与厄尼和伯特一起旅行了。有时,全都由雌性组成的小组也会在没有雄性的情况下自己旅行。

尽管食物缺乏,但那一边界地区中的阿努比斯狒狒们过的仍然是自由的性爱生活。换句话说,尽管环境不支持它们的社会组织方式,但雄阿努比斯狒狒们还是没能改变它们的行为以适应环境。由此,在那一边界地区中,没有一只雄阿努比斯狒狒试图建立后宫。

1970年,总数达180只狒狒的三个夜宿共同体占领了那一边界地区。这些狒狒是混血儿,也即阿努比斯狒狒与阿拉伯狒狒的杂交品种。一些年轻的雄阿拉伯狒狒诱拐了一些年轻的阿努比斯狒狒并以它们作为自己的后宫成员,这种结合方式导致了混血后代的产生。当然,雄阿努比斯狒狒是不会去抓雌阿拉伯狒狒来建立后宫的。

那些来自杂交型后宫的混血儿有时与阿努比斯狒狒交配,有时与阿拉伯狒狒交配,有时与别的混血狒狒交配。这三种情况都会导致新一代混血儿的产生。从表面上看,那些混血狒狒是实行后宫制的。但观察者们却发现:每隔几天或几周,那些雌狒狒就会更换后宫。当然,在交配季节过后,有些帕夏会试图保住那些雌狒狒,但它们已经不再像纯种雄阿拉伯狒狒那么富于攻击性,因而,那些雌狒狒或迟或早总是会逃离它们的。

那些混血狒狒表现出了多种多样的性行为,从一个雄性保有一个暂时稳定的后宫到一雄一雌两只狒狒结成持续时间很短的一对一配偶关系。缺乏看守雌性的技能的混血雄狒狒从不曾同时在其后宫中成功地保有多于一个的雌性。不过,一个帕夏只有一个妻子并不意味着它们间是一夫一妻单配关系。雄狒狒的后宫之所以规模这么小,仅仅是因为它在同时控制多于一只的雌性上的无能。

混血雄狒狒的性行为随着其所具有的遗传因素的不同而不同。也就是说,它们的性行为方式取决于基因构成中占优势地位的是阿拉伯狒狒还是阿努比斯狒狒。由于雌狒狒们能够适应任意一种狒狒的生活方式,因而,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遗传物质并不会使混血雄狒狒具有保有后宫的先天倾向。

狒狒的行为表明:狒狒的社会是由遗传、环境和教育这三种因素塑造的。雄狒狒们通过遗传继承了它们与雌狒狒打交道的方法。而后,它们又以行动教导雌狒狒们是否必须生活在后宫中。最后,环境因素也会为某种类型的社会组织方式的发展提供支持。

塑造人类社会的力量要比塑造狒狒的社会组织方式的力量更加复杂也更富于变化。但人类行为和社会组织方式也是受遗传、环境与教育这三种因素影响的。当这些力量互相协调时,例如,如果我们所受的教育不与我们的遗传倾向相冲突的话,那么,我们所在的社会就会是和平的。而当遗传、环境和教育因素之间存在冲突时,随之出现的就会是压抑和革命。

无论是保守的还是激进的社会理论家在看待人类社会结构上都过于片面。如果盲信某种学说的狂热分子们试图教育人们以某种与自然秩序相对立的方式生活(例如,教育所传播的观念与人类遗传的本能倾向相冲突),或者,如果他们忽视一个变化着的环境的经济与技术要求的话,那么,其结果就会是人类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