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论者们会认为:没有婚姻会永久持续的。但他们错了。理想的婚姻的确是存在的。在这种婚姻中,伴侣们始终忠诚于对方,从不分开,不会争吵,也绝不会离婚。事实上,双方永远不可分离地结合在了一起,并逐渐融合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
要看这样的婚姻,就得去海洋深处的永恒黑暗之地。那里,雄性与雌性、母亲与孩子、友与敌之间是根据它们各自所带的荧光灯的式样、荧光的色彩及灯光闪动的节奏而非根据外貌来互相辨认的。这个由灯火照亮的世界就像萤火虫的世界。属于深海鱼家族的多种贪吃的肉食性鱼就是这个世界的部分居民,这种鱼会用自带的灯来引诱猎物进入它们张开的嘴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动物中的两性会比这种动物中的两性更亲密的了。
这种雌鱼的背鳍前方的“刺”很长。它能用这根“刺”来作为一根“钓竿”。雌鱼会将这根长长的“刺”挥向前方,这样,“钓竿”就会下沉并悬挂在它的两排非常尖锐的牙齿的前方。在那根“钓竿”的末端,有一个小而明亮的像萤火虫的小球在那里摆动着,那就是鱼饵了。
在黑暗的水体中,深海鱼能看到像亮照鱼、墨鱼和小螃蟹之类会发光的动物。不过,以鱼的视力来说,某些动物还是看不见的。这些动物是那些不会在黑暗中发光的,或在攻击猎物时将灯灭掉的动物。但当这种不可见的鱼靠近时,深海鱼是能够知道的,因为它的身体两侧的器官会记录附近物体所发出的振动并精确地确定它们的位置。在猎物冲上前去咬那个诱饵的瞬间,深海鱼就会缩回那个诱饵,并跳上前去对猎物发起攻击。
黑鱼能吞下自身两倍长的猎物。深海鱼就像某些长着一张大嘴而其后又没什么东西的人。这种鱼的胃很小,但它们的胃却能像气球一样膨胀到正常大小的4倍。这样,一条深海鱼就能整个地吞下一条大灯笼鱼。
与雄鱼相比,雌深海鱼可以说是一个大得可怕的“女巨人”。两只很小的雄鱼的嘴已经成了雌的身体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所有深海鱼的体色都是能吸收光线的黑色。许多深海鱼与墨鱼都有明亮的“探照灯”,如果鱼没有保护色的话,那么,它们就能照亮它的身体并由此看穿与那根“钓竿”有关的诡计。
深海鱼的黑色肤色给它们自己制造了一个难题。它们仅有的一点光亮是用来做鱼饵的,它们的身体的其余部分在黑暗的水体中都是不可见的。那么,在交配季节,雄、雌鱼又如何找到对方呢?我们已注意到:找配偶的困难使得蝴蝶鱼选择了一夫一妻终身制,尽管它们不必在一起照料幼崽。深海鱼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而它们已通过一种在动物界真正独一无二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
显然,气味是可将一个雄性吸引到一个雌性身旁的。在辽阔的海洋深处,当一条雄鱼确定一条雌鱼的位置时,雄鱼会用牙咬入雌鱼的身体并由此紧紧地抓住它。因怕自己会失去雌鱼或怕雌鱼会吃掉自己,那条雄鱼从来都不会松动它紧咬着雌鱼的牙齿。从那时起,那两条鱼就真的不可分离了。
渐渐地,雄鱼嘴部周围的区域变成了雌鱼身体的组成部分,而那个“爱情之咬”也变成了一个永久的吻。起初,雄鱼的双眼是很大的,但一旦变成了雌鱼的附属物,它的眼睛就退化并最终失明了。雄鱼的嘴与消化器官也会萎缩。它的循环系统与雌鱼的循环系统合并在了一起。从那时起,雄鱼就通过雌鱼的血液来获得养料,就像未出生的孩子通过母亲的胎盘来获得滋养一样。不过,与未出生的孩子不同的是,雄鱼并不生活在子宫内,而是一直附着在雌鱼身体的外面。
简而言之,雄鱼变成了一种依靠雌鱼生活的寄生动物,它唯一的使命就是生产精子来使雌鱼的卵受精。那条带着“嵌入的”雄性寄生者的雌鱼几乎成了一种雌雄同体的动物。这种世界上对爱情最投入的雄性动物是一种高度特化的专门履行其性职能的动物。就像雄绿叉螠一样,与它的妻子相比,雄鱼的身体小得微不足道。有一次,有人从北大西洋的深水处钓到一条115厘米长的雌格陵兰鱼,附着在它身上的三条雄鱼中没有一条是超过1.5厘米的。那雌鱼的体重几乎是其配偶的100万倍。按人类的尺度来计算,这相当于一个女人随身带着只有一颗痣那么小的丈夫。
一段时间以后,雄鱼的性器官会长到10厘米长。这时,雄鱼身体的其余部分实际上就只不过是其性器官的一个容器而已了。
确保配偶忠诚的另一种原始方法就是将其监禁起来。多种犀鸟中的雄鸟会将配偶关在一段老树干中的约30厘米×40厘米大的洞里。雌犀鸟刚刚在那洞里下了2~5枚蛋后,雄犀鸟马上就会用碎木片、鸟粪、唾液与泥浆的混合物将洞口给封上。雄犀鸟会在封盖上留一条窄缝。那只与一只母火鸡差不多大的雌犀鸟会将约13厘米长的喙从那条缝中伸出来,猛刺像猿或蛇这样的敌害。它还通过那个缝吃雄犀鸟带给它的食物。
由此,犀鸟配偶间的关系恰好与深海鱼配偶间的关系相反:雌鸟成了寄生于雄鸟的食客。雌犀鸟胃口很大。每次回家,那只雄鸟都得带约60个果子来给它的配偶吃。科学家们曾经观察到过:在一个繁殖季节中,一只雄犀鸟总共带了24000个果子给它的配偶。那只雌鸟吃了相当于整整一个果品市场中的果子!
科学家们刚开始研究雄犀鸟带给雌犀鸟的食物时曾经误以为它在试图毒杀雌鸟。因为雄犀鸟给雌犀鸟喂的干果中含有大量会致人死亡的番木鳖碱。不过,事实证明,这种成分并不会使雌犀鸟中毒。
但如果雄犀鸟被杀的话,那么,那只被监禁的雌犀鸟又会怎么样呢?它是注定要饿死还是能设法获得自由呢?它确实能从那监狱中逃出来,但这样做对它没什么好处。雄犀鸟一将它封在树洞里,它就马上开始脱毛。它的羽毛会几乎全部掉光,而那些掉下来的羽毛则被它用来做了巢的衬垫。由于羽毛已几乎全部掉光,它也就不再能飞了。这样,无论待在那个监狱之内还是之外,那个寡妇的命运就都已注定了,除非这时出现另一只雄犀鸟来照顾它。
在交配季节,年轻的单身雄犀鸟会去巡视邻居的巢洞,看看那些有配偶的雄鸟是不是在尽它们夫妻间的义务:给那些雌鸟喂食。只要有只雄鸟每天都给那只雌鸟带食物过来,那么,对单身汉犀鸟来说,它的巢与配偶就是禁脔。然而,如果一只单身汉犀鸟发现一只雌鸟得不到照顾的话,那么,它就断定这只雌鸟是个寡妇,并开始像喂自己的配偶一样热心地喂它。从那时起,那两只犀鸟就会成为配偶,尽管事实上它们还从未有过性接触。由此可见,结对本能是可独立于性驱力之外的,并强大到仅凭自身就足以在两个动物之间建立起亲密关系。
犀鸟配偶们甚至在小鸟羽毛已丰的情况下仍然会待在一起。这时,那个监狱的墙或封盖已被破除,整个家庭的成员们已开始在外面飞来飞去,而那只雌犀鸟也已经重新长出一身完整的羽毛。在小鸟们飞离那个家之后,那两只成年犀鸟则继续生活在一起并相伴到老。由此可见,那对犀鸟配偶实际上并不需要任何的“墙”来将它们圈在一起。即使雌鸟不是一个“囚犯”,它仍然会对那只雄鸟保持忠诚。那堵“墙”实际上只是起到了在它脱毛与孵蛋时使它得到保护的作用。
有些非洲黑人部落的男人在错误理解了雄犀鸟行为的基础上,也常常将他们的妻子关在小土屋内。他们不只是在妇女们怀孕期间才监禁她们,他们对她们实行的实际上是终身监禁。
有时候,动物伴侣们真的不能在缺了另一个的情况下活下去。原产于新西兰但现在已灭绝了的垂耳鸦就是这样一种动物。
垂耳鸦常以一种在树的木质里打很深的小隧道的昆虫的幼虫为食。若无雌鸦的帮助,雄鸦就吃不到那种幼虫,反之亦然。垂耳鸦体长45厘米左右,是一种与乌鸦类似的黑色的鸟。雄垂耳鸦长着可用来剥树干上的树皮的短喙,但它们的喙却无法伸进幼虫藏身的窄窄的隧道。雌垂耳鸦长着马刀似的可往下切割的细长的喙,这种喙很适合用来掘出幼虫,但若用来撬开树皮就过于薄弱了。在雄鸦移开树皮后,雌鸦就会挑出蛀孔里的幼虫并喂一些给它的配偶。它们中任何一方都不能离开另一方而生存,因而,垂耳鸦配偶们不得不互相忠诚。
一对垂耳鸦配偶
由于单身雄鸦或雌鸦不能独立生存,因而小垂耳鸦还在被父母喂养的年龄就得结偶了。寡妇和鳏夫也是注定要饿死的。由此造成的结果是,垂耳鸦配偶很可能是整个动物界彼此最忠诚的配偶。
不幸的是,我们不可能了解垂耳鸦婚姻生活的更详细情况了。1907年,毛利族猎人们已射杀最后一只这种令人着迷的鸟。垂耳鸦是容易被捕捉的动物,因为猎人们知道怎么模仿它们的呼救声,并利用这种呼救声来将垂耳鸦引向死亡。
我们只能猜测垂耳鸦是怎样使用它们的呼救叫喊的。如果配偶中的一方死亡了,那么,尚活着的一方肯定很快就会饿并发出求助的叫声。或许,会有邻居的垂耳鸦夫妇对求救声做出回应并给那个寡妇或鳏夫喂食,直到有另一只丧偶的垂耳鸦或尚无配偶的年轻垂耳鸦来填补那个已亡的配偶所留下的空缺。
除了垂耳鸦外,几乎没有其他动物实现过终身执着于婚姻的理想。诚然,许多动物也实行终身的一夫一妻制,如某些等足目动物、某些螃蟹、丽鱼、蝴蝶鱼、数不清的鸣禽、乌鸦、鸽子、灰雁、鹦鹉、海狸、豺狗、矮羚羊、某些鲸、獾、狨和长臂猿等。然而,这些动物的婚姻生活很少有与人类关于美好婚姻应如何的观念相符合的。除非一夫一妻制对生存必不可少,就像垂耳鸦的情况那样,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们都倾向于对配偶不忠。
我将以一种德语中被称为不可分之鸟、英语中被称为爱情鸟的鸟(牡丹鹦鹉)为例,来做一番讨论。除了头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羽毛外,长着黄色领圈的爱情鸟们在大小与外貌上都与它们的亲戚虎皮鹦鹉很像。爱情鸟们以群居的形式在坦桑尼亚高原上生活,它们在孤零零的金合欢树与猴面包树的树干上的洞里筑巢。
爱情鸟用有趣的竞赛来决定个体在群中的社会地位。两只雄鸟或雌鸟会同坐在一根树枝上,互相盯着对方看并同时前后或左右摇晃自己的身体。突然,一只鸟朝前扑去,啄另一只鸟的脚并用喙抬起那只脚,以使对方失去平衡从而从树枝上掉下去。
总是吵吵闹闹的爱情鸟群是由已婚的鸟夫妇们及正在寻找配偶的“青少年们”组成的。埃维塔是一只刚性成熟的少年爱情鸟。作为一只高等级雌鸟,同时向它求爱的雄鸟总是不下于5只。每一只雄鸟都不让别的雄鸟靠近它。不久,两个等级较低者放弃了对它的追求,并将注意力转向自己不怎么中意的雌鸟。等级最高的雄鸟恩佐、排序第二的雄鸟梅莫及佩皮诺则继续在为获得埃维塔的青睐而竞争着。
起初,强有力的恩佐似乎胜利在望,因为它总是能将另两只雄鸟赶走,只要它想这样做。然而,埃维塔有别的想法。恩佐献媚地朝埃维塔鞠躬,或前或后地在其附近小跑着,并试图靠近;但每当它靠近时,埃维塔就会将它赶开。
我们不清楚埃维塔为何拒绝恩佐的求爱。仅仅是因为恩佐不讨它喜欢,还是它不喜欢恩佐自命不凡的样子,或是它对恩佐在向自己求爱的同时还在向另外三只雌鸟求爱不满?无论哪种情况,埃维塔都没有被恩佐的高级社会地位所迷惑。在被它冷落7次后,恩佐放弃了,并将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不久,梅莫也放弃了对埃维塔的追求。埃维塔选择了它的三个追求者中地位最低的那一个。当埃维塔与佩皮诺正式互相托付时,包括鸟群中高等级和更强势成员在内的所有别的爱情鸟都尊重它们的选择。
尽管它们的求爱活动可能是吵吵闹闹的,但一旦两只长着黄色领圈的爱情鸟结偶之后,它们就会在其后的生命过程中一直保持互相忠诚。不过,如果一对爱情鸟配偶中有一只死了的话,那么,还活着的那只鸟很快就会找一个替代者。这时,若条件允许的话,它们会优先选择从前的追求者或“女朋友”。
为确定在不正常情况下爱情鸟的忠诚性如何,施塔姆(R.A.Stamm)曾做过一系列实验。他将一群鸟放进中间用玻璃隔成两半的大鸟舍。那些爱情鸟配偶中的雄雌两方被放在玻璃的两边。配偶们能通过玻璃互相看到,但许多别的鸟的在场又给了它们寻找别的性伙伴的许多机会。
罗密欧与朱丽叶是被玻璃墙隔开的配偶中的一对。连续几个月,它们都蹲在那堵玻璃墙边,互相呼唤并看着对方。在交配季节到来时,它们两个都与新的伙伴交配了。但只要它们有一分钟的空闲,它们就会回到那玻璃墙边,凝视着对方。显然,事实证明:动物们的结对本能以及个体间对子关系,可以比性本能更强大。
当那堵玻璃隔墙被移走时,罗密欧与朱丽叶都立即就放弃各自的新配偶,并重新变得不可分离了。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鸟配偶的表现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在一系列实验中,每对配偶的行为都与别的配偶的行为略微有点不同。有些爱情鸟配偶很快就不再通过玻璃互相看着对方,而是转而专心致志地与自己的新配偶相处。另一些配偶的表现则像是:新配偶才是“生命中的真爱”。因此,当玻璃隔墙被移走时,许多爱情鸟并不回到它们的前配偶身边去。
三个因素决定着隔离墙移走后一对配偶是否会重聚:一、前配偶之间亲和性对子关系的强度;二、新配偶之间亲和性对子关系的强度;三、与前配偶分离时间的长短。
在这本书中,我已经讲清楚:动物个体间的对子关系会比任何性关系都要持久得多。然而,正如爱情鸟的行为所表明的,对子关系并不总是能持续终身。如果两个配偶分开相当长一段时间,那么,它们就会忘了对方。同理,如果一对人类配偶分开已久,那么,他们也会走向分手。例如,释放后回家的战俘们常常发现他们与自己的妻子已不再有任何共同语言了。
有时,当一对爱情鸟被隔墙隔开时,雄鸟会很愉快地再婚,而雌鸟则会对自己的新配偶感到不满,并会将它的所有时间都用在通过玻璃如饥似渴地凝视前配偶上。而当隔墙被移走时,那闷闷不乐的雌鸟就会试图回到它的前配偶身边去,除非它被已移情别恋的对方所拒绝。
在雌鸟大大多于雄鸟或雄鸟大大多于雌鸟的情况下,爱情鸟之间的一夫一妻关系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施塔姆所做的实验表明:当雌鸟的数量大大超出雄鸟的数量时,这种鸟就会改变结偶习俗。在正常情况下,是雄鸟向雌鸟求爱而雌鸟有接受或拒绝的自由。然而,在雌鸟大大多于雄鸟的情况下,那些没配偶的雌鸟就会主动向雄鸟求爱,甚至向已经有配偶的雄鸟求爱。那个嫉妒的妻子会试图将自己的竞争对手们赶走,但它常常不会成功,结果,它的丈夫就会有两三个妻子。
在爱情鸟中,如果一只雄鸟有两个配偶的话,那么,两只雌鸟就会在不同的巢里各自养育自己的雏鸟。不过,过一段时间后,如果它们在巢外的地方碰上的话,那么,它们就会逐渐变得能容忍对方的存在。
雌鸟过剩时的爱情鸟的行为令人想起《圣经·旧约》中所记载的利未人的婚姻。根据古希伯来法律,一个死后无嗣的男人的遗孀得嫁给她丈夫的兄弟并将再婚后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当作那个已亡男人的儿子及继承人。即使那个兄弟已经结了婚,他也得与那个寡妇结婚。在那个时代,很多男人会死于战争,很多妇女因此而没了丈夫。这样,那少数可供结偶的男人便不得不像雄鸟短缺时的雄爱情鸟那样,“扩张自己的结偶范围”。
然而,在雄爱情鸟数量大大多于雌爱情鸟的情况下,雌鸟们并不采取一妻多夫制。那些没有配偶的雄鸟可与一只已婚的雌鸟做“朋友”,甚至可在它正在孵蛋时给它喂食,但雄鸟们所做的也仅此而已。不过,若一只雌鸟的配偶死了,那么,它的“男朋友”就可以成为它的新配偶。由此,在实验室条件下,雄爱情鸟们实行的是与生活在野外的狮尾狒狒和阿拉伯狒狒同样的“副职制”。
与许多鸟类一样,爱情鸟也已经将给伴侣喂食的技术发展成了接吻艺术。爱情鸟是用舌尖来互相传递食物的,因而,实际接触的只有鸟喙的顶端。当它们互相喂食时,那两只鸟是以面对面的方式抬起头的,因而,它们的动作很像人类的接吻。
爱情鸟配偶们常常互相“接吻”。例如,只要它们分开一段时间甚至只有一分钟,它们就会在互相问候时接吻。另外,当它们受到某种危险之物(如正在向它们逼近的蛇)的威胁时,当它们并肩坐在一根树枝上时,在它们交配之前以及每当争吵过后讲和时,它们都会接吻。
只有爱情鸟配偶间才互相接吻。未婚夫与“副职配偶”是只能给雌鸟喂食而不能跟它接吻的。当我们看到动物们如何恰如其分地控制自己的行为,以使之总是与自己及群体中其他成员的社会地位相称时,我们不由得会深感惊异,并发出由衷的赞叹!
使得爱情鸟配偶能终身保持互相忠诚的是,结对本能及个体间强烈的亲和感。爱情鸟个体间结合关系的稳定性取决于配偶之间的亲和关系的强度。爱情鸟的婚姻行为是人类相应行为的一面镜子。爱情鸟所做出的榜样会激励我们去研究我们人类自己的结对本能,从而使我们能更好地理解那些对人类的婚姻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的力量。
《浮士德》中的梅菲斯特曾问:“现在,如果你愿意,请你告诉我:男人与女人为何总是相处得那么不好呢?”现在这已经成了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因为人类的婚姻从未显得像现在这样不稳定。不和谐的婚姻与离婚现象正在破坏着一种制度或习俗,而它对很多人来说是其安全感的主要来源。
在此,我不会讨论不幸的婚姻与离婚对孩子们造成的影响。这里,我只想说:我们婚姻的品质塑造着这个世界未来的命运所依赖的那些人的品质。
我认为:现代婚姻的许多不幸,是由于伴侣双方都误认为性的吸引力是幸福婚姻的主要成分。单单基于性吸引力的婚姻会像基于谋求金钱或社会地位的欲望的婚姻一样贫乏与不稳定。歌、诗、戏剧、小说、电影和电视剧等作品中经常描绘出一幅幅关于爱情是什么的错误图画。这些关于爱情的错误图解未能展示出作为幸福婚姻之真正基础的、伴侣间亲和对子关系的重要性。
科学家们最近才发现社会性结对本能的存在。是研究动物行为的动物学家而不是研究人类的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发现了这种驱力——这一点看来是意义重大的。结对本能表明:动物们的行为可能完全不是所谓“动物性的”。
我已经讲述了那种将两只爱情鸟维系在一起的纽带的力量。接下来,我将讨论离理想的一夫一妻制稍远一点的动物婚姻生活。
结对本能在爱情鸟近亲虎皮鹦鹉结合中所起的作用,不如它在爱情鸟婚姻中起的作用。虎皮鹦鹉是终身一夫一妻制的,但配偶双方尤其是雄性经常是不忠的。不过,雄性的婚外情并未影响到婚姻的稳定性。对这种鸟来说,性关系与配偶间的私密感情是两回事。鹦鹉配偶中的雄性通常都不是它用父爱来养育的雏鸟们的真正父亲。不过,这种鸟并不关心父子关系是否确实的问题,因为它们当然不会懂得性交与生子的关系。
对虎皮鹦鹉来说,性关系与性以外的社会关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关系。因此,有时,两只同性的虎皮鹦鹉也会凑到一块过起家庭生活来,即两只雄鸟或两只雌鸟建立起了一种永久性结合关系。如果两只鸟都是雌的,那么,它们中的每一只都会与雄鸟私通,而后在同一个巢中生下受过精的蛋并一起养育它们的雏鸟。
与虎皮鹦鹉一样,有时,人类也会将性与爱分开来。我曾看过一部叫《船长的天堂》的英国喜剧片,片子讲的是一个常常在直布罗陀与丹吉尔之间航行的船长的故事。那个船长在两个港口城市各有一个妻子。他在直布罗陀娶了一个顾家爱家的妇女,而他在丹吉尔的妻子则是一个性感的肚皮舞女郎。他还以与自己船上的旅客中的名人们交谈来满足自己的知性需要。由此,船长实际上将自己的生活分成了三个不同部分。在与两个妻子的关系上,他得不断地防备着一个妻子得知另一个妻子的存在。最后,不可避免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个船长也就失去了他的天堂。
在古代青藏高原曾经有这样的习俗:屋子的男主人会允许在他家过夜的客人与他的妻子性交。他妻子的“不忠”并不会损害他们的婚姻,而做丈夫的也从来都不会质疑她的孩子与自己的父子关系。换句话说,那些做丈夫的是将婚姻与性看作两种不同的事情的。
一个男人有时会抵挡不住一时的性诱惑而做出对妻子不忠的事来。那个做妻子的没必要总是将这样的不忠行为看得过于严重,因为丈夫一时的风流韵事并不一定意味着他不爱她。当配偶中一方因为另一方不忠而选择与他或她离婚时,他或她可能只是在用不忠来作为借口,逃避那个本来就已经失去意义的婚姻而已。
不过,那个不忠的人自己应该总是严肃地对待自己的不忠行为,因为这是在玩火。亲和感与性吸引力是并生共长的,当其中之一存在时,另一种也会很快产生。因此,如果一个男人在身体上对他妻子不忠的话,那么,他就会冒在情感上也对她不忠的危险,因为他可能会真的开始爱上并想要得到他的情妇。
一个男人可以有许多亲密的男性朋友,但他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女人。即使那些拥有许多后宫佳丽的男人也总是只有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妻子。因此,新出现的性结合关系是会摧毁原有的亲和性对子关系的。
此外,正如文须雀行为所显示的那样,一个屈从于足够大的情感压力的动物会失去与别的个体形成亲和性对子关系的能力。
在奥地利与匈牙利交界处有一个新锡德尔湖,在这个湖边的约1千米宽的环湖芦苇带中,生活着一种叫文须雀的鸟。在这个松散的雀群中,每个巢中会有约4~7只小鸟。到6月份,那些小鸟的羽毛就会完全长好。夜里,那些鸟是在芦苇中相互依偎着安安静静地过夜的。那时,它们的羽毛是蓬松的,因而看起来就像一个个绒毛小球。但天一亮,它们就会发出沙哑的叫声,而且,那些雄鸟会互相啄、刺、推拉,尤其是啄、刺、推拉那些雌鸟。尽管那些小鸟还没有性成熟,但它们已在找它们未来的配偶。那些雄鸟的表现就像人类中那些戏弄与数落小姑娘们的小男孩。刚开始时,一只雄鸟会欺负所有在它的视野中的雌鸟,但后来,它就会将注意力集中在某只特定雌鸟上。如果这只雌鸟耐心地忍受它的各种可气恶作剧的话,那么,那两只鸟就会认为它们已订婚了。它们要到次年春天才会交配,但一旦订了婚,它们就会在一起共度此后的生命。不过,如果它们发现彼此并不像当初看起来的那么协调,那么,它们也会解除婚约,当然,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
动物们也会“订婚”:一种测试双方是否协调相配的“试婚”形式。它们在性成熟前就会这样做。这样,订婚就不是对性感觉而是对亲和性结对驱力的一种回应。如果伴侣间的对子关系经不住时间考验,那么,它们就会解除婚约。
如果一对已订婚的文须雀相处得很好,那么,那只雄雀就不会离开那只雌雀。(维也纳大学动物行为学教授)奥托·柯尼希(OttoKoenig)提到,两只已经订婚的文须雀是无论在洗澡、整理羽毛、睡觉还是寻找食物时都在一起的。它们会用嘴来帮助对方梳理羽毛,互相爱抚。如果一只鸟飞到旁边的一棵高高的芦苇上去,那么,另一只鸟就会立即跟上。
一旦两只文须雀订了婚,那帮吵吵闹闹的少年雀就会让它们单独待着而不再去招惹它们。如果另一只年轻的鸟胆敢攻击那对已经订婚的鸟中的某一只鸟,那么,那对鸟就会给对方一顿痛打。由此,订婚的好处之一就是那两只鸟都能过上比订婚前更和平的生活。
随着时间一周一周地过去,越来越多的鸟儿订了婚,那些尚未找到配偶的雄鸟则开始变得狂乱,并向这个世界发出表达失望之情的抱怨之声。它们所唱的歌听起来像是“青——叽克——嘁儿欸”。这是一种由几种声音组成的合成曲,科学家们已经能够破译这种歌曲的意思。
柯尼希发现:在文须雀语言中,“青(chin)”的意思就相当于人类语言中的“注意”或“看”,“叽克(jick)”表示那雄鸟正处于一种浪漫情绪状态中,“嘁儿(chhr)”是对雌鸟的称呼,而“欸(ay)”则表示请求同情,因为那只雄鸟正孤身一个。因此,我们可这样来翻译那只雄雀的歌声:“注意了注意了!我好想恋爱。雌鸟们,请到这边来,我好孤独哦!”已订婚的年轻雄鸟的叫声是:“叽克——嘁儿”,即“我爱意正浓,雌鸟,过来啊!”。换句话说,已订婚的雄鸟是不会呼唤鸟群中所有成员来注意它们,也不会表达自己的孤独的。
如果一只正在忙于寻找食物的雌文须雀看不到其未婚夫,那么,它就会叫“嘁儿——嘁儿”。这时,那只雄鸟马上就会回以“叽克”并飞到它身边。只有未婚夫身份的雄鸟才会回复雌鸟的求救声,别的雄鸟则不会予以理会。这样,它的呼救声就不只是一种一时的情绪的表达,而是一种自觉定了向的有目的的信号,一种发给某只特定鸟的私密性的呼唤。在20世纪50年代,研究语言的科学家们不认为动物们能够交换有目的的信号。有目的的信号交换可能是两个动物建立与维持个体间亲和性对子关系的一种手段,这种性质的信号交换也有助于平息它们的攻击性。
德斯蒙德·莫里斯(DesmondMorris)指出:许多人会在他们的谈话中引入在本质上无意义或不相关的话题。这种显然漫无目的的交谈是用来维持两人之间的接触的,正像猿之间的毛发梳理是用来维持两个猿之间的接触的。除了维持谈话本身之外,这种谈话并没有什么其他实际的用场。
文须雀配偶之间的爱非常温柔体贴,在夜里,丈夫会展开自己的翅膀将妻子覆盖在翅膀之下,以保持妻子身体的温暖。
只有在被关在不同笼子里的情况下,文须雀配偶才可能被分开。如果配偶之一被鹰或猫所杀,那么,幸存的一方就会一边飞来飞去,一边朝伴侣大声呼喊着。而后,它会一声不响地坐着,显然,它已被悲伤所压倒。柯尼希指出:如果那只刚刚丧失亲鸟的鸟听到风中芦苇的沙沙声或另一只雀的叫声的话,那么,它就会变得非常兴奋,就像期待着配偶飞回到自己身边来似的。
在经历一段长时间的哀伤期后,那只幸存的鸟会重新结婚。这时,它的选择范围已经有限了,因为一只冷静的两三岁文须雀的神经已不能忍受年少文须雀们喜欢吵来吵去的喧闹行为。那个寡妇或鳏夫必须加入成年雀们在非交配季节形成的群体。成年雀们是安静与和平的,它们不会带着激情来互相求爱,也从不嫉妒。如果一个寡妇与一个鳏夫在这种情况下相遇的话,那么,它们就很可能会进入一种“将就的婚姻关系”。
正如文须雀的结偶行为所显示的,一个动物一旦已与配偶结成亲密的对子关系,那么,它就会在情感上处于耗尽状态,因而无法再与第二个配偶结成这样的对子关系。寡居文须雀不难与新配偶一起生下它们的雏鸟。然而,凑合着再婚的两只文须雀却经常会大吵特吵。而且,它们分居的时间也要比那些处于第一次婚姻中的文须雀多。有时,它们甚至会完全分开或离婚。由此,那些较年长的文须雀的求爱是沉着冷静的,而它们凭“理智”找到的第二次婚姻通常不如用青春的热情铸造出来的第一次婚姻幸福与持久。
当然,这一规律也是有例外的。有时候,文须雀的第一次婚姻也有可能是不幸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它的第一个配偶死去而它又与另一个合拍的伴侣结了偶的话,那么,它对这第二次婚姻就会比对第一次婚姻满意得多。不过,一般说来,那些已失去过一个伴侣的鸟儿在求爱时是缺乏热情的,且也不能与新配偶形成牢固的结合关系。
一个自然法则决定着动物或人类婚姻关系的强度:婚姻的强度取决于伴侣双方拥有的结对本能的强度,即取决于伴侣们形成牢固的依恋关系的先天能力、彼此和谐程度,以及配偶中的每一方已将其用以形成依恋关系的潜能耗费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