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腹灰雀雏鸟长到六七周大时就开始调情。每个灰雀家庭中会有四五个兄弟姐妹,在六七周大时,它们还在受父母照料,还没长出第一身浅灰或浅棕色的羽毛,而且要到次年春天,它们才会有繁殖能力。尽管如此,它们却在那时就已忙着互相求爱了。雄、雌红腹灰雀看起来一模一样,因此,在这种雀中,常常会出现兄弟向兄弟、姐妹向姐妹求爱这样的事。而且,雄、雌灰雀的行为方式也是一样的:它们的行为都像是雌雀。
一对灰雀会互相亲嘴并用喙来为对方梳理羽毛。而后,其中一只雀会像雌鸟一样低下身子,并邀请它的伴侣爬到它身上与它交配。但第二只雀并没有爬到第一只雀身上并做出与它交配的样子,而是跳到它面前,低下身子并邀请对方爬到它身上。这种来回邀请会持续一段时间。
即使那两只小鸟都是雄鸟,它们仍然会表现得就像是雌鸟一样。无论各自性别如何,它们之间的关系都是纯粹柏拉图式的,因为那时那些鸟都还没性成熟。尽管如此,那些红腹灰雀小“夫妻”却已互相不可分离。如果其中的一只鸟飞走了,另一只就会跟上。它们吃、睡都在一起并在受到攻击时互相保护。到3个月大时,年轻的雄雀们就开始给伴侣喂食,就像成年雄雀在向成年雌雀求爱时给它喂食一样。这时,雄雀的行为就是雄性的而非雌性的了。
不过,那些红腹灰雀小“夫妻”并不是真正的配偶,它们的行为就像一对已订婚的准夫妻,但它们并不会真正结婚。其他鸟类的婚约使两个伴侣有机会和时间来测试彼此的相配性,而两只红腹灰雀六七个月的订婚期则是用来训练它们如何在成年后彼此相待的。
在靠近按年历来算的岁末时,两只订婚的红腹灰雀会开始越来越频繁地争吵。最早解除婚约的是两兄弟或两姐妹,稍后,原已订婚的异性灰雀们也会各走各的路。
这时,那些年少的鸟儿已逐渐长出了成年期的羽毛。它们会在离巢不太远的地方四处飞行,寻找新的伴侣。这时,它们已学会区分雄雀与雌雀,因而,它们就会去找异性雀。而且,那些原先订过婚的兄弟或姐妹会在碰上时表现得非常富于攻击性。
较年长的红腹灰雀对同性及自己家中的成员的本能的敌意可使其避免为自己的第二次婚约选择不适当的伴侣。不过,两只雀在结婚前必须再次订婚。而那对再次订婚的伴侣要到三四个月后的春季到来时才会性成熟。
在与自己兄弟或姐妹订的第一次婚约期中,红腹灰雀练习的是婚后如何相待。在第二次订婚期间,它们所做的则是彼此间的相配性测试。第二次订婚期是从对亲和感与攻击性的测试开始的。
这时,主动求爱的是雌雀而不是雄雀。它会四处飞行以寻找雄雀。当它找到一只雄雀时,它会降落在其面前,伸出它大张着的喙,愤怒地对雄雀尖叫:“唬——欸。”雄雀受了惊吓,就拍着翅膀飞走了。雌雀一路猛追,直到雄雀精疲力竭并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根树枝上。
如果雄红腹灰雀不想与那只雌雀有什么关系,那么,它就会别无选择地一直逃下去,直到雌雀放弃追赶。如果它觉得雌雀是个可接受的配偶,那么,它就会开始抵抗其攻击,雌雀的愤怒就会因此减退。最终,雄雀会鼓起勇气,欣然接受那只雌雀,并很快地吻一下它的喙。而后,它又马上飞到一段安全距离之外。但雌雀很快就停止了攻击,接着,两只雀就两喙相接了。雄雀给雌雀喂食,而后它们又用喙互相梳理羽毛。到这时,那两只雀就算订婚了。
1月与2月份的时候,人们有时候会看到一些同时与两只雀订婚的少年红腹灰雀。刚开始时,它们在大部分时间中会与身为兄弟姐妹的第一个伴侣待在一起,不过,它们会互相离开几分钟,以寻找另一个伴侣。一只雀越是接近性成熟,它所感到的对身为兄弟姐妹的伴侣的反感就越强,它与性伴侣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越长。
在第一次订婚期间,两只红腹灰雀都表现得像雌性。在第二次订婚初期,两只雀尤其是雌雀的表现都像雄性。就这样,小红腹灰雀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在行为方式发生改变的同时,它们的“伴侣图式”即关于适当伴侣的意向也在改变。一只很小的红腹灰雀只会被它自己的兄弟姐妹所吸引,并会在置身于其他灰雀的周围时感到害羞与不安。随着不断长大,灰雀的趣味就会发生变化。终于,有一天,它会突然开始不再喜欢自己兄弟姐妹的陪伴,并宁愿将时间花在与陌生灰雀待在一起上。这种择偶倾向的本能性变化使红腹灰雀得以避免近亲繁殖。当然,那些雀本身是从来都不会自觉地意识到它们不能与自己的家庭成员交配的。
在正常情况下,与红腹灰雀一样,人类也不必受正式教育就能避免与自己的兄弟姐妹发生性关系。在以色列的基布兹中所进行的长期研究表明:人类儿童会本能地遵守乱伦禁忌。为了确定在彼此靠得非常近的环境中长大的人们在成年后会不会互相结婚,科学家们做了一个调查。他们调查了从小在基布兹中长大后来结了婚的5538个人,即2769对已婚夫妻。
在基布兹中,婴幼儿与儿童不是由父母养大的,而是被分为一个个小组,由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员养大的。每个小组中的孩子们都是差不多同龄的。每个小组中都有一个负责照料组内孩子的“组妈妈”。孩子们每天能看到自己父母的时间只有一两小时,即那些父母干完一天的活后的一段时间。在大多数基布兹中,孩子们都是与组内其他孩子而不是与自己父母一起过夜的。
渐渐地,那些孩子开始觉得似乎他们的“组妈妈”才是真正的妈妈。在基布兹中,一个“组妈妈”照料着8个左右的同龄男孩与女孩;因而,那种育儿组形式的家庭与传统的核心家庭是显著不同的。那些孩子彼此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就像真正的兄弟姐妹一样在分享快乐与烦恼中一起长大。那些少年有时也会争吵,但他们总是以联合阵线的形式来面对外部世界。
基布兹中的孩子们有相当大的个人自由与性自由。在很小的年纪,他们便开始在一起玩性游戏。然而,在10岁时,那些小少年却自发地表现出了性禁忌迹象,并开始体验到羞耻感与羞怯感。正如我已经提到过的那样,这一事实证明:尽管压抑式教养能大大强化性禁忌,但羞耻感并不只是教养的产物。
从10岁起,基布兹中的女孩子与男孩子们就不再能像从前一样和睦相处了。他们会互相取笑与争吵,会拒绝在一起玩,会互相觉得对方“笨”。然后,当他们生理上接近成年时,他们彼此间的敌意又会消失。
这些孩子在成年后会分别与哪种人结婚呢?科学家们研究了伴侣双方都在基布兹中长大的2769对婚姻。其中,在同一个小组中长大后来互相结婚的只有13例。2756个青年女子和同样数目的男子选择了那些不是在同一个小组中长大的异性为伴侣。此外,在同一个小组中长大后来又结了婚的人几乎从来都不曾有过婚外性关系。
在基布兹中长大的孩子们并未受过要避免近亲繁殖的教育。而且,公社中没人会对那些在同一个小组中长大的男女之间的婚姻表示不赞成。那些在一起长大的孩子觉得彼此很亲近,有更多共同语言,互相喜欢,也不会在对方身边时感到害羞。那么,他们为何不倾向于彼此结婚呢?那26个例外,即与同一个小组的成员结婚的那26个人为这个问题提供了答案。
在询问过那26个“不正常的”年轻人之后,科学家们才发现:原来,在6岁前,那13对配偶中都有其中一方曾在其配偶所属的小组之外待过一段时间。所有这些配偶都曾有过暂时地转移到另一个基布兹或与他们的父母在国外待过几年或因长期生病在外治疗的经历。15年后,当他们已成年时,他们不觉得与他们的“兄弟”或“姐妹”之一结婚会让自己反感。相反,他们对同一个小组成员的亲密感使这种婚姻显得非常令人向往。
值得注意的是,那些在6岁后曾长期离开小组的孩子在长大后不觉得同一小组的成员对他们有性吸引力。如果一个孩子在5~6岁离开他待过的那个小组,那么,他就会与这个小组中的某个成员结婚。如果他在6~9岁离开那个小组,那么,他就绝不会与其中的某个成员结婚,即使他离开的时间有在前一种情况中那孩子离开的时间的3倍那么长。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1~6岁是一个人一生中的一个敏感期,一个人在这一时期对周围的人的基本的情感倾向模式会成为他终身固定的模式。在1~6岁,一个男人会被打上一种对自己的姐妹性反感的烙印,一个女人则会被打上一种对自己的兄弟性反感的烙印。这种反感并不会破坏兄弟姐妹之间的友爱之情,但它却会自动地抑制兄弟姐妹之间的性吸引力,从而避免乱伦。
此外,以色列基布兹中的孩子们的行为还表明:人对乱伦禁忌的遵循并不是一种先天倾向。实际上,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所有在一起长大的孩子都在幼童期被打上这一禁忌的烙印。
也许有人会设想:孩子们可能是在10岁左右即他们开始体验到羞怯感与性顾虑时被打上乱伦禁忌的烙印的。但实际上,这一烙印的过程在4年前就已经发生了。我们对那些促使这种烙印发生的力量一无所知,而这种烙印并不会导致孩子的行为发生外因性变化。
许多塑造着人类孩子及小红腹灰雀的个性发展的其他因素同样还是神秘莫测的。例如,也许有人会设想:所有与别的少年雄性一起玩性游戏的少年雄性长大后都会变成同性恋者。但至少对小红腹灰雀来说,事实恰恰相反。同性雀之间的婚约是没有异性雀之间的那么持久的。结果,小红腹灰雀们就演化出了一种对同性成员的性反感。这种性反感起到了防止它们进入同性恋关系的作用。
人类的性角色要更复杂。在我将要写的关于未成年者的成长与亲子关系的关系的书(《温暖的巢穴:动物们如何经营家庭》)中,我会更加详细地讨论人类的性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