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没有说过,我有多爱我的宝贝儿子?我真的很爱他——我对那个男孩的爱深入骨髓,几近疯狂。任意挑出一条“陷入爱河”的症状,我肯定全都符合。如果你开口问我,我儿子的聪明才智、可爱迷人、完美无暇都体现在哪些方面,我可能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自我陶醉地大聊特聊,即便你的目光再呆滞,眼神再放空,肠子悔青想强行换个话题只会是徒劳。
我有没有说过,我有多爱我的宝贝儿子?我真的很爱他——我对那个男孩的爱深入骨髓,几近疯狂。任意挑出一条“陷入爱河”的症状,我肯定全都符合。如果你开口问我,我儿子的聪明才智、可爱迷人、完美无暇都体现在哪些方面,我可能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自我陶醉地大聊特聊,即便你的目光再呆滞,眼神再放空,肠子悔青想强行换个话题只会是徒劳。我爱他爱到了这种地步。我前面也提到过,我的宝贝儿子“性感”无比,本不应该把他生下来祸害人间——我不是那种令人发指的变态,相反,正如尼古拉斯·瑞德在“存在爱的神经生物学吗?”的第一次会议上,用反讽的语气表达的那样,字里行间满载着对宝宝欲罢不能的爱。
1996年,温纳-格伦布学术讨论会的总结报告是由鲁斯·麦克尤恩执笔完成的,他说,报告里面包括了瑞德提出的抵制性感宝宝的表述,以此来阐明母亲—孩子之间感情纽带的攻不可破,以及用机械的方法研究这一现象的重要性。在我提及这句话对我个人而言意义非比寻常时,麦克尤恩会心一笑。“那句话也是克雷格·费理斯发表的一篇轰动性文章的灵感来源,”他告诉我,“他在文章中写道,将幼崽和可卡因放到鼠妈妈面前时,幼崽激活伏隔核的程度要比药物来得大一些。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发现,而且母亲和她宝宝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证实了瑞德的表述。”这种关系的确紧密无间。我对我儿子的那种感觉是我一生中前所未有的,这一点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包罗万象,坚定不移,连我自己都很惊讶于这些感觉。虽然我一度喜爱孩子,但我不是那种为了生宝宝,就撇开一切不顾的人。其实我以前一想到要为人母,心里就发慌。不过,自从有了可爱的儿子后,我的思想就发生了一些转变,非常深刻的改变。
你会在大鼠中看到同样的变化。未交配的大鼠对幼崽的渴望不是那么强烈。事实上,它们很反感,很讨厌这些幼崽,还常常试图把它们吃掉或者弄死。然而,当母鼠生下崽崽之后,开始哺育后代之时,一些变化正悄然酝酿:大脑中奖赏处理的回路经过了重大的改制,从而使得鼠妈妈发现宝宝比可卡因更加让自己欲罢不能。不可思议吧?
克雷格·费理斯是东北大学的一名神经学家,他发现有好几项研究证实了鼠宝宝传递给鼠妈妈一种正能量。鼠妈妈在哺乳期时,千方百计地待在它们的崽崽身边。在实验过程中,当它们迫不得已与崽崽分开时,就会近乎抓狂地按压铁栏,想要从实验者那里抢回宝宝。
为了解释这些效应,费理斯想要弄明白母本的大脑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和同事在一项FMRI研究者观察到,哺乳幼崽这一举动激活了鼠妈妈大脑中的奖赏处理回路。未交配的雌鼠吸食了一点儿可卡因之后,这些大脑区域也统统被激活,包括嗅觉系统、伏隔核、腹侧被盖区、皮质杏仁核、下丘脑等很多区域。“我们知道,未交配雌鼠中由多巴胺参与的奖赏和动机回路可以被可卡因激活。幼崽能够激活母亲大脑中相同的回路,”费理斯说,“我们想知道这两者之间会不会相互抑制。
于是我们让这些鼠妈妈吸食可卡因,看看会发生什么现象。”神奇的一点是,当处于哺乳期的鼠妈妈吸食可卡因,随后放在磁石中扫描时,大脑奖赏系统的活性被抑制了。“卡可因不仅没有激活鼠妈妈的动机系统——它竟被关闭了。”费理斯说。
费理斯认为,母鼠一生中的这一阶段对物种的延续来说至关重要。母鼠肩负着抚养崽崽的重任,否则它们会在生物链中消失殆尽。这一行为举足轻重——既然这么重要,那它给母亲带来的不仅仅是喜悦。它一定使出了撒手锏,回报给鼠妈妈其他一些欢愉的体验。在生产和哺乳之后,大脑经过重新编程,但凡不是以幼崽的根本利益为首的任一举动,都会受到抑制,即使它能够带给你享受的乐趣,包括可卡因。待在崽崽身边这一简单的行为是一个强化刺激,可以这么说,这种刺激可以改变母亲大脑中奖赏回路的作用方式。
这些改变最终使得宝宝成为头等大事,生活重心,一切有碍于抚养宝宝的事情都要为之让道。这让我想起了当我向一个朋友吐露心声,坦言在我生完儿子后婚姻出现变化时,这位有三个孩子的母亲对我说的话。她说,我对丈夫炽烈的情感可能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为人母这个身份改变了我的大脑,这是我在生产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据推测,生孩子这一历程改变了大脑的奖赏和动机中心,所以,母亲不仅仅对自己的孩子倾注了所有的爱,同时还密切关注孩子的身体健康,正确地养育孩子。是什么推动了这些变化的发生呢?你一定猜想不到:针对大鼠、山羊和草原田鼠进行的研究表明,我们的老相识催产素和多巴胺在其中大伸拳脚。
为人母改变一切
无论我们有没有孩子,我们似乎天生就知道母亲和孩子之间的感情是无与伦比的。就像热恋一样,这种纽带是励志小说和电影的常用题材,甚至在宗教布道中也占有一席之地。社会心理学家对亲子关系进行了很长时间的研究,同时研究了这种关系对孩子身体和智力的健康有何影响,不过,针对这种现象开展的神经生物学研究少之又少。然而其背后的作用机制就像我们的爬行脑一样年代久远。
“哺乳动物社交行为的方方面面涉及的生化过程和神经及内分泌过程就是以为人母这一身份为雏形的,”苏·卡特说(他是研究催产素和伴侣关系的前锋研究者之一),“哺乳动物中母亲—宝宝之间情感关系的神经生物学机制保守性极强。而且我认为,伴侣关系、热恋、友谊等所有的社会情感都扎根于亲子关系的回路和过程。”像卡特这样的研究者致力研究伴侣关系中催产素的作用,但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一神经多肽被认为与母性有关联。正如在第三章所指出的,生理上的催产素可以促进生产时子宫的收缩,促进哺乳期乳汁的分泌。科学家长久以来都认为,这就是催产素所起的全部效应。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这一神经多肽在头脑和身体中直接建立了某种认知关联。以一个哺乳期的母亲为例。她或许正在客厅里放松休息,看着电视,或者和一个朋友煲电话粥,而此时她的宝宝在楼上酣然小睡。如果那个宝宝睡醒,哭着找妈妈,那么这位妈妈一听到这声音,乳汁瞬间就会分泌出来,这一点已经是见怪不怪。这一现象表明,催产素不仅仅会促进生产和乳汁分泌。它也起到某种心因性的角色,将对哭声的感知与实际的身体回应连接起来。
另外,当研究者给大鼠、仓鼠和草原田鼠注射催产素时,这些动物即便没有生过崽崽,也表现出了母性行为。所有结果都表明,这一神经多肽在母性行为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而且,延伸一点儿来讲,它与母亲—孩子之间特殊的依恋息息相关。
受体和优质的抚育
我们已经了解,在大鼠模型中,催产素的缺失引发了社会意识、空间记忆、伴侣关系的削弱。无可非议的是,催产素对母亲和孩子之间特殊的纽带,也占据着一定的分量。再怎么说,你在有机会照料宝宝之前,必须要认得宝宝,并定位出宝宝的所在空间,以便与子女建立一种独特的关系。然而,并不是血液中催产素的含量决定大鼠是否会与后代形成这种情感纽带,而是大脑不同区域中催产素受体的水平起着决定作用。
大鼠生过崽患后,其母性行为怎样调节不同基因的表达,并最终影响到神经系统的发展和后代的行为表现。这在第四章我们也大致提到了。这些物种的母性行为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变化:你会发现LG(Lick-ing,Grooming舔舐和梳理毛发)频率高的母亲会溺爱自己的孩子,低频LG(Licking,Grooming)的母亲对孩子往往疏忽大意。迈克尔·米尼和弗朗西丝·查木潘格娜是杰出的表观遗传学家,他们推测大脑的变化构成了母性行为上的差异。
米尼、查木潘格娜连同他们的同事对高频和低频LG母本的大脑进一步研究。高频LG的动物,其整个大脑中催产素受体的含量明显很高,尤其是在与爱相关的一些区域,如内侧视前区(mPOA)、侧间隔、杏仁核的中央核、下丘脑室旁核(PVN)、终纹床核。受体的含量与母性行为的品质有着密切的联系。为了将两者的关系更加凸显出来,研究人员给某些高频LD的母亲注射了一种化合物,封闭催产素受体。这一举动的结果是,高频和低频LD组之间,舔舐和梳理毛发行为的悬殊全然不见了。基本上,当催产素不能结合到这些受体上面时,每一只雌鼠的舔舐技术都很差劲。
从表观遗传学的角度来说,高频LG的母亲在大脑的某些区域,其催产素受体基因表达很多受体蛋白。一旦一位母亲开始哺乳,这反过来促进高频LG行为。多巴胺又会有什么作用呢?费理斯的研究结果表明,哺乳行为激活大脑中多巴胺能的奖赏处理区域。敲除多巴胺基因的母鼠不能够正确地照料自己的崽崽。多巴胺信号也会对母性关怀造成影响吗?在随后的研究中,查木潘格娜和米尼以及他们的同事研究了多巴胺在高频和低频LD行为的作用。
这个团队借助活体技术-伏安法测定活体鼠妈妈多巴胺的活性,他们发现不仅仅当鼠妈妈舔舐并给宝宝梳毛时,伏隔核上的多巴胺神经元大量激活,这一现象也发生在期望得到这一疼惜行为之时。无论是在次数和持续时间上,多巴胺的活性程度与鼠妈妈是否为高频LD或是低频LD有关。也就是说,高频LD鼠妈妈伏隔核中的多巴胺信号强度和持续时间明显幅度较大。研究者认为,这种差异可能造成了亲代抚育的质量悬殊。奖赏系统中多巴胺释放的含量之高和持续时间之长,会使得照顾崽崽这一行为更加有趣、舒心、欢畅;这样造就了高频LD行为。
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米尼的团队将催产素和多巴胺与在母性关怀的自然变化联系起来。大量的研究都表明,腹侧被盖区(VTA)与热恋息息相关;VTA也可以从内侧视前区(mPOA)和视旁核在高频LD鼠妈妈中,这些区域的催产素受体含量很高——接收输入信号。腹侧被盖区与伏隔核相连,在高频LD鼠中,伏隔核的多巴胺活性更为强大。这很象是“骨头歌①”的大脑版本,不过并不是膝盖骨连着大腿骨。而是内侧视前区(mPOA)连着腹侧被盖区(VTA),VTA连着伏隔核等。大致就是这样。米尼及其同事直接往腹侧被盖区中注射一些催产素,他们发现,伏隔核中的多巴胺信号增加,LD行为更为频繁。当他们封闭催产素受体时,多巴胺活性也随之降低,并且出现了低频LD行为。这项研究首次证实了大脑中催产素对多巴胺的释放起着直接的影响。所以在哺乳期,催产素的合成分泌不仅仅造就了高频LD大鼠的母性关怀更加有乐趣,而且更加高质。
看到这项研究成果,我们很容易就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啊哈!慈爱有加的好妈妈体内具有更多的催产素受体和多巴胺信号。我们只需提高所有女性机体中的这两项指标!”不幸的是,这种想法过于简单化了。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好妈妈—坏妈妈这个分门别类的说法,”查木潘格娜告诉我,“从进化的角度来讲,这种分类根本就没有意义。由一位低频LD的母亲抚养长大不能说一定是件好事或者坏事。这只是用一种不同的方式让你对生育和周遭的环境做好准备。”摩西·史扎夫是另一位出色的表观遗传学家,他说,如果基因是硬件,表观基因组是软件,那母亲就是一名程序员。她的行为传递给孩子一个信息,即你应该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环境。持续一周的舔舐和梳毛这等哺育行为,看似很难与人类的母性关爱画等号,尽管从神经底物和神经化学的角度来看,看似有一些相同的体系在起作用。我们在动物模型试验中观察到的母性神经生物学与人类的相似吗?
异亲行为的神经生物学
草原田鼠与大鼠的抚养后代模式悬殊很大。草原田鼠属于异亲物种;就是说,每个人都参与到抚养崽崽的任务中。父辈们和兄弟姐妹貌似生下来就明白,要想让一个田鼠宝宝茁壮成长,需要全村总动员,所以他们都会出一份力量。你会看到一个洞穴里住着一对鼠妈妈、鼠爸爸,还有不同天数的几个幼崽,这一点司空见惯。尚未达到性成熟的雌鼠天生就具备母性特质,会给幼崽梳理毛发,而且当幼崽爬出鼠窝时,又将它们抓回洞中,但是,只有一半的雌鼠自然而然地掌握这种母性关怀。环境可能影响到这些雌鼠是否天生就是个做母亲的料;有的雌性草原田鼠断奶后一直在洞外面闯荡江湖,而且身边有鼠爸爸陪着,这与其天生的细腻情怀紧密关联。
催产素在此过程中同等重要。在草原田鼠妈妈生产24小时后,若往其体内注射一次催产素,它会对孩子关爱有加,更为慈爱。鉴于在大鼠中观察到,伏隔核中的催产素受体含量在动物体内差异很大,拉里·杨(LarryYoung)及其同事推测,年幼雌鼠的受体水平越高,其异亲行为越明显。为了检验这一假说,杨借助一种病毒载体,增加伏隔核中的催产素受体含量,他是埃默里大学研究社会纽带的神经学家。他诧异地发现,这些动物和对照组之间没有任何区别。事实远非这么简单,不是吗?显然,催产素介导母性行为的一些效应,但是它在草原田鼠中如何发挥作用还没有搞清楚。
针对人类的研究
神经学家将大鼠和草原田鼠作为一种模型,观察神经化学物质怎样介导行为。不过,这与人类行为并不完全相同。人类不会生出一窝一窝的后代;我们通常一次只生一个孩子。正因为如此,我们不难推断,即便人类和啮齿动物具有相同的一些神经底物,我们人类天生就与它们的抚养策略不同。在羊和恒河猴中这些动物与它们的幼崽关系亲密进行的一些研究表明,催产素在对后代的辨别能力中至关重要。这些研究同样发现了母性关怀具有与生俱来的差异。环境或其他因素如何调节催产素,由此对大脑或下游的其他神经化学物质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方面的研究仍然在火热进行中。
鉴于这些限制因素,我们可以从动物模型所呈现出来的母性行为中得到何种启示呢?这取决于你问的对象。当我问查木潘格娜,这些研究成果若要应用到其他物种上容易与否,她持有谨慎乐观的态度。“我觉得,至少在最基本的层面上,明显有迹象表明人类具有同样的过程,”她说,“当然,若论及理解它的作用原理的话,只能说细节彰显一切。”当然,还存有大量的细节问题有待于发掘。很多神经学家不再借助动物模型,相反,他们现如今直接在人体上研究催产素和多巴胺。露丝·费尔德曼(RuthFeldman)是以色列巴伊兰大学的一位心理学家,她在女性怀孕期间及生产后,研究催产素含量与行为之间的关联。她及其同事测量了60多个孕妇在早期妊娠和晚期妊娠,以及生完孩子后的第一个月中,其体内血浆中的催产素水平。随后,她们观察母亲与孩子之间的交流,密切注意孩子的凝视、情感回应、抚摩和发声。同时,她们让这些母亲针对自己的情感和行为填一份详尽的调查问卷。当费尔德曼及其同事分析数据时,她们发现一些令人诧异的现象。在怀孕过程中和出生后,母亲的催产素水平保持恒定状态。与意料的结果一致,飙高的催产素含量最能够准确预测出孩子出生后,母亲—孩子之间亲密的关系,连同温声细语的说话方式、关切照料和慈爱有加,不过,在产妇还未来得及瞧见新生儿一眼,她体内的催产素含量早已定型。
由于在怀孕期间及生产后,催产素始终处于一定水平,所以,根据一位女性在怀孕早期的催产素含量,可以预测出她以后与自己孩子的母性互动水平。想想看:这意味着,早在早期妊娠时期,此女子离抚育孩子,甚至是看孩子一眼都为时尚早,而她体内此时的催产素正介导大脑中的一些事件,以便形成照料子女的某种才能。那究竟是什么事件呢?无人知晓,尽管我们知道它好像涉及了许多不同的过程和神经化学物质,包括雌激素、黄体酮和催产素。
神经影像和母性关怀
一些研究人员也对母性关怀进行了神经影像的研究。塞梅尔·札奇沿用自己对热恋的研究模式,比较了妈妈对自己孩子的拳拳母爱。他推测相似的大脑回路会被激活。他再次采用视觉输入法。20名母亲被动地观看自己孩子的照片(年龄从9个月到3岁半不等)、相识的同龄孩子照片、她爱人的照片、她讨厌的人照片、不认识的孩子以及陌生的成年人照片。研究人员指导她们浏览这些照片,并让她们放松身心,同时研究人员用FMRI测量被试者的血流量。
札奇及其同事发现,当被试者盯着自己孩子的照片看时,其黑质、背侧纹状体、腹侧纹状体、丘脑、部分前额皮质中的血流量显著增加。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区域富含催产素和抗利尿激素受体,以及多巴胺能的神经元——而且这与热恋状态下激活的区域有些重叠。由此,札奇得出结论,无论是浪漫的爱恋还是母爱,无可否认的是,爱是一场拔河运动。也就是说,我们的评判和评估能力之所以变温和,是因为大脑特异性的激活。我们透过玫瑰色的眼镜审视我们爱的人、孩子和另一半。当尼古拉斯·瑞德首次提出具有轰动性的“性感”宝宝观点时,他的意思正是如此。我们正视现实吧:自己的宝宝总是那么的让你欲罢不能。这个小东西或许在尖叫着,拉着便便,又弄得你身心疲惫——然而,它就是那么的让人爱不释手,无法自拔。
当我大放厥词说我的儿子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孩子时,我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我的大脑传递给我这个信息。当我的朋友艾莉森说她的孩子是最棒的,此时,她并没有说错。即便有证据表明事实恰好相反时,我们也觉得——我们打心底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最出色的。如果我们不具备这种固有的拔河机制,如果我们天生就没能意识到自己子女的“性感之处”,我们可能就不会抚养他们,或者在去奶奶家的路上时,当他们千万次地问“我们到了吗?”,我们可能就会将其扔在马路边上。我们的评判系统产生的神经生物学推力,连同奖赏回路中多巴胺的大量涌出共同造就了我们与自己孩子之间坚固的、持久的关系。
针对母性行为的神经影像研究、热恋的研究、催产素和多巴胺的研究,你会发现它们之间重叠的程度相当大。斯蒂芬妮·奥提克(Stepha-nieOrtigue)在对爱进行神经影像的荟萃分析时也研究了母爱,她说,对于这个领域的任何神经影像研究,要解决的问题都是“然后呢?”。虽然我们知道在诸多不同的、与爱相关的研究模式中,许多大脑区域被激活,而且研究结果也有所体现,但是,为了打造母亲—孩子之间的关系纽带,不同大脑区域的具体作用是什么?它们是怎样共同起作用的?
我们很难理清楚。母性依恋是否与其他种类的依恋大不相同?这一点我们更难以琢磨透。
这些不确定因素促使一些研究人员采取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策略。或许在我们对母性关爱涉及的大脑激活作出任何解说之前,我们最好弄明白母亲这一身份对大脑造成了哪些变化。可以想象一下怀孕会给身体带来的各种改变。最明显的就是圆鼓鼓的肚子、浓密新生的头发。孕妇可能还会告诉你,孕期鼻子变大,脚也变大,听后会让你全身发颤。每一位母亲都会告诉你怀孕是一次全身心的蜕变。那么,我们会不会看到大脑也经历一些变化呢?
“动物模型实验表明,其实大脑会发生结构性的改变,尤其是在生产后早期。这些改变使得大脑会变大,”帕里杨·金姆(PilyoungKim)说(他以前是耶鲁大学的博士后),“要澄清的一点儿是,这些变化是局部的——有些大脑区域会长大,其他区域保持原状。不过,有人推测,这段时期出现的任何变化都会对养育行为的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这些行为中最主要的是依恋,或者是爱。但是,成为一位优秀的母亲远不止此。你必须养育子女、解决问题、还要不断学习——包括辨别哭闹声的意义,避免危险,或是在不弄脏仍旧合身的衣服的前提下,换掉脏的惨不忍睹的尿布。新妈妈们并不那么的聪明伶俐,这个观点深入人心。这里往往指的就是“妈妈的大脑”,而且,鉴于新妈妈们缺乏睡眠,生活重心发生转移,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观点如此家喻户晓。然而,动物模型实验并没有表明为人母会让你变笨。母鼠可以更快地走出迷宫,比未生育的雌鼠捕捉到更多的食物,在许多记忆和认知测试中也表现得更为出色。
当然,“家鼠”偶尔将从杂货店买来的食物放在后备厢一个晚上,或者一个星期丢了3次钥匙,没有人会对这些行为感兴趣而评头论足。那么,到底是什么构成了“妈咪的大脑”呢?金姆及其同事为了解决这个疑问,研究了19位生产几周后的母亲,和产后3个月的母亲。这个团队发现,前额皮质、顶叶和许多中脑区域出现体积增大的现象,而且如若妈妈们对自己的宝宝持有积极正面的想法时,她们的下丘脑、杏仁核和黑质也会变大。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发现:对为人母持有正面的认识会使得某些大脑区域变大。金姆认为,这一研究结果有力地证明了,与自己宝宝的互动交流,以及在孕期和分娩时出现的任何生物学变化,两者同等重要。“在孕期,激素的变化至关重要,尤其是在分娩前后,”她说,“有证据表明,催产素和雌激素水平在生孩子之前就一路飙升,由此使得母亲的大脑发生变化,这样她就会将婴儿看做是正面的、回报性的,而不是对它心生厌恶。不过,在生产后,与宝宝玩耍互动同样也会促使大脑进一步重组。”
金姆认为,先天和后天的因素对大脑出现的特异性改变共同起作用。大脑体积的改变表明,母亲对感官刺激的整合能力增强,认知水平也有所提高,享受与多巴胺有关的爱的奖赏能力更加强化。不过,这些改变只是为了适应和照料新生儿才产生的吗?当我问及金姆,这些变化可以持续多久,她顿了一下。“我们尚不可知。或许只要养育行为是你生命中主要的部分,大脑的结构就一直保持在此状态,”她说,“不过,我同样想象得出来,一旦抚育不是你生命中的重要行为,大脑会再次历经改变。”
爸爸的大脑
迄今为止,我只局限在在母亲身上讨论这些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是主要的研究焦点——不过,我承认,身为一个母亲,我在这一点儿上是有些偏见。鉴于怀孕(更不用说出现的妊娠纹)对我的身体造成这么多的变化,那么它同时改变了我的大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很难想象准爸爸的大脑也在悄悄发生改变。然而,最新研究表明,一旦男人变成爸爸(或者负责照料小孩时),其大脑也经历了一些变化。它们或许与妈妈发生的变化不相同(而且我忍不住加上一句粗鲁的话“甚至是遥不可及”),但是确实出现了这些变化。
前面也提到了,草原田鼠是异亲动物:妈妈、爸爸、姐妹兄弟都共同抚养幼崽。虽然有些未交配过的雌鼠在面对幼崽时,或许会流露出喜爱之情,而尚未性成熟的雄鼠与幼崽待在一起时,体内的催产素会大量升高。剧增的催产素水平促使它们在交配时更快地建立伴侣关系,并成为更加有慈爱之心的鼠爸爸。如果这个假设——催产素此时正介导大脑产生一些变化是正确的话,那么催产素水平的上升可能也会对雄鼠的大脑发挥作用。
当露丝·费尔德曼(RuthFeldman)研究孕期和产后的催产素水平时,她并没有止于研究母亲。她同时研究了新妈妈和新爸爸们在产后不久及产后6个月后,他们体内的催产素水平。同样,她指导被试者观看一眼母性行为。这个研究揭示了一些有趣的现象。首先,在两次测量中,爸爸的催产素水平与他们爱人的极为相像。即便生产和哺乳使得妈妈的催产素水平上升,但爸爸身上也出现了相同的效应,甚至都不需要硬膜麻醉。这一点儿真的是极不公平。
其次,父母不仅仅具有相同的催产素水平,而且这些含量的千变万化与性别特异性的抚育风格相互关联。催产素含量高的母亲与她们的宝宝亲热地拥抱,对他们柔声细语地说话,含情脉脉地望着宝宝。然而,催产素含量高的爸爸往往童心未泯,精力充沛,鼓励探险,与玩具互动。这是一种生物学上的或是某种社会影响吗?答案无人知晓。然而,这项研究表明,催产素水平正以不同的方式改变着妈妈和爸爸们的大脑——促使不同种类的抚育行为的发生。
当费尔德曼及其同事选定了那些有4~6个月婴儿的爸爸妈妈,进行15分钟的游戏环节后,测量了他们的催产素含量,由此,上述抚育风格的实验结果进一步被证实了。夫妻两人之间的催产素水平高度相关。不过,那些对宝宝无限深情的妈妈在游戏环节之后,催产素水平明显上升。然而,只有在参与一些较激烈的、刺激的游戏时——那种吵吵闹闹的游戏——爸爸体内的这一神经多肽才会增多。此团队推测,妈妈和爸爸已经演化发展成可以满足孩子不同的需求。而且,正如我们在表观遗传学研究中观察到的那样,当谈及爱和依恋时,儿童早期的经历具有塑造神经生物学发展的能力。
母子关系有种独特的、无法言说的东西,产后的大脑给这种情有独钟的依恋提供所需的作用物——你用任何其他方法无法获得——这一点儿是很容易就体会到的,尤其对于我们这些妈妈们来说。而这丝毫没有抹灭掉父亲(或者奶奶、养父养母,甚至是姐姐、叔叔)的重要性。
总之,不论是谁给孩子关爱和照料,其大脑都可能会经历一些变化,以便巩固这种关系。
凯伦·贝尔斯(KarenBales)是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一名神经学家,她研究不同物种的母子关系,当我问她慈母之爱是否在神经生物学上具有某些特质时,她反问我是否知道伶猴(伶猴属)的养育风格,这种猴子实行一夫一妻制,而且是异亲种属。我坦诚自己不了解。“本质上来讲,”贝尔斯告诉我,“伶猴选择性地与爸爸亲近,而不是妈妈。一旦离开爸爸身边,它们就会出现一种压力反应,所以,他们去找爸爸寻求安慰。我觉得,在成长过程中,无论你与谁建立这种接触安慰,你都会对其产生一种特别的依恋,而且这在大脑中也有所体现。在很多物种中,接触安慰是指你与你的妈妈之间有一种特殊的依恋情感,但是,我们没有理由认为,除了妈妈之外,不管谁是你的看护者,你就一定不会与其建立这种关系。”我个人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毕竟,我们知道在建立并维持一种社会关系时,环境因素是一个重要的变量。当谈及亲子关系时,宝宝不仅仅只是我们的后代,它本身是一种强化学习的介质。我们在亲子关系中观察到大脑产生了很多变化,而在此过程中,一个人与婴儿之间的互动交流起着一定的作用。一对夫妇的大脑发生的变化使得妈妈和爸爸实行风格迥异的抚养策略。然而,我们很容易推断出,打个比方,在有两个爸爸(或两个妈妈,或妈妈和奶奶,或爸爸和叔叔——随便什么样的组合方式,只要其适合某个特定的家庭)的情况下,你会看到大脑出现相似的分工。鉴于我们知道大脑具有可塑性,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这一抚养经历不会对养父母,或继父继母的大脑带来任何改变。我觉得唯一一件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仍有很多问题有待于研究。开诚布公地说,有的时候,研究引发出来的问题看似要比解决的问题多很多。
以目前情况来看,养育的神经生物学与爱和性的神经生物学一样,尚处于萌芽阶段。关于为人父母之后,大脑发生怎样的改变,以及哪些神经化学系统介导这些变化,其中仍然有许多问题要提出(以及回答)。
如果让我敞开天窗说亮话,我觉得不论神经学家以后发现了什么,他们也不会改变我对自己为人母这一经历的看法。无论他们的研究设计得多么聪明,多么精妙,也丝毫不会影响我爱儿子的程度。我以前也说过,我对儿子的情感是不会被撼动的(而且,如果塞米·札奇的观点是正确的,这些情感确实是我大脑前叶和大脑奖赏系统间拔河体系所造成)。所以,不论这一领域的研究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未来,我仍会认为,我的孩子是那么的性感,性感到理应抵制的地步。我打心底里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独一无二的,不入俗流的。对我来说,这一点儿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