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关系再下去就要有危险了,若不是伤了心智,就是伤了身体,严重起来互相残杀也有可能。
年轻时有段恋爱,才刚结束一段身心俱创的关系,遇见了W,当时因寂寞,也贪图对方年轻可爱,W要追求我,我很快就答应了。
不多久我就发现自己对他越是深入理解,越无法认同,相处起来非常辛苦,一有争执总是巨浪滔天,他时而忧郁,时而狂躁,以至于后来我也得开始看精神科。那段感情前后纠葛了一年半,经过无数次严重冲突、威胁(他欲自残或残人),我越来越不懂自己为何留下,至今我仍记得那些使我难以逃脱的话术,我知道W需要帮助,但在关系里我无法帮助,或许我不够爱吧,倘若是今日的我,我是否有能力用稳定的爱稳住一切?但,那样的爱,可能只有父母能给,至少在我身上,有严重情绪问题的人,只会引发我自己的混乱。我还做不到。
那是我所有关系里最像噩梦的一段时间,神经总是紧绷的,到哪儿都不放心,在家里又总是紧张,我似乎也落入了“不那样就是不爱我”、“我的人生都是被你毁掉的”、“你怎么可能不爱我”的奇怪的催眠术,一面被催眠自己是邪恶的坏人、加害者、弱者,一面又被“早知道我生病了最后却要抛弃我”、“我就知道我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爱我”等话语激起同情心。只要一同情,事情就会从头开始,一再循环。
受伤的人最危险,弱者也是危险的,他们甘愿以肉身为祭坛,他们溺水只求抓住一根浮木,当有人拿自己的命要你爱他,你伸手去接,就等于认可了要背负起这个责任。他随时会把你拖下水。
背不起,怎么办?
只要人生稍有不顺,W便成日哭号,只要我没有尽力去帮助(即便有些工作上与人生里的事我帮不了),就会引发更强烈的控诉,每次提分手,都会活在“他可能会自杀”的阴影里,即使我只是出差,无法陪伴,他也能在电话里大闹。
全世界都伤害他,而我是替罪羔羊。
当时的我太弱了,所能做的也只是一次一次寻求他人的协助,设法逃脱,又像是落入“外遇”的罪名,他又更激烈,我又更想逃。
不堪回首。
当时,我从也没想过可以去找谁商量,只是一味地责怪自己错,怪自己无法“真心接纳他”,不能包容,无法承担,于是一日一日继续忍耐,我一直有“自己爱无能”的疑虑,对方便将我这心事变成控制我的手段,继续将我妖魔化,使我没有理由离开。“你若离开我,就证明你没有能力爱人。”
许多次,面临他的自残,他站在窗台上企图一跃而下,我感觉自己人生无望了,只能奉陪到底。
最后,当一夜冲突结束好不容易入睡,清晨我被奇怪的声响弄醒,他带着诡异的微笑,用枕头盖上我的脸,开始搥打,我以为他要闷死我,于是用力挣扎,后来我发现他只是在揍我,隔着枕头,并不太痛。
我没受伤,心里受到的惊吓不小,他也像是大梦初醒般,放声大哭。
我竟有种释怀的感觉,觉得被打了可以解脱了。
我请他家人来把他与他的东西带走。
就此分手。
如今,写出这段我仍有不真切的感觉,还是无法写得更加深入,背后仍会有种发凉的恐惧,无法确实理解自己真正发生过这样的事。那段经历使我在很长时间里,都无法相信自己可以爱人,我难忘他如洗脑般输入我脑中的不堪字句,那些关于我是个“怎样糟糕、不负责、无情意”的人,华丽而尖锐的辞藻,在我还不是现在这样对自己有自信,对人性与爱情有复杂理解的年轻时,我被扭曲了。
后来我知道了,爱人不是拿来治病的,当有人对你提出“过分”的要求,你不应该为无法满足而自责,不该让同理心被当成他人“操弄”你的工具,即使一开始爱了,后来发现不爱,想要分手,这是爱情里非常自然的生态,甚至无需理由。爱是自由的,不让你离开,是对方的错。
后来我知道,当我们爱时,不能把对方当做一根浮木,不能将对方当做替代性的母亲、父亲、完美长辈照顾者的角色,更不可以当做医生。爱人只是爱人,双方是平等的生命体,只是在恋爱的阶段,彼此承诺,关系也可以解除,把“我爱你”当做“我一辈子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照顾你”,是最明显的错误,即使对方承诺要照顾我们,我们该感谢这份心意(没有实现也无损他的真诚),自己更当照顾自己,当对方力量不够,意愿不足,想要放弃或离开,我们只能含泪送别。威胁、要挟、责骂、哭喊,都只是把爱推得更远。
后来我知道了,即使我爱的能力不足,好吧就说是爱无能,我从未将如此暴力加诸别人身上,我至少自觉自己不足,我不该承受那份自责如此长久。我知道,“别让他人轻易定义你”,即使那个人是你的爱人,要守住自己心中对自己最基本的评价,因为爱是危险的,有许多人,以爱为名,行的是伤害的事实。
我们可以努力去爱,但爱无法拯救他人,爱是照亮自己的。
身处在危险状况的恋人,需要寻求正确的帮助,家人、亲友、医疗、辅导,任何除你们两人以外的支持,让悲剧即将发生时,还有可以求助的对象。
身处险境吗?求助吧!不要责怪他人,也不要责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