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精神治疗医师最荒诞的幻想。他不止一次在心里骂道：“臭婊子,臭婊子,臭婊子。你就是想当臭婊子?”

不准再提到你的妈妈。她对你已经毫无办法。如果你是智人,她对此无能为力。

每个人都是被动消极的,因为人类是问题的解决者。我们的大脑倾向于关注无法起作用的东西,并且为此着迷。

总之,有许多的东西直接进入了我们的文明。目前,我尚未经历过饥荒,也没有经历过入侵者掠夺我财产,强奸我的女儿。自来水是另外的事情。我现在写作使用的是电脑,然后将其印刷出版,最后,你们将在未来阅读我的作品。我的闹钟将我从具有人类环境改造功能的枕头唤醒,并且给出天气预报。我醒来双眼漆黑一团,可是,我的视力神奇地被粘贴在我眼球的廉价塑料玩意儿恢复。成百的人力和成千的工时投入到我享用的早餐的各种构成成分,其中大多数来自世界各地：胡椒、盐、三文鱼,鸡蛋、甘蓝花菜、杀虫剂、铁、烟酸、核黄素和其他进入我的面包的东西。在制造编织我柔和的床单和衣物的微纤维的机器过程中,所有投入的智力毫无障碍地工作。牛痘疫苗保护我们免遭疾病威胁,肥皂使我们的肌肤远离细菌,神秘的机器代替我们洗碗。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快乐?

因为我该死的烤面包机又把事情弄砸了,一面烤焦了,一面差得很远。每天早晨我都得面对同样的情感创伤：是否我应该把面包的一面多烤一会儿,一面少烤一会儿?或者,我是否应该设定烤面包机的温度为“温柔”,并且按动按钮两次,当健全的环境评估规定,整个烤面包机行业应该因为我的抵制而受到惩罚,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应该出去买一个崭新的烤面包机。

人类的大脑天生不是为了鉴赏。它们是用来挑剔地详审问题,提出建议,不断抱怨,直到做完一切。如果我们加入解决问题的行列,我们的腺体会奖励我们汹涌的化学满足。然后,我们调校我们的自尊感。我们可以从人们的举止风度看出他的成功。然后,我们马上转向下面一个问题,将过去的成功看做理所当然,变得懒散起来。人类的天性不是为了满足,而是为了前进。你的成功不是因为你的存在,而是因为你的奋斗。

我提到这点的唯一原因,是为了咒骂它。你们不会看见我在任何时候称赞厕所。我不在乎厕所在多大程度将我们的文明从中世纪的疾病和肮脏的屁股中解救出来。我是说它们为什么不能自我净化。

我把墨菲法原则定义为人类关注某些不对的事物的倾向。并且,我是这样定义夸克法则的：文明的一切都是永恒地和同时是正确的。只是无人注意罢了。

看看这一段话,我必须将它们写下来。必须有人进行语法和拼写校对,必须有人进行一次一个字母的打字,形成打字稿。版面设计,印刷,装订,寻找读者并且最终送到他们手中等等,这些都不能出错。这些大量繁琐的细节一团乱麻,数量惊人。可是,所有这些在超人的波涛般的合作能力的努力下顺利完成,只要事关金钱(能够再生的流通货币),人类就会本能地爆发这样的能力。这一段话的创造、打印和销售是一巨大的成果,是我们共同的努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厌烦。我厌烦的是字体。我想使用的是AntiqueGothic字体,能够多写几页。我认为,我选择的主题很有分量,值得给予庄严和铺张的形式。可是,他们让我使用Garamond字体,页面只好减少几页。这是经济方面的考虑。可是这样一来就显得窝囊。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大人物卡尔·莎甘先生可以使用AntiqueGot-hic,而我只能使用Garamond字体。我正在寻找谁人应该对此负责,并且准备大骂一顿。在我看来,这本书乱成一团,就是因为Garamond字体。

卷入这些过程的成百的,不,成千的人,他们高兴吗?不!我们感到压力重重,我们对于他人看不顺眼,时刻留意每一处可能出现的差错,它们非常可能让我们在最后一分钟突然忙得昏天黑地。

教师必须教我们如何阅读。工厂必须提供纸张。胶水来自马匹。运输靠的是飞船和汽车。必须列出目录,读者还得付费。税收当然不可避免。这些都要进行预算,免得我们最后入不敷出。

是否有人坐了下来,欣赏这些东西?没有!关注那些没有出错的东西太麻烦了。这些东西太多了。因此,集中关注出错的东西,这样更有效率。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们就不是今天我们这样混蛋的物种。

今天你是否又在抱怨不休?你是自找烦恼。

其他的动物不会对世界抱怨不停,然后开始寻找需要修复的劣质工作。而当现代人进化出了可以缜密地使用工具的独立拇指,他们就爆发了激烈竞争,认为世界遍地是需要修复的技术问题。抱怨是工具使用者寻找问题的方式。持续的不满真的可以帮助人们发现问题。很多的动物遭受寒冷、黑暗和饥饿的折磨。只有解决问题的工具使用者能够找到火,使用轮子和开展农业生产,同时抱怨餐馆的通风系统。

位于人类基因组深处的,是抱怨基因。这种基因经过使用工具并且合作解决问题的哭泣者上千年来的选择。不会抱怨的人就不能解决事关后代的问题,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蜥蜴不会抱怨,斑马也不会抱怨。鱼类是坚忍克己的。可是,事关人类后代的出生,首要的事情是什么?是抱怨。大声抱怨。一旦子宫消失,我们就会注意到有的东西出错了,于是,我们大声呼喊大家注意：

“我们遇到麻烦了。我看到了嘴唇,可是没有看到乳房。我闻到了煤气,谁能帮帮我。温度影响了我的敏感性。为什么我们不能把所有一切保持在舒适的水平?如果有人能够在麻烦出来以前预先估计到我的需求,我们就不会遇到这些麻烦了。或许,我需要一些刺激在我的眼前摇晃,或许我需要坐车兜风。我不知道。我一直猜想,直到找到答案。不要喂养我了,我想睡一会儿。摇摇我的睡床不会对你多大损失。来吧,人们!我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无能!无能!我的周围全是白痴!”

这些是人类最初的想法。双眼很难聚焦的人类婴儿却具有传递不快和愤慨的惊人能力。在我看来,蹒跚学步的小孩的傲慢和目中无人,是和他的经历不相符的。我那4岁的侄儿经常发出庄严的命令,我根本就不明白,它们是来自袋熊或者是来自海鞘纲的海产坐生动物海鞘。

新生的牛犊子,新生的海马,新生的海龟,当它们来到世界的时候,并不抱有很多期望。新生的人类则一到世界就是期望获得整个世界。从那时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失落。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抱怨专家。抱怨表示义务和责任。没有任何事物像共同的烦恼那样将人类联系起来。

是否见过这样的遗传变异种类,他们总是对于一切发出喋喋不休的抱怨?难道你不是想给他一巴掌?你知道为什么你想给他一巴掌?就是给他们可以抱怨的基础。然后,你就有了义务和这些发生联系。

不要认为我不知道我提到的所有美好事物,文明不会让你揍我一顿。那就是为什么我写作这本书的原因,而不是给我的朋友说说而已。我不希望他们注意到我乐观主义的麻烦。“喂,你这家伙给我闭嘴,少来这些欣赏的情调!”他们会大声嚷嚷,“难道你从来不读书看报?”

报刊有什么问题?他们不应该称作新闻。他们应该称作坏新闻。各种好的东西在昨天发生：婴儿出生了,友谊形成了,金钱挣到了,性交完成了。谁还愿意阅读报刊上的狗屁。新闻媒体是庞大的机器,每时每刻都在全球搜寻各种坏新闻,然后将其带到我们的客厅,满足我们迷恋各种问题的难以抑制的欲望。

诗人表达了深刻的永恒渴望。大多数的诗歌满足了最深刻的大多数永恒渴望：渴望抱怨。幸亏济慈生活在发明了百忧解之前。我无法获得他那样足够多的精神忧郁症。如果他不是向往和渴望,他不会如此深刻地和我交谈。他的话听起来会像是儿童文学作家苏斯博士。幸福的艺术是浅薄的,忧愁的艺术是深刻的。压抑阴沉的电影、悲剧风格的小说、真实荒涎的绘画、悲哀忧愁的歌曲：它们意义深远。振奋人心的电影、乐观风格的小说、浪漫情调的绘画、幸福的爱情歌曲：它们意义平庸。对于我们艺术中的性受虐狂,我们应该感谢的是抱怨基因。

没有抱怨基因,我们永远不能控制地球,并且将会为了征服其他所有物种毁灭地球。我们可能仅仅只有数千人存在,没人会发明字母表。解决问题的原始人类只是坐下来欣赏这一切事物,但是不会将所有的智力放在迷恋新的问题上面,因此,与全心关注问题和解决问题的物种相比,原始人类也就难以遗传那样多的基因了。

当智人尚在作为穴居人蹒跚学步时,我们携带了自己创造的大量先进技术,因为我们具有将任何事物看做是需要解决的问题的本能。我们看了看肌肉强健、头脑巨大的穴居人时,立刻看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迅速解决了它。

那就是为什么吹毛求疵经常发牢骚的基因得到了选择。解决问题一度变得对于原始人类繁殖能力至关紧要,不可避免的情况是,原始人类中最喜好抱怨的人数会超过其他的人,包括肌肉强健、头脑巨大的人。我将以讨论一个令人振奋的真相来结束本书,那就是,从遗传上讲,所有的人类来自一个大家庭。但是这一真相的背后,是我们消灭了所有其他的家庭。

事实上,在任何物种中,解决问题能力的增加赋予了生殖的优势,善于识别问题的基因将会得到选择。要构造自然界一种最能够发现问题的生物,需要让他们对于正确的东西漠不关心。实际上,只要使该物种记住正确的东西,他知道下次怎么做就够了。这种习惯称作“习以为常”。

看看你自己。你奢华的生活方式已经尽可能远离了你的更新世祖先可能想象的程度。现代文明满足了更新世原始人类的一切梦想,然后,创造了新的梦想并且实现了这些梦想。可是,你还是保留了你的更新世时期抱怨的习惯。

从前的文明梦想的是无穷牛奶和蜂蜜的国土,河流流动的是美酒,美食自动飘进我们的嘴里。今天的我们能够得到所梦想的牛奶和蜂蜜。我的啤酒桶满是啤酒,直到我酩酊大醉,比萨饼一直送到我的门前。

不久以前,人们在上千公里的丝绸之路上厮杀、死亡和旅行,只是为了盐和调料等美食。他们在梦想的天堂中受苦和死亡,在天堂,这些异国情调的奢侈唾手可得。

在天堂,人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古代的劳工羡慕的是王室那些细腻的双手和柔软的肚腹。古代的国王从世界各地的领地运来供他们取乐的艺人。

我们很少的人在劳动时累得汗流浃背。你还记得上次手上是什么时候长的硬茧?我们每天24小时不停选择500个免费的电视娱乐频道,却又大肆抱怨没有什么值得一看。

我们生活在古老的天堂,美国就是牛奶和蜂蜜的国土。你应该认为,天堂应该使我们满足了。

狗屁,才不呢。现代日常生活中,最大的问题是缺乏问题。想想看吧,美国中产阶层最大的抱怨是什么?跟中世纪国王的抱怨相同。我们感到无聊,所以,我们花费大量时间寻找娱乐,其中包含了虚假的冲突和矛盾。我们询问：“这里难道就不能出现一点戏剧性?”我们忘记了戏剧性和问题是同义词,是压力的来源,是抱怨基因的刺激物。

农夫不会感到无聊,孟加拉国挨饿的人们不会感到无聊,你的更新世的祖母不会感到无聊。厌倦无聊的感觉源于缺乏挑战。只有寻找问题的物种才会感到无聊。你那位卑劣的老板,堵塞的交通,服用毒品的青少年,你被盗的汽车,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问题。长了犬齿的老虎,营养失调的婴儿,黑死病,想要杀死你的雇佣军,这些才是真正的问题,它们塑造了你的大脑。对这些着迷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现在,看看我们自己。大脑是构造来抱怨的,在超级市场的环境中抱怨,在虚拟空间性关系的环境中抱怨,在中央空调的环境中抱怨。对于更新世灵长动物,它们会认为这是多么舒适的生活啊。可是,我们仍然带着更新世的眼镜看待现在的世界。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地心引力是一个问题,所以我们发明了飞行。死亡率让我烦恼,我不想停止享用熏肉汉堡包!有人就发明了三重导管手术!

在大洋底部究竟蕴藏了什么?我就是关心这个!搞一个发明出来!头上的星星就待在那儿,我不知道它们究竟在干什么,这使我感到很受伤。这一问题什么时候可以得到解决?搞一个团队,我希望收到精确到分钟的报告。

想想吧,我对自己的基因不满意。进化的阐述需要重新编辑。从基因组项目开始!实际上,我是对任何的基因都不满意。西红柿当然能够经受品种改良,赶快开始,孟山首公司!

为什么在刷牙的时候我要摇晃手腕?我是谁,是奴隶?赶快给我的牙刷安装一个电动马达!

抱怨,抱怨,还是抱怨。我们的祖先不得不组织大型的团队群起猎杀吃人的狮子,群起捕猎大型草食动物和昆虫,群起从巢穴拖拽出公猪,把它煮熟了吃,这样,就没有任何人和他们争夺抢食了。这是需要整天劳动的杂务。

现在,我们从冰箱里拿出冰冻食品,然后跺脚抱怨,微波炉花了整整5分钟才能将它烹调完毕!不要自欺欺人了,又一个愿望的实现满足了我们这种物种的欲望。

如果我们找不到问题,那就制造一个出来。考古学家发现了证据,除臭剂在10万年前就开始使用了。人类的直立人不会认为有必要使用人工气味掩盖他身体的自然气味。他们太繁忙了,跟我们不同。我们使用除臭剂的猿类是他们最大的问题。他们永远未能解决这些问题。我们解决了他们。

解决问题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物。聪明的灵长类用在大脑的能量大约是8%。我们用在大脑的能量是20%～25%,而我们大脑的重量只有身体重量的2%。

那就是为什么我们更着迷于思考而不是奔跑或运动。你把狗带到公园,你知道我的意思：狗,开跑。你,着迷问题,包括为什么你不能像狗那样无拘无束的问题。

看看它吧,它在跳跃着,不时朝大腿根和四处嗅嗅,仿佛活着是乐趣。这个白痴。难道它看不见所有的问题吗?

由于遗传的原因,巨大的食物能量耗费在了解决问题上面,最终为我们带来繁殖的结果。巨大的食物能量耗费在了跳跃和四处嗅嗅上面,最终为狗带来的结果,或许是在跟踪和社会技能上面。人类的自然选择牺牲了跳跃,换来了大脑的能力。对于朝大腿根和四处嗅嗅的研究尚需资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耗费在强制性跳跃和四处嗅嗅上面的食物能量相当于我的狗耗费在他的大脑上面的食物能量。

所有的顺应能力是在这种能量—繁殖—生存的交易中发挥作用的。蜂雀的一切是为了获得直升飞机那样的非凡盘旋能力,可是,这样的能力耗费巨大,蜂雀只好牺牲体积,只好每分钟都要进食,每天这样,然后,进入冬眠。可是,此刻,它更像是死亡,而非昏迷。

生物的每一特征中都存在消费和收益的交易。基因会盲目选择各种特征,只要任何特征对于繁殖的收益大于耗费,这一特征就会发展。

孔雀开屏的巨大投入包括能量,包括选择植物食物的困境,包括对于掠食者的免费食物广告,这些耗费目前都被吸引雌孔雀的巨大性收益压倒。除非孔雀开屏的繁殖耗费超过了开屏的繁殖收益,否则,尾羽还会继续增大。也就是说,只要孔雀开屏带来的性收益超过死亡威胁,尾羽就会继续增大。

对于任何生物的特征,这一道理都是适用的。在我们祖先的环境中,我们的大脑就被校准得在繁殖的收益上异常聪明。我们还得看看,在今后的100万年中,我们的已经超越了我们自己的思维能力是否能够在繁殖上带来收益。基因为什么不会作出选择,让智人变得更加愚蠢,让人类变得更加不会自以为是?我不肯定稍微少许的智力和稍微多些的奔跑是坏事。或许,我们将会进化成为会奔跑会嗅气味的人类。

那时,继续抱怨吧。记住,寻找问题和解决方法的崇高使命使得人类总是看到事物的消极一面。我们将所有美好的东西归结于我们没有欣赏的能力。因此,我们应该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