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驯化的猿类,
了解你自己想探索上帝,
是人就该研究人,不上不下,
聪明又邪恶,自命不凡,
生性多疑,好逸又恶劳。
立场尴尬,举止无措,
也不知是神是兽,
不知选灵或选肉,
出生只是为了死,推理只会犯错;既然是无知,
不是过虑就是思考又欠周。
——波普(AlexanderPope)
研究人性差不多和研究基因组处于同样的阶段,而后者又和公元前5世纪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时代绘制地图处于同样阶段。人类已得知某些部分的细节,但错误丛生,更多的惊喜等着我们去发现。如果敢于舍弃有关天性和教养的无谓争执,也许会逐渐有所斩获。
正如16世纪的地理学家麦卡托(Mercator)不懂经纬度以前,无法确定欧非两洲的相对大小一样;不了解其他动物,就难以研究人性。研究孤立的瓣壤鹬、松鸡、海豹或黑獲獲,不可能了解它们的社会生活。当然不乏许多可以详述的细节:一雄多雄、性游戏、维护自己的妻妾群,以及分化或融合。但必须加上演化的观点,才能了解它们的起因,才能了解为什么不同的亲代投资、不同的栖息地、不同的伙食,以及不同的历史包袱,在决定它们的本性一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只因为人类自认是惟一具有学习能力的物种,就不肯和其他的动物做对比的研究,是无聊的想法。作者在本书中混合研究人类和动物,自觉并无不妥之处。
文明也不足以拯救我们狭隘自大的自我主义。人类像牛狗一样,都是驯化的动物,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类孕育了不少的本能,但可能都是更新世祖先的特性,就像人类培育了牛的好多性质,其实都是更新世野牛的性质。深入研究当代的牛只,还是可以看到野牛的影子:把一群乳牛放养到树林中,不久就会成为杂交的牛群,雄性也会为了社会地位而奋斗。放任狗类自行生活,很快就会成为地域性的兽群,由成熟强壮的雄性独占繁殖的权力。让一群英国少年在非洲大草原求生,无法重演和祖先完全相同的生活方式。由于过分依赖数千年来的文化传统——何处取得食物以及如何生活,他们可能都会饿死,但他们也不会创造出完全“非人”的社会组织。所有的实验都已证实,人类社会都会发展出阶级组织,而且发展占有性的性关系。
人类是自我驯化的动物;是哺乳类;是猿类,是社会化的猿类,是男性主动追求而女性嫁离出生团体的猿类;是男性猎食、女性收集食用植物的猿类,是男性重视阶级、女性相信平等的猿类;是男性供应食物、负担大部分家计和保护妻小的猿类;是以单偶制为原则,而男性却外遇频繁的猿类;是女性委屈下嫁,却为了好基因而常常让丈夫戴绿帽的猿类;是相互采取严格的标准进行性选择的猿类,结果女性的朱唇、隆胸和肥臀,两性的智力都使用于择偶的竞争,是发展了范围广泛的本能,能够利用语言沟通,还能传递传统的猿类。但是,总归还是猿类。
本书介绍的观念可能半数不很正确,人文科学的记录本就令人不敢恭维。从优生学到弗洛伊德的下意识、高尔顿的社会学、米德的文化人类学、斯金纳的行为主义,甚至于威尔逊的社会生物学,以今日的知识回顾,无不充满了乖误和错误的引申。红色皇后原则当然也是不完整的历史之一,它可能造成的损害,将不亚于它对于以前试图了解人性的种种理论所造成的伤害。西方的文化改革显然会窒息它所不喜的研究,例如男女心智差异的研究。有时作者觉得,人类命中注定无法了解人性,因为人性倾向把一切的研究转成为人性的表达:充满野心、不合逻辑、企图操控,而且充满宗教意识。苏格兰哲学家兼历史学家休姆(DavidHume)曾说:“我的《人性论》(《TreatiseofHumanNature》)是最不幸的文学著作,一出版就死亡。”
可是从休姆以来进步极大,人类已经更加接近完全了解人性的目标;说不定不了解反而是人类的幸运。然而,只要不停发问“为什么”,人类就有高贵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