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你是否看出了浮生若梦?

你又是否明白爱情是一生中多么苍凉的期待与渴求?

会去看《玛格丽特》这部法国电影,完全是“对号入座”,电影根据20世纪美国传奇女高音佛罗伦萨·佛斯特·珍金丝的真实故事改编,讲述一个唱歌荒腔走调、没有音感,也没有天赋的女人不但一次又一次公开演出,还成了名。对于同样是五音不全的我,这是个多么励志的故事!有些事情,原来并非不可能;有些东西,上帝没有给你,但你还是可以背着上帝自己去要回来。

故事发生在1921年的法国,巴黎近郊一座美丽的城堡的女主人玛格丽特是个歌剧迷,她酷爱唱歌,却丝毫没有天分,普天之下,只有她听不出自己唱歌走音。可是,由于她家财万贯,身边的人一向顺着她和奉承她,没有人敢告诉她真相。每当她忘情高歌,仆人们都悄悄戴上耳塞,脸带微笑卖力鼓掌。她出手大方,经常捐钱给她所属的一个上流社会的俱乐部,俱乐部的会员也就很乐意出席她在家里举行的那些小型演唱会,更何况每次演唱会总有源源不绝供应的好酒和美食。玛格丽特从来只听到掌声而听不到背后的讪笑,这使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唱得好的。当然,她知道有时她也会唱得没那么好。

玛格丽特已是迟暮,却仍然有着一颗小女孩的心,她唯一的爱好是唱歌。她不世俗,也不造作,她只是需要被珍惜和疼爱,需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她相信音乐,相信美善,相信朋友。她也自始至终相信爱情。

她慷慨仗义、忠诚正直,爱才而又有一副好心肠,她出钱资助一个好歌喉的年轻女孩开演唱会。她幽默风趣,她说：“钱不重要,有钱才重要。”她人太好了,只是唱歌不好,这个缺点又算得上什么?就连本来想在她身上捞点好处的评论家也被她的真诚感动,成为她的朋友。

只有玛格丽特的丈夫为她感到羞耻,每次都以车子在路上抛锚为借口错过她在家里的演出。他的车子总在同一个地方、同一棵树下抛锚,那棵枯黄老树而今只剩下秃秃的枝丫,就像他们那段老掉了的婚姻。他早就不爱她了,甚至认为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她,爱的只是她的钱。他向情妇抱怨妻子可笑,使他蒙羞,他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就不能停止唱歌,她又为什么那么喜欢成为别人的笑料。倒是美丽的情妇内心玲珑剔透,她对他说：“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关注。”

玛格丽特难道真的笨得没有看出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这段婚姻早已经变了样吗?她看出了,但她还是傻傻地抱着希望。她相信自己是幸福的,也一定会幸福。可她那个幸福的世界是用金钱和谎言堆成的一串幻象,只要哪天上帝的大手轻轻一推,那本来已经危如累卵的幻象瞬间就会坍塌,把她扔回现实的那边,那痛苦的一边。

我们都是玛格丽特,迷失在现实与幻象的平行世界里,有时候活在自己用幻想和谎言建构出来的城堡中,抚琴而歌,唯有明月来相照,却也自得其乐;有时候,我们偏偏又老老实实待在现实的断井颓垣里,告诉自己不要老是做梦,梦是假的,梦是会醒过来的。

玛格丽特的梦并没有做到最后。她在那场盛大的公开演唱会上用错气力唱歌,伤到咽喉,歌还没唱完就吐血倒地。丈夫把她送进医院,她一直没有好起来。主治大夫是个懂音律的人,当然听得出玛格丽特的歌唱得好不好。他决定把玛格丽特的歌声录下来播一次给她听,希望她认清现实,不再活在虚无的幻象里,那样对身体不好啊。

征得玛格丽特的丈夫同意之后,这天,大夫和护士搬来一台留声机,准备让玛格丽特亲耳听听自己的歌声。虚弱又欢喜的玛格丽特坐到台上的一把椅子里,满心期待着。她没想到,当她听到自己的歌声,就好像听到敲响了的丧钟,那为她而鸣的丧钟居然还是走音的。

这颗心从来就没有能力抵挡无情的现实,至此,她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别人的笑料,她唱歌竟然是唱成这样的,那些掌声和赞美全都是虚假的。那一刻,她颓然倒下。

回心转意的丈夫赶到医院想要阻止这一切已经太迟,这一次,他的车子没有在路上抛锚,却赶不及了,就像他的爱回来得太迟,她看不见,也抱不着了。

面对真实的自己,是多么苦涩漫长的路!我们总是情不自禁走向把我们照得最好看的那一面镜子,我们总喜欢听到自己最想听的那句话。高清年代,当青春散场,没有了各种美图工具,情何以堪?

可我们为什么就不应该走向把我们照得最好看的那一面镜子?镜子难道不是真实的吗?它又不是一面魔镜。谁都有做梦的权利,既然是好梦,为什么要醒?你说个必须要醒过来的理由呗!

我想象演唱会结束的那个晚上,玛格丽特头发里别着鲜花,穿着背后装饰着一双羽毛翅膀的华丽歌衫,从歌剧院走出来。她脱掉高跟鞋,款款走进夜色里,月如幻,星河灿烂,突然,她回眸一笑。余音回荡,那是她的歌声,如许真实,她终究是听出来了,可这一次她并没有倒下,而是抬起下巴,向这个世界抛出了一个深情的媚眼。唱得好和不好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世人笑我荒腔走调,我笑世人太认真。

人若只留在现实的那边,难道不会失望和气馁吗?一直留在幻象的那边,却也会迷糊。无论留在哪一边都会失衡,于是,我把身体置于这两个世界之间,以此,我了解人生。我的梦、我的幻象是玫瑰、是星星、是月亮,点缀着我的日子,人怎能没有星星、月亮和玫瑰而活?没有了这些,将何以度日?将何处觅欢愉?

人生是一场华丽的登台,抑或由始至终只是自个儿对酒当歌?落幕之前,你是别人的观众,还是自己的观众?是庄子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子?凡所有相,不都是虚妄的吗?夜深了,玛格丽特孤零零走在歌剧院外面寂静的长街上,几只蝴蝶拍着斑斓的翅膀在她头顶翻飞,她看不见;她曾经渴望的关注到死的那一刻终于如愿得到,这个她一直爱着的男人就跪在她脚边,可她已经够不着了。曲终人散,你是否看出了浮生若梦?你又是否明白爱情是一生中多么苍凉的期待与渴求?

人若只留在现实的那边,难道不会失望和气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