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一人,过日子,选一城,度余生,

喧闹也好,安静也好,生活便捷,不打扰人,也没人打扰。

2016年,奥运会开锣,巴西里约一下子成为全世界的焦点。我想起早年认识的一个台湾男孩小东,他年纪很小就跟随家人移居巴西,在里约热内卢度过了他火热的青春期,然后又回到台湾追梦。他说,刚从巴西回来的时候,每次看见人们在麦当劳吃薯条蘸番茄酱都觉得奇怪极了,他们在巴西麦当劳吃薯条都蘸冰激凌圣代。

会不会是因为巴西太热了?人走在街上很快就融掉,不吃冰激凌何以度过漫长夏日?

那回我和小东坐高铁从台北去台南,在车厢里闲着,我问他,要是有一天,当他老了,可以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终老,他会选择哪个地方?他毫不犹疑地选择回到里约。

“那是我的初恋。”他腼腆地笑笑,又说,“在里约每天都很快乐,整天就想着去哪里玩,那儿是天堂。”

我想象他的初恋是个开朗活泼的混血女孩,和他一样,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热带地方的女孩早熟,那个女孩也许早嫁人了。

初恋情人已经嫁了,你还要回去吗?

假如让你来选,你愿意在哪个城市度余生?

有的人想要回到初恋的城市,有的人想要留在最后一次恋爱的那个城市,爱上一个地方或者向往一个地方,总有个理由。几年前,有个朋友从丽江回来,非常激动地宣布,她以后要老在丽江这个美丽的地方。

我还没去过丽江,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可以度余生的地方。这个世界上,有些城市适合一个人终老,有些城市只适合和亲爱的人终老。一个人可以住伦敦,英国人几乎是最会跟孤独和寂寞共处的民族,一本书、一壶咖啡、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或者再加一只狗,就能过好每一天的日子。瑞士也是个好地方,但你得带上很多钱才足够在那里度余生。

威尼斯这么浪漫,要是只有你一个人,会不会容易伤感?还是做它的过客好了。米兰湖畔没有威尼斯的那份感伤,也没有叹息桥,可是,意大利面再怎么好吃,天天吃还是受不了。

假如你读过彼得·梅尔的《山居岁月》,你向往的可能是普罗旺斯。那是凡·高住过的城市,气候怡人,虽然是法国的地方,普罗旺斯人却更喜欢用橄榄油烹调而不是黄油,那就不必害怕变胖。

在普罗旺斯,你不用担心法语,法语住下来慢慢就学会了,你要担心的是日常生活。法国人做得最勤快的事就是吃饭,肚子的事才是人生大事,其他事情,他高兴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你家漏水,找个水管匠来看看,也许得等上几个星期,到时候你的房子说不定已经浮起来漂走了。一个人或者两口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搬到这个美丽的山城终老,结果可能是还不算太老就气死异乡。

你也不会想在一片苦寒之地终老吧?终老之地又怎么能够是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世界尽头火地岛?那里有美洲大陆南面的最后一座灯塔,可那地方荒凉啊。即使身边那个他用自己的胸膛帮你焐手,用他的肚子为你焐脚,那时他也已经和你一样老了,你怎么舍得他冷着?

两个人有两个人的活法,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到底是一个人的伦敦还是两个人的杭州西溪?一个人的繁华大都会还是两个人的安静小城?一个人的湖光山色还是两个人的小桥流水?是圣诞老人的家乡还是你出生和长大的故乡?

跟对的人,在对的地方,老在彼此身上,是美梦抑或是一场幻梦?

即使找到那个对的人,当你们两个都老了,总有一个人得首先告别。并不是每一次告别都有归期,太老了也许就忘了回来的路,只能在那边等着。

繁花落尽,人生最后的日子,终归是要独个儿回到最初的地方,爱过和恨过的,或与之终老,或各自天涯。选一人,过日子,选一城,度余生,喧闹也好,安静也好,生活便捷,不打扰人,也没人打扰。当你记忆模糊,两眼昏花,人生最后的一抹风景看起来都像幻影,只有往事对你微笑依旧。这时候,你已经不怕老了;你怕的,是没有过好这一生。

当你记忆模糊,两眼昏花,

人生最后的一抹风景看起来都像幻影,只有往事对你微笑依旧。

这时候,你已经不怕老了;

你怕的,是没有过好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