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过着一种日子,却又幻想另一种日子。
到头来,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还是找个爱的人终老?
都可以吧。就看你怎么演绎灵魂和生活。
女人问男人:“你是爱我的灵魂还是爱我的身体?”
“哎,当然是你的身体。”他逗她说。
“只爱我的身体,那就是不爱我喽?”
“不是不是,我当然是爱你的灵魂!”
“你不喜欢我的身体吗?是不是嫌我胸太小?”
“呃,你的身体和灵魂,我两样都爱。”
“你到底是爱我哪一样多一点?”
所有这些闹着玩的傻问题,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满意的答案吧?
艾伦·狄波顿的自传体小说《我谈的那场恋爱》里,男主角第一眼看到女主角珂萝叶就爱上了她。为什么会爱上她?他没描述她怎么好,也没说她有多美,而只说:
“她有灵魂。”
那就是说她身上有些东西是属于内在的,超越了外表,迷倒了他。可是,身为哲学家的狄波顿竟然没有雄辩滔滔,解释什么是灵魂。每个人对灵魂的理解大抵都有些出入,你拥有什么样的灵魂,你就怎么理解灵魂。
我们看人不都是先看外表吗?第一眼看上一个人,明明是外貌,却好像穿过外表看到了灵魂,灵魂哪里有这么容易看到?可是,若我无法爱上外在的你,又怎会想要探究你内在的灵魂?你的灵魂当然会为你的肉体加分,就像艾伦·狄波顿,三十岁不到就谢顶,长得也不帅,但他才华横溢,看他的书,你会爱上他。才华是内在的,是更接近灵魂的东西。
什么是灵魂?我们说的也许是精神契合。喜欢一个人,往往从肉体开始,然后才爱上灵魂,当我也爱你的灵魂,才能够持续爱你的肉体。爱情早晚是要超越肉体的。肉体怎能永恒呢?唯有爱能够走远些。
今年五月底,在广西南宁跟一群大学生聊天,我问他们一个问题:“灵魂伴侣和生活伴侣,要是只能二选其一,你会选哪一个?”
那天晚上,台下坐满了几百个学生,结果大部分人都选了灵魂伴侣。
那一刻,我心里想:“到底是年轻啊。”
年轻多好啊,离生活还远呢。
一天,当他们离开校园,当他们多爱几个人,多心碎几次,多受一些情伤,当他们没那么年轻了,他们的答案还是会跟当天一样吗?抑或,他们最后会选择一个生活伴侣?
要是一个人情窦初开就宁可找个生活伴侣而不是灵魂伴侣,那才奇怪呢,说不定是早老症。年少的时候,爱的当然是那个和你精神契合、志趣相投的人,你和他有说不完的话题,你爱的,他也爱;你喜欢的,他也喜欢;你讨厌的,他也讨厌;你不以为然的,他也不以为然。谁会爱上一个话不投机的人?一想到生活伴侣,就认为那个人是不爱的,是为了生活才跟他一起。
你讨厌的,我也讨厌,你喜欢的,我也喜欢,那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正在热恋?又会不会是我们其中一个比较没主见?人有时连自己的灵魂都不了解,又何曾认识对方的灵魂?何况,我们往往通过肉体去爱一个灵魂。假使我无法爱上你的肉体,你的灵魂有多美也跟我无关了。
既然灵魂那么好,灵魂相知的两个人为什么最后还是会分开?灵魂不易,生活更难。那个你崇拜的大作家和音乐家最后娶的是一个照顾他生活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同样才情横溢的女子。可是,也有许多女人在照顾一个她深深仰慕的灵魂伴侣之后就彻底受不了他,除了打扫自己的灵魂之外,他好像什么都不会。
生活伴侣就是不爱吗?也不见得。不爱又怎么可能和你过生活?
这么多年后,回头再读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就更明白灵魂伴侣和生活伴侣。托马斯跟萨宾娜和特蕾莎都是从肉欲开始,却只有萨宾娜是灵魂伴侣。他们是同类,两个人相知也相惜,多年以后还是老朋友,却从没想过在一起。特蕾莎从来不像萨宾娜那么了解他,她幼稚些、执着些,也天真些,却是他的生活伴侣。托马斯一生睡过无数女人,婚后风流不改,却唯有特蕾莎,睡过之后,他把她留下,和她结婚,生儿育女,跟她终老。
小说的世界终究浪漫些。当你不再年少,现实里的灵魂伴侣指的也许是你苦恋而无法生活在一起的那个人,甚至是不伦之恋。但凡得不到的,都是灵魂伴侣。这时的灵魂伴侣竟然也离不开肉欲。
真正的灵魂伴侣是什么?他也许是对你影响最深的一个人,是那个改变你、把你变好的人,他了解你最龌龊的过去和最幽暗的内心,你也了解他的。可是,他不见得能够留在你的生活里。
当你选了一个生活伴侣,你有时也许会想:“要是当时选的是灵魂伴侣,现在的人生也许会幸福一些。”当你选了一个灵魂伴侣,你却也许会想:“要是当时选的是生活伴侣,现在的人生也许会幸福一些。”人总是过着一种日子,却又幻想另一种日子。
到头来,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还是找个爱的人终老?都可以吧。就看你怎么演绎灵魂和生活。
有的人认为只有和爱的人一起的日子才算是过日子;有的人无论和谁一起都要过自己喜欢的日子。你的日子怎么过,你的灵魂就怎么过。最后能够走在一起的,不都是生活的伴侣吗?
灵魂伴侣就好像是一个掉落地球的外星人于茫茫人海中遇到另一个同样是掉落地球的外星人,他们是同类,他们了解彼此,不言不语也能够明白彼此,可这一生,他们终究还是各自跟一个地球人一起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