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言一语

如果一个平时只会流泪的男人居然为你流血了,或一个平时只会流血的男人为你流泪了,嫁了吧,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by一帆

717.在武侠小说里,能够媲美男扮女装、吸毒疗伤恶俗程度的就只有比武招亲了。由于金先生早期对这三大俗的高涨兴致,所以前期作品里面人物纷纷中招。

718.几乎所有的比武招亲,都是按照以下套路来的：①小姐出台,千娇百媚;②小卒上场,一招被秒;③猥琐贱男,武艺高强;④帅哥救场,技压群雄;⑤小姐倾心,帅哥逃婚。

719.穆念慈就是按照这个剧本,碰见了【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更衬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的杨康。前天BBS上有人发帖问,女生在路上被人搭讪是什么感受。一个回复受到广大人民水军的一致认可：帅哥搭讪,则心中暗爽面色如常;丑男搭讪,则一字回应“滚”。杨帅哥显然属于前者,两个人当街比武,在数百人围观之中,打得郎情妾意,你侬我侬。【那公子这三招攻得快速异常,而那少女三下闪避也是十分灵动,各自心中佩服,互相望了一眼。那少女脸上一红,出手进招。】这一望一红,一攻一受间,穆念慈已然爱上了这个此时尚且不知道名字的帅气少年。

720.一两分钟,有人用来吃早饭,有人用来上厕所,有人却用来一见钟情。(from欧阳柳童鞋)

721.之后两人与其说是在比武,不如说是在招亲。

722.经典镜头如【那公子顺势轻送,那少女立足不稳,眼见要仰跌下去,那公子右臂抄去,已将她抱在怀里】,注意：右臂扶人的同时左臂45度向后,右腿半蹲以便穆念慈左腿伸直搁在上面全身舒展打开,此处镜头慢放,脸部特写伴随音乐起;(我真是有导演天赋啊!)

723.暧昧镜头如【那少女羞得满脸通红,低声求道：“快放开我!”那公子笑道：“你叫我一声亲哥哥,我就放你!”】亲哥哥……哥哥……哥……所以神马韩剧、台剧都弱爆了,这个失散儿配领养女的包袱老金就用两个回目便作为支线随手抖了出来,亏得有些编剧要把这个段子当命根子一样憋四十集、八十集;

724.特色镜头如【那公子嘻嘻而笑,把绣鞋放在鼻边作势一闻。旁观的无赖子哪有不乘机凑趣之理,一齐大叫起来：“好香啊!”】此时穆念慈起身正色道：“脚气、脚汗、脚臭不用愁,穿了阿迪王,脚臭一扫光。阿迪王,就是香!”事实上,除了可以添加植入式广告之外,我至今不能理解老金此处的恋足癖描写是何原因。

725.穆念慈是浪迹江湖的草根女,完颜康是天潢贵胄的小王爷;穆念慈是大宋爱国小愤青,完颜康是金国侵略急先锋;穆念慈要归隐,完颜康要权贵;穆念慈视完颜洪烈为杀父仇人,完颜康视完颜洪烈,呃,感情非常复杂。穆念慈和完颜康,彻彻底底的两个世界两个梦想,却那么自然而然地爱在一起了,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力量。

726.穆念慈深爱杨康,这是没有问题的。杨康对穆念慈嘛,很多人觉得,完颜康如果只是小王爷完颜康,而不是杨铁心的亲生儿子杨康的话,他和穆念慈是不可能的。穆念慈是完颜康变成杨康后,唯一能留在身边的东西。可我以为不然,无论杨康身份、地位、处境、追求如何变化,他对穆念慈的爱情却未曾改变。在他还是小王爷来宋国从事外交工作的时候,遇见穆念慈的表白和心理活动,充分说明他没有把穆念慈当做备胎。何况终《射雕》全书,你看见过杨康狡诈、骗人、耍阴谋,但你可曾见过他对除穆念慈外的哪个女人假以辞色(我只看过三联版,不要跟我说秦南琴)?更何况,杨康,他一门三代,完颜洪烈—完颜康—完颜过,都是敢于对抗一切世俗压力专情于一人的超级情圣,整个一情圣世家啊。

727.要么,你告诉我杨康从来未曾爱过,要么,请你承认杨康的爱不以身份改变为前提。真爱,从来就是不包含任何附加条件的,身份也好,身份证也好,都不能和真爱构成任何前提结论的推断关系。爱的三段论只有一个,如果爱,是真爱,请深爱。

728.康慈之间,除了第一个瞬间的一箭穿心,他们的爱情,更是同类之间互相吸引。杨康和穆念慈,看上去是身份有着巨大鸿沟的两个世界,骨子里他们都是一种人。

729.穆念慈,在杨铁心、丘处机的眼里,自然是听话、羞涩的乖乖女,可实际上她就是个疯子。黄蓉曾经因为丘处机企图强行将穆念慈许配给郭靖而愤愤不平找她碴,【黄蓉拔出匕首,嗤嗤嗤嗤,向她左右脸蛋边连刺十余下,每一下都从颊边擦过,间不逾寸。穆念慈闭目待死,……大怒喝道：“你要杀便杀,何必戏弄?”……穆念慈虽然不敌,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不肯输了,厉声喝道：“你有种就把姑娘杀了,想要我出言哀求,趁早别做梦。”】宁折不弯,剑气森然,这一阵,却是我蓉儿输了。

730.穆念慈一生凄苦,内心里却有一种深深的自尊和倔犟。《射雕》之中,金大侠发明了武侠史上最为牛X的人招合一武功体系,从此人物性格有了形象,武功招式有了灵魂。比如蓉儿配逍遥游和兰花拂穴手,比如黄老邪配碧海潮生曲,再比如最为经典的靖哥哥配降龙十八掌。穆念慈的武功平平,然而却有以下一段：【天下武学之士,肩上受了这样的一扳,若是抵挡不住,必向后跌,只有九指神丐的独家武功,却是向前俯跌。只因他的武功刚猛绝伦,遇强愈强。穆姑娘受教时日虽短,却已习得洪老前辈这派武功的要旨。她抵不住王师弟的一扳,但决不随势屈服,就算跌倒,也要跌得与敌人用力的方向相反】。郭靖、黄蓉都是洪七公的弟子,却从未见到这种特性,唯有穆念慈,刚猛绝伦,遇强愈强,抵挡不住也决不随势屈服,这不是洪门绝技,这是念慈本性!

731.《此间的少年》里面的穆念慈和杨康似乎与《射雕》里完全不搭,只是借了个名字而已。初看穆念慈,我怨江南把她写成了一个逆来顺受体贴入微的双儿,作为杨康影子的存在。直到她开始淡淡地发问,【“下个星期我们班出去烧烤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把网球拍放在你们宿舍床底下,你知道了吧”,“环境科学导论我有点不想选了,你有笔记么”】,这时候,我知道,穆念慈还是那个穆念慈,纵使锥在囊中,剑不出鞘,一样一往无前,凛冽决然。果然,英雄救美轮不上杨康了……或许,我们一辈子都碰不到一个命运无常、父母双亡、爱上敌国外交特务二号人物的江湖人士穆念慈,但多少人,醉眼朦胧、步履蹒跚、声嘶力竭之际,闯入脑海的、让你突然安静下来清泪两行的,是那个你以为永远不会离开却已然不在的人。

732.【一转身,便是此间的少年。】

733.穆念慈在杨铁心面前,杨康在包惜弱面前,都戴着小白兔的面具,内心深深逆反,对自己的生活有着疯狂的热爱。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焉能不相爱?可他们的爱情,却依然有着重重障碍。康慈恋最为不同寻常的,便是两人保留互相矛盾的立场、保留互不兼容的价值观却依然相爱的爱情。这种爱,不是残缺,而是纯粹。这种爱情,即便是敏敏、蓉儿、杨过身上都是不曾出现的,他们的爱,是价值观彻底倒向对方融合归一来实现的。除了康慈,金书之中唯有纪晓芙得此境界,可惜杨逍未曾体会,故而只能算是半份。

734.穆念慈要杨康杀完颜洪烈为大宋出力,杨康要跟随完颜洪烈享天下一统,这一点,他俩终生没有达成过一致。不过,爱情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它可以超越阶级、超越立场,甚至超越国家民族大防的存在。穆念慈说,【他是王爷也好,是乞儿也好,我心中总是有了他。他是好人也罢,坏蛋也罢,我总是他的人了。】直到几十年以后,有个更加招人喜欢的奇女子对穆念慈的感情做了更加精准的评论：【妈,她也是没有法子啊。她既欢喜了杨叔叔,杨叔叔便有千般不是,她也要欢喜到底。】当有些人还纠结于对方是否有车有房、父母双亡时,有些人已然喜欢到底了。

735.按照传统观点,杨康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都在飞扬跋扈、阴谋诡计、骗人害人之中度过,背负着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等等恶名。但在爱情上,他虽然没有给穆念慈买过花,没有陪她跳过舞,没有给她画过像,没有给她写过情书(当然这些遗憾江大在《此间》里都弥补了,不过是为了衬托一个更大的遗憾),但他却比《此间》的杨康爱得更加热诚和执著。

736.杨康杀了欧阳克。一个一辈子都在玩阴谋的家伙,一辈子都在学腹黑、厚黑的家伙,突然把避实击虚、敌进我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生信条扔在一边,捅死了一个武功高自己数倍的欧阳克!想伤害爷的女人,去死吧。杨康难得的一回爷们儿,已经让我有了感动。

737.如果一个平时只会流泪的男人居然为你流血了,或一个平时只会流血的男人为你流泪了,嫁了吧,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738.更加让我感动的是,杨康后面撇撇嘴,说,擦,爷杀他可不是为了你,爷是要学欧阳锋的单传武功,你别自作多情哈。这样的话耳熟否?凌晨一点拿着热牛奶对你说,擦,哥只是路过;擦,哥是愿赌服输;擦,哥不过看你可怜……越是在乎,越是显得满不在乎,那轻描淡写的“擦”,不但是为减轻你接受太多的压力,更是自己内心柔软的盔甲。不要问他爱不爱你,真正爱你的人,从来不轻易说那三个字。

739.杨康死于软猬甲蛇毒,说是死于黄蓉之手,不如说是死于西毒之手。对,杨康一辈子从来没为穆念慈做过什么,不过救了她一次,最后为此丧了命而已。

740.人生第一次出场的第一个镜头,就爱上了第一眼看到的第一个男孩,然后任春去秋来日月如梭,沧海桑田人世变换,可我爱你,一如十八岁春天街头的相遇。康慈之恋,远不如靖蓉恋的理想圆满,可当你挑着《射雕》中康慈段落跳读,却似乎在看《飞屋环游记》卡尔和艾丽携手一生的蒙太奇。

741.他俩人死时,心里多半还惦记着那年春天的招展锦旗。

742.那时候,菊花还只是一种花,2B还只是铅笔,买方便面还有调料。

那时候,杯具还是用来刷牙的,黄瓜、香蕉只是用来吃的。

那时候,苍井空还不是老师,冠希还没有相机,神马还不是浮云。

那时候,有人曾经在一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本上用娟秀的字体写下：“杨康是个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