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言一语

Mac五个小时就没电了,iPhone用半天就没电了,iPad一天也就没电了,只有爱人充一次电够用好久,还包括了陪吃、陪喝、陪逛街、卖萌、逗乐、唱歌、吹箫、讲故事等各种智能功能。所以有苹果、迪奥算什么呢?真正的奢侈品是有一个黄药师这样的男人。

——by一帆

769.一代宗师一般是不谈恋爱的,《碧血剑》里的穆人清、《笑傲》里的风清扬、《倚天》里的张三丰、《射雕》里的王重阳、《天龙》里的扫地僧以及独孤求败、前朝太监和各种少林神僧,他们不但不谈恋爱,似乎都不吃饭、不睡觉、不上厕所。你不要认为他们是因为像吃墨水的陈毅和吃鱼子酱的爱因斯坦一般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练武中去才其他啥事也不干的。一代宗师基本上也是从不练功的。对于他们来说,武学的突破主要是靠站在某个高处,45°角仰望天空。我摆出这个pose的时候一般是在思考中午吃什么或晚上吃什么;而他们,据说是在思考人生和宇宙的终极哲理,正如我走神时回答老师的突然提问一样。

770.终于,我们碰到一个最潮、最酷、最有宗师范儿,但却跟我等凡夫俗子一般谈恋爱、结婚的黄药师出场了!在这个系列的第一篇,我曾无比仰慕地说他是往前五百年除了无崖子、往后五百年除了罗凤姐再无人能够超越的完美情人,今天咱们终于可以细致地818他了。

771.在《射雕》开头的牛家村,其实已经为他老人家埋下伏笔,借曲灵风之口说他是无所不通的大宗师。但他的正式出场已经到了十八年后的归云庄,比起同是五绝的洪七公出场乞讨鸡屁股,桃花岛主拉风到不行。很少对人进行正面白描的金庸用16个字形容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我看完这16个字只觉得,惊艳,太惊艳了,四个词全都不认识有木有啊!相比之下,神马高帅富之类的词汇真是弱到爆啊,这差距比moreandmore和exponentiallyincreasing还大!

772.武功高、学问多、长得帅这些就不说了,单就性格来说,作为《射雕》里最跩的高手,黄老邪的特征是非常突出的。

773.一是自恋。不是总拿个镜子叫骂“又他妈长帅了”那么肤浅的自恋,而是深入骨髓的自恋。比如,欧阳锋拿了辟毒丹给黄蓉,送出去的东西他也好意思拿回来,因为怕东邪不惧自己的毒蛇阵。相比之下,黄老邪说了要教欧阳克功夫就是要教,根本不担心西毒破了自己的桃花岛迷宫。【桃花岛就算只是光秃秃一座石山,也未必就有人能来伤得了黄某人去。】这是多么傲娇的一句话,该是多自恋的人才能说出来。桃花岛主作为宗师范儿最足的高手,无处不体现他对自己的极度自信,尤其他的护短是最为明显的。【陈玄风虽是我门叛徒,自有我门中人杀他。桃花岛的门人能叫外人杀的么?】欧阳克和郭靖就因为欺负梅超风而被老黄狠狠地修理了一顿。除此之外,对傻姑这样一个依稀有桃花岛血统的门人,黄药师也是立刻为其出头。在傻姑和梁子翁的战斗中,正如中国队百分之八十的进攻是由刘建宏发起的一样,傻姑的攻势也是由身后的黄老邪发起的。自恋这玩意儿就像一个B,有实力就带着向北,没实力就带着向南。

774.二是清高。这也是自恋的一个发展,叫做世人皆醉我独醒。在我还没有看过武侠的童年时代,听过最屌的一句话就是郑渊洁写的,“我读书的唯一目的,就是证明上面的内容是错误的。”黄药师强过童话大王之处在于他不但这么说,并且这么做。【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金老随手引来两处诗对,靖蓉的文化苦旅成为我至今见过最为印象深刻、精彩纷呈的武侠文戏了,没有之一。而这场考试的幕后导演,正是黄老邪。

775.讽刺孔孟、扫荡绝对,黄老邪要放到今天,简直就是战斗指数100+的楼主杀手,见谁拍谁,概莫能御。只不过,他老人家多半不屑拍而已。大脸师太曾说,黄药师不解释的习惯销魂得令人向往。无论是面对全真七子、江南七怪还是郭靖,都懒得跟你废话。你说我杀人了,那就算我杀了,你咬我啊。除了依靠高超的武功耍酷,能够hold住不随意使用强大的武力就更为难得。【柯镇恶不待他话完,迎面一口浓痰,正好吐在他鼻梁正中……微光中却见黄药师举起了的手缓缓放下,哈哈大笑,说道：“我黄药师是何等样人,岂能跟你一般见识?”举袖抹去脸上痰沫。】唾面自干,有所不为是比有所为更加高层次的宗师气度。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黄药师,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真乃大勇者。

776.他的清高、他的不解释、他的藐视孔孟,不是特立独行以哗众取宠,而是看破红尘后的不屑一顾。他是有原则、有立场的。【欧阳锋笑道：“兄弟今晨西来,在一所书院歇足,听得这腐儒在对学生讲书,说什么要做忠臣孝子,兄弟听得厌烦,将这腐儒杀了。你我东邪西毒,可说是臭味相投了。”说罢纵声长笑。黄药师脸上色变,说道：“我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俯身抓土成坑,将那人头埋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三个揖。欧阳锋讨了个没趣,哈哈笑道：“黄老邪徒有虚名,原来也是个为礼法所拘之人。”黄药师凛然道：“忠孝乃大节所在,并非礼法!”】烟雨楼本是全真七子与彭连虎诸人之约,但这次舞台上的主角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黄药师。

777.三是专情。当然,任你通天武功盖世英雄,在兄弟这篇文章里都不好使,能出场的必然是与情有关。而浑身是刺、冷傲孤寂的黄老邪能得到大家的喜欢,主要原因还是他的专情。妻子冯衡逝世之后,他曾对带着美女来送礼的西毒这么说,“兄弟素来不喜此道,自先室亡故,更视天下美女如粪土。”这种话不算啥,天下男人十个有十个会说,“我只爱你一个”,倍儿溜。然而,当女友不在场,大美女赤果果对你上演制服诱惑、湿身诱惑等各种诱惑的时候,如此的大义凛然可以称为专情了吧。

778.且慢,说黄药师专情,是有人不同意滴。不同意的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是黄药师为何不殉情。黄药师口口声声要随妻子去,只是放不下蓉儿一人。那么,待到《神雕》之时蓉儿已经成长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也没见黄老邪要死要活,不还是满世界乱窜吗?二是黄药师为何不阻止冯衡孕时写《九阴真经》,以致其早产而亡。这两个问题如果不能回答,那么黄药师的专情确实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779.先说殉情,【原来黄药师对妻子情深义重,兼之爱妻为他而死,当时一意便要以死相殉。他自知武功深湛,上吊服毒,一时都不得便死,死了之后,尸身又不免受岛上哑仆糟蹋,于是去大陆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这艘花船。这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泊在港中之时固是一艘极为华丽的花船,但如驶入大海,给浪涛一打,必致沉没。他本拟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吹起《碧海潮生曲》,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这艘船却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要待女儿长大,有了妥善归宿,再行此事。】

780.不得不说,高人就是高人,连自杀方案也设计得如此浪漫。就奇特而言,我平生所闻能与之匹敌的,唯有我航某师兄。据说该师兄用一个塑料袋套在自己头上窒息而死。一般人在意识模糊时候都有下意识的求生本能,一挣扎就把塑料袋撕破了,他该是有多么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克服人体的本能反应强行闷死自己啊!黄老邪虽然方案够华丽,但是毕竟没实施啊,相形之下,还是我航师兄更狠。

781.如果是学心理学的人会如此解释黄药师,自杀一次不成功或者时间一长,就不会再想自杀了。但本土鳖没学过心理学,窃以为黄老邪这么毅然决然,对冯衡爱得如此深入骨髓的人,真想死又怎么会因为女儿和时间有所推移呢?解释只有一条——其实他压根儿不想死!

782.但我并不以此怀疑他的痴情,恰恰相反,我因此而更加感到黄药师的情真意切。令我惊讶的是,居然有那么多人会因为不去死来指责黄药师,难道放弃生命才是爱的表现吗?爱,推己及人,连自己生命都不爱惜的人,如何去爱别人?死了,那我拿什么来怀念你呢?最为坚贞的爱情是至死不渝,不是自死不渝。

783.自杀,在多数时候,是最怯懦、最无能、最绝情的方法,也是最容易、最简单、最粗暴的方案。活生生的爱情,比抹脖子的爱情更加艰难,也更加感人。死,不过是闭上眼睛一狠心的事,而黄药师对冯衡的感情,却一直占据了他生命中余下的几十年。对于黄药师这种惊才绝艳、清高绝顶的人来说,朋友是没有的,孤独是必须的。孤独地活上几十年,该是多么煎熬的一件事情,死又如何能比。

784.黄药师与冯衡如何认识,如何相恋,我们不得而知。书里他们一同出现的场景只有骗周伯通《九阴真经》的那一次。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夫唱妇随,赤果果地向老顽童秀恩爱顺便行骗。老罗在他的处女作里面说：“一个人要是把他的朋友都恶心到了,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内疚,那就是真的在谈恋爱了。”黄老邪夫妻俩耍周伯通的桥段会让我想起《志明与春娇》里面,杨千嬅和余文乐叽里咕噜思密达地耍警察的镜头。恋爱的时候,一定要拉着一个女孩,去做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然后哈哈大笑,在街上狂奔,躲避朋友追杀,因为这种疯狂过后没心没肺的笑容,是可以记忆一辈子的笑容。

785.黄老邪是真的爱冯衡,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聪明绝顶的美女,再没有一个人能懂他。失去她,黄老邪失去的是整个世界。即便聪明灵巧如黄蓉,也不过所得皆是皮毛,没有真正走进过父亲的内心世界;而杨过,只有小学文化的他又如何跟得上黄药师这个大拿的思维。所以碰见任何问题,有了任何心事,孤独的黄药师只能在冯衡墓前静静地诉说。

786.黄药师建造了美轮美奂的墓穴,搜罗了价值千金的奇珍异宝给自己的爱人。这个宁可打架也懒得跟天下第一大派解释两句的酷哥,居然会抱着女儿,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地跟一块石碑碎碎念。在郭靖背出《九阴真经》后,黄老邪的第一反应是【阿衡,阿衡,你对我如此情重,借这少年之口来把真经授我,怎么不让我见你一面?我晚晚吹箫给你听,你可听见么?】在他见到郭襄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黯然道：“真像,真像。”】多么刻骨的思念,才能这样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两个人结婚的时间约莫一年多,而随后六十年左右的时间里,黄药师都在思念中陪伴着冯衡。Mac五个小时就没电了,iPhone用半天就没电了,iPad一天也就没电了,只有爱人充一次电够用好久,还包括了陪吃、陪喝、陪逛街、卖萌、逗乐、唱歌、吹箫、讲故事等各种智能功能。所以有苹果、迪奥算什么呢?真正的奢侈品是有一个黄药师这样的男人。

787.其实在八百多年后的北大西洋,也有一艘美轮美奂、极为华丽的花船,沉没在了海底。那里也发生了一桩惊世的爱恋,而恋爱的女主角同样没有选择殉情。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绝望,绝不放弃轻生,因为爱你此心不易,这是一个承诺。

789.这样一个深爱妻子的男人,又怎么会在妻子怀孕的时候还把妻子当复印机一般超负荷使用以至于早产而亡呢?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追溯此段【那时她怀孕已有八月,苦苦思索了几天几晚,写下了七八千字,却都是前后不能连贯,心智耗竭,忽而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她自己可也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任凭黄药师智计绝世,终于也救不了爱妻的性命】的来源,原来这是转自@郭靖转自@周伯通转自@黄药师。我草草搜索了一下怀孕注意事项,有防药、防病、防淀粉,木有防默写啊,甚至医生提醒的最后一条往往是切忌慵懒。像我这种木有对象的男生不知道也就罢了,老金和黄药师这种经验丰富的老男人肿么会把早产和默写扯上关系呢?默写死,如果这样也可以,那躲猫猫、俯卧撑和喝水死还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句话,不是客观事实,是一个人失去挚爱后的自责啊!

790.从此斯人逝去,剩我千愁记旧情。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大半生的时间,在自责、孤独和思念中度过。虽然他的感情藏在他那孤傲清高的外表之下,但不经意间流露一丝真情,我们能深切感到他对亡妻真挚的感情和失去至爱后深深的痛苦。即便是王家卫笔下,即便喝了醉生梦死,即便失却记忆,我也依然爱着你。

791.“那晚,他喝下了那坛酒,忘记了他在哪里,忘记了他为何而来,忘记了许多许多事情,只是还记得,喜欢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