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勾引有夫之妇,我感到非常恶心。
原因不太清楚,但和讨厌咖喱饭有些不一样,所以我想分析一下,试着得出些结论。
人们常说的“一盗二婢(1)”这句话,我很理解。
别人的东西,无论是草坪还是米饭,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那种欲望,发端于何处呢?
动物里没有一盗二婢这种道德上的背叛,强壮的雄性霸占所有的雌性。无论香蕉还是蜂蜜,哪怕是肝脏,只要想吃,头领可以全部独吞。
在如此泾渭分明的世界里,没有一盗二婢的价值评判标准。那么,几千年前的古代专制社会又是怎么样的呢?
大王支配着数千名女人。
尽管如此,一旦遇上稍有姿色的女人,他肯定还是朝思暮想着要弄到手。
大王没法弄到手的女人,比如掌管宗教仪式的女巫、其他大王的妃子等,大王肯定在想入非非:“嗯……我想要。”也就是说,在产生“道德体制”的一瞬间,惟独脱离的行为,才会引起快乐。
束缚着我们的各种“体制”,是在农耕社会建立时萌芽的。
人类一边开始农耕,一边为自己明知是堕落却又难以抑制而深深感悲痛的时候,就需要“幻想体制”。
然而,我讨厌勾引有夫之妇,并不是出自那种道貌岸然的因素。
没有抛弃家庭的打算,也不会沉湎在兴奋剂或酒精中不可自拔,人又伶俐——这样的有夫之妇,也许是男人寻花问柳的绝好目标。
她们能够保守秘密,又会摆弄性感。在倍感无聊的日常生活中,她们的欲求不断加深。
可是,我讨厌。希望读者诸君不要误解,我不是讨厌有夫之妇。有夫之妇里面到处都是优秀女性。我的自制力还不会强到这样的程度:对方是优秀女人,在宾馆的酒吧邂逅,发展到“呃,想去房间里两个人喝喝酒”这样的火候,干杯和淋浴后已经“啪啦”一下脱去了浴巾,可因为她坦白说“我其实是有丈夫的”,我马上就道歉说“呀!算了,到此为止”。
我讨厌的是,明知道对方是有夫之妇,却还勾引她。
我不想说女人进入家庭后就应该一门心思做个贤妻。
我也决不会说不要做没有爱情的性交。爱情只是传说。
那么,我为什么不勾引有夫之妇呢?
我的头脑里漫无头绪,怎么也寻找不出具有说服力的答案。
用实例来作解释吧。
那是在纽约。我在华尔道夫饭店的大堂里遇到了一位穿着羊绒外套、比我大两岁的日本女性。她是业界有名的职业女性。
我们一起听了乔·帕斯,观赏了音乐剧《歌舞线上》的首演,吃了从缅因州直送过来的龙虾,就这样在纽约度过了休息天。
回国以后,我们也见过几次面。
一天夜里,她对我说,有位男子向她求婚。
唱到《通宵舞》的第三段,我想起那天夜里的事,胸口阵阵抽紧。
结果,她结婚了。
那以后,我们有一年没有联络。
在一次酒会上,我们又见面了。讲起纽约的时候,我们都情绪高涨。我们溜出酒会,去宾馆的酒吧里喝香槟。
我们吃了记忆中的龙虾,向乐队点播了回忆中的《身体和心灵》,一边哼唱着《歌舞线上》的结尾曲,一边搂着肩膀跳舞。我们醉得东摇西晃,仿佛回到了一年之前,一起走进了我的房间里。
她坐在床的一端,对我说,要和你亲热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我爱着他,所以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想,这是多么好的女人啊。人类没有发情期,所以任何时候都有欲望,任何时候都可以做爱。
然而,我常常会这样想:
说男人总是挺立着,女人总是湿润着,这是错误的。
不要说得好听!你会在心里这么指责我吧?你会嘲笑我只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但是,那个时候,她散发着光芒。只是这一点,我没有说谎。
我并没有觉得她的丈夫很值得羡慕。她的丈夫,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顺从体制,所以她并不伟大。不,实际上也许谈不上什么伟大,只是没有勇气而已。
然而,那些事与我无关。能够与这么好的女人交往,尽管时间短暂,我却觉得这是一种福气。
所谓“感动的本质”,充其量就是那样的东西。所有的人都随意地生活着,别人的某种情感和表现一旦触及自己的心弦,就会产生感动。
我为什么感动了呢?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我讨厌利用体制狡诈地生活着的人。
利用体制算不上结婚欺诈。只是些机关算尽然后结婚的女人们。
不讲啦。
我越来越糊涂了。“没有爱的婚姻是荒漠”这样的话,我差点儿脱口而出。我感到害怕。这一回究竟怎么样了?是累了吧。
我非常清楚自己没有丝毫的道德感,所以也许只是装作伶牙俐齿的模样,说什么“我只是讨厌勾引有夫之妇”之类的话。
换个话题吧?
如果有个有夫之妇扭扭捏捏,那就索性给她点兴奋剂,教她肛交——还是这样写吧,这样写你总该高兴了吧?
“地球的资源是有限的”这样一类生态学家的话是很没趣的。同样,说“淫乱是有限度的”之类的话,也很让人感到乏味。这是肯定的。
可我还是没有说出为什么极其讨厌勾引有夫之妇。就算我决心不勾引有夫之妇,也不能实现世界和平吧。
我会不会潜伏着一种恋母情结,希望女性不要摆出一副柔软婀娜的模样,而应该毅然决然呢?
听到“渔猎有夫之妇”之类的话,我总会觉得十分刺耳,我尽管没有道德感,但我的自尊也会产生拒绝反应。
我从读小学的时候起就不喜欢偷别人的东西。
不过,我喜欢接受。
算了,说出这种话,不就是一个地道的伪善者吗?……
总之,只要是有夫之妇,我弃权。
读者诸君,你请便。
(1)完整的说法是“一盗二婢三妾四妓五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