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派”这个词好像很流行,但如今业界里的关键语却在向“如果父母知道的话……”演变。

最早说出“如果父母知道的话……”这句话的,当然是日本语言的最前端——音乐界。

我见到了以前熟悉的M。

M是一位在业界无人不知的精明强干的经纪人,现在已经独立拥有音乐事务所。

“阿龙,近来的愣头小子真让人头痛啊。稍稍出点名,就想搬到高档的住宅里去,抬高演出费,那种时候,我就会对他们说：‘……昨天,你们的父母送山药来了,还带来了一封信,说无论如何要你赶快懂点事。可你们看看自己,都只考虑自己的事!如果父母知道的话……’我就是以这样的感觉使用这句话的。”

这是一个关键语,有两层意思。

一层是,我们,就是说直到五年前身心都沾染着社会不良习气的我们,已经成了“父母”。

第二层意思是,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民主管理社会里,“父母”即父权和母权再次被大书特书了。

照此例追本求源的话,“父母”的问题当然就通往天皇制了。

这是一个沉重的主题。

“如果父母知道的话……”这个关键语当然不会是打心底里相信才使用的。

假设有一个自以为是的妓女。

“嗯……你为什么要卖淫?”

“和你没有关系吧。”

“你不会是没钱花吧?”

“竹村健一(1)说,妓女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你不是也在小说里写过纽约的妓女吗?”

“纽约这些地方更现实啊。如果是日本,其他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吧?”

“在纽约就可以,在日本就不行,这不是很奇怪吗?”

“对身体也不好啊。”

“我们不会酒后滋事,又没有给社会添乱,像我们这样还能帮助人类消除战争,这是那个大音乐家坂本龙一说过的呀。”

就是这样的感觉,这样说下去怎么也说不完。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太明事理了?

“混蛋,如果父母知道的话会怎么样?你好好想一想!”

这么说着,一拳打过去,是最好的。

我并不想煞费苦心去让妓女获得新生,虽说这是最好的,但也不知道好在哪里。总之,只要说出“如果父母知道的话……”这句话,就能很快结束对话。

听到“如果父母知道的话……”这句话,年轻的娼妓们也许会顿感扫兴,或干脆横下心来说“父母知道的话又怎么样”之类的话,不管哪一种态度,谈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还有这样的例子。

在一流企业工作的职员里也有变态。现在,对变态毫不掩饰的家伙越来越多了。

我是性虐待狂。

我喜欢窥视。

我喜欢女人的高跟鞋。

我喜欢老女人。

我喜欢幼女。

那些家伙不但变态,还缺乏“羞耻”这样的东西。

我不是讨厌变态,再说近来已不太流行这个东西了(在凉爽的五月尤其如此),只是变态也有变态的自尊,我认为其中羞耻的感觉肯定是不可缺少的。

“总之,应该得到解放的,首先是性欲呀。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人人都会有本能的东西吧。什么是病态的,什么是正常的,别人是没有资格来评判的呀。”

“不要啰嗦,我只是说你让人恶心而已。”

“虽然写了那种小说,但你这个人还是很古板啊。人人都有病态的欲望,不是吗?我们做这种事,不是证明我们更正常吗?”

“我只是不信任那些得不到欣赏就变态的家伙。”

“我只是喜欢才干的呀。谁都没有对此说三道四的权利。”

话说到这个分上,自然就会引出这样的话。

“你这样讲,如果父母知道的话会怎么样?”

于是,谈话大致就结束了。

傻瓜也许会说：“这不是那层面的问题。”

然而,没有什么层面不层面的。

如果真的是涉及那个人核心的问题,那么“父母知道”之类的话是没有力量的。

在日本,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处在“如果父母知道的话”这个范围内。

除此之外,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

那种听说父亲自杀也面不改色的联合赤军的坂东国男(2)的事情,会很快绝迹的。

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吧?

我并不是特地劝人不要变态、出轨或卖淫。

“如果父母知道的话”所代表的体制,发挥着比以往更强大的作用。

也就是说,现在是养老送终的时代。

性解放、病态等浮于表面的语言到处横行,却丝毫没有强烈的冲击力。

人人都在脸上浮现出阴丝丝的冷笑,只像猴子那样手淫,相互挠着没有性高潮的痒。

算了,我基本上总是抱定别人想怎样就怎样的态度,但长期待在海外,回国后看到日本的杂志和媒体全都是一副羞答答的或者傻乎乎的渔色之徒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了。

已经变得非常黑暗了。

大家真的欲望都得不到满足吗?

“如果父母知道的话”,这不是一句应该赞扬的话。使用这句话最频繁的,大概是警察吧。

然而,再这样发展下去,世界将成为巨大的警察国家,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在成为警察国家之前,悄悄地嘀咕或耳语“如果父母知道的话”也不会是无效的。

(1)日本政治经济评论家,1930年出生。

(2)1972年2月,日本恐怖组织“联合赤军”的坂东国男等五名骨干分子劫持人质逃到轻井泽山区的隐蔽基地,被1200名警察包围,攻破大楼后发现他们是“赤军”的“执法者”,基地后山坡埋有被他们处死的14具“变节者”尸体。日本92%以上的人观看了实况转播,坂东国男的父亲上吊自尽,死前给全体国民留下道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