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幸福,不在于你完成了一件易如反掌的事,而是在于你竭尽所能地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之后,感受到意犹未尽的满足。

——西奥多·艾萨克·鲁宾

马丁·塞利格曼(MartinSeligman)是当代最有影响力的心理学家之一,也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他是积极心理学之父,积极心理学运动始于1998年,正值塞利格曼入行30年之际,当时他正担任美国心理学会的主席。

塞利格曼开始主席任期的几个月后,他在花园里除草时,与女儿妮基的一次不起眼的简短交流成了他人生中十分关键的时刻。“我不得不承认,即使我写了关于儿童的书,我也不是那么擅长与孩子相处。我做事很有目的性,也很有时间紧迫感。当我除草的时候,我的确就想尽力把草除好就行。”他回忆道。

一天,塞利格曼又在花园里例行公事,想着把杂草弄干净。妮基一边唱着歌、跳着舞,一边将杂草扔向空中。看到女儿滑稽的举动干扰了自己的工作,塞利格曼对女儿大吼了一声。妮基随后就走开了。当她回来时,父女之间发生了下面的对话：

妮基：爸爸,我想和你谈谈。

塞利格曼：嗯,妮基?

妮基：爸爸,你记不记得我5岁前的事?我从3岁起就是一个喜欢抱怨的小女孩,每天抱怨个不停,我5岁生日时决定不再抱怨了,这是我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我能不抱怨,你也可以不再发牢骚。

塞利格曼听了女儿的话,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意识到,抚养妮基不只是纠正她爱抱怨的毛病,而是去“探入她的灵魂,将其放大,滋养它,引导她活得充满生气,帮她扬长避短,应对不幸。他突然意识到,养育孩子不仅是纠正他们的错误,更是辨别和培养他们的优良特质,帮助他们找到能够展示他们优点的最佳方式。

经过这一次,塞利格曼决定做出一些改变。他不仅要改变自己,还要改变心理学的研究领域。

21世纪到来之前,绝大部分心理学研究者都专注于研究如何修复一个人受到损害的行为模式。几乎没有人会关注人是怎样蓬勃发展、茁壮成长和完善自我的。业界所有学者都在关注如何将人的消极心理状态变得不再消极,而不是让消极的心态变成积极的心态。

意识到这一点,塞利格曼号召美国心理学会加强对积极心理学方面的研究。短短几年之后,他开始发展积极心理学,这个行为科学领域尤其关注生活中的积极因素,即什么让生命变得值得。由此也促进了心理学研究核心的改变,将培养积极的心理特质纳入心理学研究。

与传统心理学相比,积极心理学直接阐明了进取型心态和防御型心态的不同。防御型心态是限制和纠正糟糕的事情,主要是极力将一个人拉回正常的状态(传统心理学)。但是,避免糟糕的事情,并不意味着一定就是制造好事。不生病不等于你就是健康的。从另一方面讲,进取型心态注重让一个人从一个正常或好的状态变得更好(积极心理学)。

我有一个与人们的健康相关的例子。大多数人只会在身体出问题的时候去看医生。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单纯地想要改善身体状况,做一

些预防性的保健,为提升健康去看医生。

我们能在生活中的诸多方面看到这种心态。下面的表格就描述了拥有防御型心态和进取型心态的人是如何以不同的方式看待盈利性、效力性、可靠性、道德感、人际关系,以及应对能力。与之相应的,这些不同的看法会导致有防御型心态的人在思考力、学习力和行动力上,与有进取型心态的人存在诸多差异。

思考力

当我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时,就会很容易形成防御型心态,只注重让自己不要失败,避免问题和风险,寻求安逸,谨慎行事。但是当我们的目标很清晰且已箭在弦上时,就会采用进取型心态。目标就是,获得成功、预测可能出现的问题、承担风险、寻求收益,以及取得进步,即使在此期间你会有所不适。这样看来,根据不同的心态,我们思考和处理情境的方式就会有所不同。

例如,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我将开始一项艰巨的日常任务：养育孩子。作为一个父亲,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就只需要保证每一个孩子快乐和健康。当问题出现时,比如孩子为争夺一个玩具打

架、东西被打碎或者他们用了比我预期更长的时间才完成一项任务(比如穿鞋),我就会立刻变得情绪化,甚至生气。我的思维很快适应了高效进入解决问题的状态——不一定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如果我在抚养孩子时带有一定的目标,且有进取型心态,我就会更加注重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怎样教育才能得到长期的积极效果,那么我就会教孩子如何学习和成长。带着这种心态,我就不会囿于只让每个孩子保持快乐,我会预测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孩子的情绪波动。理解了这一点,我就能把这些问题看作教育孩子和产生联结的机会,而不只是纠正了他们的问题就扬长而去。

在懂得了这两种心态的差异性后,我明白了,当我运用防御型心态养育孩子时,我和孩子只有短暂的联系,而且效果甚微。但是在我运用进取型心态教育孩子时,我会更加冷静、明智、有耐心,也变成了一个更好的父亲。我认为那些不可避免且充满挑战的亲子时刻,不是我需要躲避的,而是可以被当作提高孩子更成功且独立地处理自己未来挑战的能力的大好时机。

想一想,这两种心态是如何影响我们对改变的看法的。许多人认为,人们通常会抵触改变,但是这话并不正确。我们会不断地让自己适应新的事情,如果这些事情都简单易行,而且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为轻松。进取型心态和防御型心态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人们重视舒适安逸的程度不同。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些有防御型心态的人会变成追求舒适安逸的动物。他们找不到什么理由需要让自己做出重大的改变,即使这些改变能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但是如果有了明确的目标,那些有进取型心态的人就会变得乐意延迟享受,而积极地迎接挑战,朝着他们的目标努力前行,然后实现他们的目标。比如,减肥能让一个人的生活变得更好。但是以健康的方式减肥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大把的时间等相当多的牺牲。我自己对此深有感触。成年后,我带着防御型心态过了大半辈子。我意识到,自己是可以坚持减肥的,但是考虑到减肥的过程太艰难,以致我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尝

试。我寻求安逸的心态,遮蔽了我想要获得健康的渴望。但是在提升了进取型心态后,我决定全力以赴去减肥。

2018年春,我减了近30斤,而且从此以后,我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减肥成功后,我的身体指标也得到了改善(比如血压),力量增加了。我感觉自己可以永远跑下去。我曾经一直坚持跑步,但每天只能跑3～5千米。现在,我每天可以有规律地跑上6～8千米,每个周末跑的路超过12千米。轻松的改变或许我们都能接受,但是只有那些有进取型心态的人才会接受困难但必要的改变,去实现一个更远大的目标。

想一想这些心态是如何影响我们做决定的。那些有防御型心态的人会关注什么样的事情可能变糟,而那些有进取型心态的人会关注什幺样的事情将能一帆风顺。面对一次旅行的机会,有防御型心态的人会更加关注旅行可能打乱他们的生活和增加开支,而有进取型心态的人会更关注这个旅行能带给他们的意外惊喜和美好体验。此外,在面对一次职业机会时,有防御型心态的人可能会更多地看重工作的稳定性,而有进取型心态的人可能会更重视自己是否有提升的机会。因为有防御型心态和进取型心态的人会根据与选择相关的不同信息来调整自己。他们会以不同的方式来权衡自己的选择,从而做出不同的决定。运动心理学家丹尼尔·梅默特(DanielMemmert)、斯特凡·郝特曼(StefanieHuttermann)和约瑟夫·奥尔利切克(JosefOrliczek)发现,那些有进取型心态的人在做决策时,能给出更多原创的、灵活的以及全面的观点。

由于防御型心态和进取型心态塑造了我们如何看问题、对待改变的机会,以及看待生活里的选择,它们也相应地塑造了我们如何应对那些问题。无数事实表明,我们的心态决定了我们能够在成功的道路上走多远。

学习力

在处理心态方面,我一直认为,追求知识和经验,是取得成功的关键。这个基本前提,在下面的引文里都有所反映。你或许可以把这些名言做成标语贴在工作墙上、台式电脑上以及饮水机上。

如果你不愿意改变,没有人能帮到你。如果你执意学习,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齐格·齐格尔格

在任何领域,不断学习都是对获得成功的最低要求。

——博恩·崔西

成功的关键在于终身学习。

——史蒂芬·柯维

当你意识到获得成功的关键是乐于学习时,问问自己：有防御型心态的人和有进取型心态的人谁更愿意学习,提升自己的学习力,以及更加成功?

当我们拥有防御型心态时,我们往往就会缺少学习的动力。学习通常会将我们置于不适的境地,防御型心态常常会无意识地回避这种情况。

当今的大学生就是如此。许多大学生除了得到一个学士学位,就没有了别的明确目标。他们选课时,常常会选择一些最容易的课程或者最好对付的教授,而很少会考虑哪些课程和导师最能促进他们的学习,以及为他们未来的职业做好准备。

除此之外,我还观察到,那些有防御型心态的学生对学习的关注,只是专注于自己是否能通过学业考核。当他们学习时,就算真的有什么学习技巧,通常也只是做一些表面功夫(比如记笔记、在教材上划重点、复习)。这就不同于那些有进取型心态的学生。他们会重

视自己对知识的掌握,会采取一些深层次的学习策略,比如制作图表、写注解、做些自测练习等。

不论我们做什么,想让自己获得更大的进步和提高,就需要获得新知识、学习新任务、掌握新技能。这就如同爬楼梯,当我们上到一个新楼层时,就要适应新的环境,直到我们需要再继续上一层。当我们有防御型心态时,我们会选择忽略接下来要面对新困难和新任务的事实。我们试图在当下找到舒服的感觉,然后因为不得不继续提高而心生抱怨或一蹶不振。拥有这样的心态,我们会很正常地试图让自己尽可能长时间地停留在原位。但是当我们有进取型心态时,我们就常常会期盼下一步的行动,在心理上为此做好准备,希望尽可能地让自己取得更大的进步,以及为了向前迈进,乐意接受继续提升的机会。

当比较这两种心态时,很明显,哪种人经过的道路会更加险峻呢?

行动力

为了展示心态是如何影响学习力和行动力的,让我分享一件我和女儿之间发生的事。

两三年前,我带着那时只有5岁的女儿去尝试之前有段时间要求她学习的本领——滑冰。你可以想象,当我们来到冰上时,她站都站不稳。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试了很多种办法来帮她,我一直抓着她的双手,跟在她后面滑、在前面面朝她倒着滑或者滑到她的旁边。一个滑冰教练甚至走过来,建议我们尝试四处随意地滑一滑,让女儿可以适应冰面和冰鞋。我们照做了。尽管做了这些努力,我女儿还是坚持她喜欢的方式——依旧靠着墙沿着溜冰场边一小步一小步地滑。这样滑得相当慢。

让她这样滑了一会儿后,我开始鼓励她不倚着墙,尝试不辅助任何东西四处移动一下。她是怎么反应的?她响亮地回答说：“不!”

她表现出了一个5岁孩子的坚定。

当我继续关注她一步步地在场边挪动时,我无法忍受看到其他孩子(甚至有的年龄比我女儿还小)都能在冰上放飞自我,有的甚至能表演简单的技巧和跳跃动作。尽管我在抚养和教育孩子过程中,尽量不将自己的孩子和别的孩子做比较,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自己：“是什么让一些孩子能快速学会溜冰,而其他孩子不行呢?”

当我观察其他溜冰者时,我看到一个孩子一次次地摔倒,然后又站起来接着滑。那时我的脑中闪现一个念头：我女儿正有防御型心态!她特别关注让自己不要跌倒。与之相反,她并不是很在乎学会溜冰这件事,但她肯定是很在意要保护自己。我们结束滑冰后,她得意于自己只摔倒过一次,却不在乎自己学到了多少滑冰的技能。

我从观察女儿和溜冰场上的其他人中发现了他们对滑冰持有的不同心态,不论是防御型还是进取型心态,都在主导着他们的行为以及后续的学习速度。我女儿的防御型心态让她只希望能够紧挨着墙壁寻求安全感,而不敢冒险自己独立滑行,虽然这样的尝试对她学习滑冰有很大的帮助。有进取型心态的孩子,会更喜欢冒险活动,通过尝试新东西提高自己的本领。而且我还意识到,孩子的滑冰技能与他们的天赋几乎无关,而是与他们是否专注于发展技能有关,虽然这个技能会让他们恐惧摔跤。

这让我回想起当初我作为一个年轻的篮球队员所付出的努力。在打篮球的最初几年,我肯定不是最专业的球员。事实上,那些比我更有天赋和更有运动能力的小孩盖过了我的风头,但是我进入初中后从同辈中脱颖而出,变成了一个最优秀的球员。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我有进取型心态。我的目的性很强,就是要让自己变成一个了不起的球员。这让我能够专注于学习和发展自己的技能,而不是躲避问题和不适。我愿意为此冒险,以及在比赛中尝试新技能,而我那些有更多防御型心态的队友和对手都不愿做这种尝试,因为他们害怕

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很糟糕。例如,非惯用手上篮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篮球技巧,第一次尝试时看起来会很笨拙,所以孩子们一般会回避做这个训练,更不要说在比赛中尝试这个方式。我因为想要变得优秀,所以在球队里是第一个使用非惯用手上篮的人。我想要学习,即使那会让我看起来有些笨拙,或容易投篮失败。从另一方面看,同辈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愿这么做,大致是因为他们害怕投篮失败,或看起来有损形象。

我研究个体和机构的心态越多,就越能清晰地意识到我之前已经暗示过的结论：恐惧最能将防御型心态和进取型心态区分开。当我们有防御型心态时,我们潜意识里的深层恐惧就会显山露水。我们惧怕失败、担心不确定性、恐惧不适,又害怕痛苦。当这些潜意识里的恐惧成为我们生活的主题时,我们给自己的防御型心态找借口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退一步去审视这些恐惧情绪以及相关托词,我们就能够清晰地看到,尽管我们的恐惧或许在某个时刻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最终它还是会拖了我们的后腿。如果能够承认这些恐惧在我们防御型心态里起的作用,我们就能在自己的四周做一个防火墙,降低它们对我们造成的影响。针对我女儿学滑冰这件事,我们给她买了防撞击短裤和护膝,以此来减少她对摔倒的恐惧。我们也让她定期接受训练,帮助她学习滑冰的基本技巧。这些努力都让她在心理上更多地关注自己的学习进程,而不是防止摔跤。

我们也能在生活中做一些类似的事情。如果你有防御型心态,你能做一些什么让自己摔跤时不那么疼吗?你需要学习一些怎样的基本技巧呢?

这些都是很好的问题,让你开始从防御型心态转变成进取型心态,同时发展出与之相关的特质：坚持不懈、坚韧不拔、坚决果断、鞠躬尽瘁、满腔热忱、勇往直前、临危不惧和精力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