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科技不断蔓延,侵入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家庭、我们的卧室、我们的大脑,让自我更新愈发困难。智能手机用户平均每六分半钟就会看一次手机,相当于每天150次[182]。我们的大脑天然喜欢联系,因此要抗拒这些刺激并非易事。
然而,科技带来的往往是一种缺乏满足感的虚假联系。那些提示铃声(或震动,或闪烁)会挤掉我们进行真实的人际交往的时间和精力。不仅如此,有证据表明,这会改变我们的大脑,让我们更不适应真实的人际交往[183]。
大卫·罗伯茨(DavidRoberts)是在线环保杂志《Grist》的撰稿人[184],他就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我被消耗殆尽,”他在告别互联网工作一周年的信中写道。因此他决定采取行动:
我喜欢整天在推特上分享奇闻异事;我喜欢在夜里写冗长的经不起推敲的博文。但这种生活方式很有问题。我的睡眠总是不足。我没有任何个人爱好。我永远在工作……我永远在线。这在改变我的大脑。我现在是用推特的方式思考。我的手离开电话30秒以上就会开始抽搐。我连上个厕所都要发一条“无聊”。我知道不只是我在厕所里发推特……我努力提醒自己互联网世界只代表了美国公众中不具代表性的一小部分,可它成了我的整个世界。我在这个虚拟世界中花的时间远多于真实世界。
无独有偶。2012年麦肯锡全球研究院(McKinseyGlobalInstitute)的研究发现[185],普通知识工作者要花费28%的时间处理电子邮件——相当于每周超过11小时。开发电邮过滤软件的SaneBox公司数据显示[186],每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我们需要67秒的时间重新集中注意力。SaneBox的德米特里·列昂诺夫(DmitriLeonov)说,“我们必须明白,这个过程是对我们有害的。”
我们与电邮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一边倒。我们试图清空收件箱,就像是从有漏洞的救生艇里往外舀水,而涌进来的水越来越多。如何处理电邮已经成了我们面临的科技压力中很大的一个部分。压力不仅仅来自于那些不断涌进来、我们置之不理的电邮——它们只是在那越堆越多,整天对我们品头论足而已——压力同样来自于那些我们处理过的邮件,我们以为“已回复”邮件应该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琳达·斯通(LindaStone)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苹果公司和微软公司都做过新兴科技相关工作。1997年,她提出了“持续部分关注”(ContinuousPartialAttention)的概念[187],指一种总是部分关注所有事情但从不全力关注任何事情的状态。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很好地描述了现代生活。10年之后,斯通注意到自己在阅读电邮时会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她会短暂地屏住呼吸。由此她又提出了“电邮窒息”(E-mailApnea)的概念[188]。她还做了一项研究,调查其他人是否有同样的经历。结果显示,80%的受访者都有“电邮窒息”现象。
这听起来可能微不足道,但事实并非如此。打断人体的呼吸模式可以导致体内氧气、一氧化氮和二氧化碳失衡,这又可能引发与压力相关的各种状况[189]。
避免电邮窒息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处理电邮时观察自己的呼吸——把自己从自动运行的状态中拉出来。要记住,如《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蒂姆·哈福德(TimHarford)所说,“电子邮件是你的仆人。高级管理人员有秘书来避免他们收到过多干扰……电邮也可以为你提供这个服务。”[190]他的建议是:关闭所有来信提醒;你应该控制什么时候要信息,而不是相反。
问题是,有了智能手机,电邮所及范围不再限于办公室。它时刻跟随着我们——去健身房、去餐桌、去床上。但有越来越多巧妙的方式进行反击。例如朋友聚会时的“手机叠叠高”游戏——大家把手机摞到餐桌中央,第一个忍不住看手机的人就要埋单。《赫芬顿邮报》的创始艺术编辑金伯莉·布鲁克斯(KimberlyBrooks)还在用餐时玩另一个游戏——“不要给菜拍照”游戏[191]。“除非你是随时待命的医生或是职业餐饮工作者,”她说,“在跟家人、同事、朋友,尤其是孩子吃饭时拿出手机,无论在家里还是在餐厅,都破坏了用餐的神圣感,或者,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对人类创造文明的隐形纪念堂的入侵。”她希望能把不合时宜地查看电话列入礼仪禁忌:“我真的盼望有那么一天,这种把手机拿上饭桌甚至拍照的常见做法,能够被视为跟用餐时挖鼻屎、抓痒或是在公共场合一直抽烟一样惹人讨厌的行为。”
《风景》(Scene)杂志编辑皮特·戴维斯(PeterDavis)讲述了一次特别的晚餐聚会[192],主人安排在进门处为客人提供智能手机寄存服务。也许在聚会时智能手机就该像外套一样,存放到某个地方,直到客人离开——这跟脱下外套一样,表示你很高兴参加这个聚会,而且要在这儿待上一阵子。
哈佛商学院教授莱斯利·珀洛(LesliePerlow)提出了“可预见休息时间”的概念[193],你有计划地休息一个晚上——没有电邮,没有工作,没有智能手机。波士顿咨询集团尝试了这种做法后,生产率有所提高,现已在全公司范围内推广[194]。珀洛注意到一家软件公司的工程师因通宵工作和周末加班疲惫不堪[195],他由此提出了“静默时间”的做法,规定出一些时间段,让员工保证其间不打扰其他人的工作。
由于如今我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同时处理多项任务,不受打扰的工作和玩——即仅处理单一任务——成了必须要规划的事情。
由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研究人员和美国军方联合进行的研究表明[196],不看收件箱——放个电邮假——可以减轻压力,让你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当整个公司都决定放电邮假的时候,效果会更加明显。LearningasLeadership的CEO谢恩·休斯(ShayneHughes)2013年就采取了这样的举措,宣布“下周禁止任何内部电子邮件”[197]。员工对此持怀疑态度,但他说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过去那种要处理好所有电子邮件工作的强烈心态消失了,”他在《福布斯》杂志撰文写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专注高效的能量……压力与日俱减,生产率与日俱增。”他的结论是,这次经历“让我们重新获得了一度被忽视的人与人之间互动的力量。”大众公司对于公司配备智能手机的非管理层员工有一项特殊政策[198]:手机设定为在晚6点到早7点之间自动关闭工作邮箱,以使员工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家人,不用感觉时刻都要应对工作。丹佛的一家软件公司FullContact给遵守以下三条规定的员工颁发7500美元奖金:“①你必须休假,否则拿不到钱。②你必须断网。③你不能在休假期间工作。”[199]
自相矛盾的是,帮助我们对抗科技的工具,正是科技。互联网的第一阶段都是关于数据。但现在我们已经有足够的数据了——我们都快淹没在数据里了,我们能够想到的一切能让人分心的东西,现在都有了。科技非常善于提供我们想要的,但却未必总是我们需要的。所以现在,科技领域里很多人发现了新的发展机遇,就是开发应用程序和工具,帮助我们专注、过滤掉不需要的数据和分心的东西。本书末尾的附录A收录了我的最爱。
令人欣慰的是,如免疫学家埃斯特·斯滕伯格所说,“你的大脑并不需要长时间脱机去复位……如果你感觉的自己的压力水平在上升,可以转个身,看看绿树成荫,听听小鸟鸣唱,安静一小会儿,就可以纾解压力。”[200]
随着你在工作中的职位越来越高,“离线”往往会越来越难。伴随更多权力而来的,是丧失领导力中最为重要的素质的风险。一项研究发现,权力加大会降低管理者的同理心[201]。另一项关于领导力和观点的研究表明,权力会让我们更容易对他人的观点置之不理或形成误解[202]。而越来越依赖不具备同理心功能的电子沟通方式,只会加剧这样的倾向。因此,无论什么工具,只要能加强我们的自省和倾听的能力,让我们更好地活在当下,就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