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生活中,寂静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刺耳的头条新闻,尖叫的汽车喇叭,唧唧嗡嗡的智能电话,哀号的警笛(尤其是在我生活的纽约),让人昏昏欲睡的电梯音乐,还有无处不在的屏幕。我们连着网,通着电,时刻被迎合着,也越来越害怕寂静,不知道它能给我们什么。在这个有500个频道却没什么可看的世界,我们用过分简单化的声音片段淹没了重大又单纯的人生问题。
过去,我一回到家或是酒店房间,就马上打开电视听新闻。后来,不久前的一天,我停止了这个做法。由此我认识到两件事。第一,我没有错过任何事——甚至没有错过什么对经营全天候媒体机构有帮助的事——除了同一个观点被不同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更重要的是第二点认识:我让自己每天的生活有了些许寂静,在那寂静之中,我听到了平时我们没有时间关注的需凝神才见的细小声音。我什么都没有失去,却得到了很多。然后我更加善于聆听别人了——我的孩子,我的同事,我的朋友们。
“问问你的灵魂!”德国诗人、小说家赫尔曼·黑塞在《我的信念》(MyBelief)中如此恳求[500]:
问问她,她代表自由,她的名字是爱。不要去询问你的才智,不要追溯世界历史。你的灵魂不会责备你不关心政治、不竭尽全力、不恨你的敌人或不捍卫你的领土。但她可能会责备你常常害怕和逃脱她的要求,从不花时间陪她,你最小最美的孩子,没时间跟她一起玩,没时间听她唱歌,常常为了金钱出卖她,为了晋升背叛她……假如你忽视我——你的灵魂说——你会患上神经病,会成为生命的敌人,假如你不以全新的爱和关切回到我身边,你会被毁灭。
成功是什么?就是你每晚能灵魂安宁地入睡。[501]
——保罗·柯艾略(PauloCoelho)
很多后现代派的朝圣者,在寻求安宁、学习聆听寂静的声音、为灵魂的苏醒创造空间时,会选择远离尘嚣,去修道院、寺庙,去“户外大教堂”。
假期的传统功能,是让我们的精神和肉体恢复能量——让我们自己慢下来,运用我们与生俱来却饱受压抑的感觉惊奇的能力,让我们意识到生命的宽广和慷慨。我记得曾在希腊罗德岛(Rhodes)的一个小村庄度过这样一个假期,那时我的女儿们还小。巧合的是,那一周《时代》杂志的封面文章是关于信仰的疗愈力量。我们所在的村子里的人们会笑我们需要用科学试验、用控制组去证明安静、静观、祷告和神的力量。来自希腊各地的女人们爬上附近的山去小小的Tsambika修道院向圣母玛利亚祈祷——求孩子,求健康,求工作。村民能讲很多她显灵的故事。当地人谈起奇迹是那么自然,这本身就让人觉得神奇,能冲刷掉我们日常生活的凡尘琐事。
我在那里完全能找到认同感。我记得在3岁的时候,没有父母督促,我自己就会跪在床边向圣母玛利亚祷告。每当我感觉孤单害怕,就会向她祷告。在学校里吵架了,妹妹病了,爸爸搬走了那晚没回家,我都向她祷告。13岁开始冥想之后,我还是向她祷告。无论是在印度研究比较宗教,学习佛教禅修,还是探究卡巴拉教(Kabbalah),我都会回到她面前。她就像一位母亲,一位向导——是无条件的爱的化身。在整个童年时代,我最喜欢的两个夏季的日子就是7月15日我的生日和8月15日全希腊人都要庆祝的圣母升天日。在她的斋日我会禁食,虽然我家没有其他人这样做。即使我一年里其他时候都不去教堂,也会在她的升天日去,静静地坐在戴着黑头巾的寡妇和散发着夏日羊毛和蜡烛烟味道的年轻女子中间,低头祷告。
在罗德岛的一天,我们去了附近的塔瑞修道院(Tharri),那是一所藤蔓覆盖的10世纪修道院,院长阿姆菲洛奇奥神父(FatherAmfilochios)让它重新焕发了生机。浸淫于东正教神学的修道院院长(现在负责新西兰希腊东正教大主教管区)浑身散发出一种顽皮的快乐,显然不是神学教育的结果。修士和孩子们都称呼他为格罗达(Geronda),意思是“老人”。在希腊,年长等同于智慧和与神接近,跟我们今天对待变老的态度形成惊人的对比。我们把变老看得如同生病,要被隔离和遗忘。
格罗达(Geronda)其实并不老[502]——他当时可能还不到60岁。大家是出于发自内心的爱和尊敬而称他为“老人”。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但他的态度因谦卑而温和:对于自己成就的一切,他说“感谢上帝”。对于自己将做的一切,他说是“上帝的旨意”。他的灵性中充满对自然的敬畏。“也有其他国家像我们的祖国一样美丽,”一天清晨在山间散步时他对我说。“但没有哪个国家拥有希腊的馨香。”每走几步,他就会停下来,摘一枝百里香或迷迭香,一根松枝,或是一把野花,他对它们如数家珍。
跟罗德岛的修士们在一起,是一种精神食粮。听塔瑞修道院的另一位修士神父谈他的信仰,坚定了我自己的信仰。他生于丹佛,父母都是希腊人。他搬去洛杉矶,希望利用自己的模仿天赋在好莱坞求得发展。结果,他成了传统意式工厂(OldSpaghettiFactory)餐厅的服务生,在各种名人派对上消磨时间,人们分享着可卡因,就像在希腊的派对上吃橄榄一样。最终,经过一系列巧合——修道院的人称之为上帝暗地创造的奇迹——他来到了塔瑞的修道院。他的一天从早上4点在晨祷和事奉圣礼(DivineLiturgy)中开始。社区工作之余,他画圣像——精美的拜占庭圣像,倾注了他全部的虔诚。他送了我的孩子们一小幅圣像,作为回礼,当时5岁的伊莎贝拉也给他画了一张像,瘦长的身体,胡子及腰,嘴角一直笑到耳根。她送给他时正在海边坐在他的腿上——她穿着粉色的比基尼,他穿着灰色的修士服。他问她前一晚睡得好不好。“不好,我做了个噩梦,”小大人回答。“一只穿着网球鞋的大蚊子在我身上跑来跑去。”
这种假期才真正名副其实。但是对我们太多人来说,假期往往只是放大我们的压力、忙碌和取得成就的欲望——智能手机让我们跟那个貌似抛在身后了的世界保持着充分的联络。我们都熟悉那种放假回来比走的时候还累的感觉。事实上,根据领导力发展培训机构FierceInc.的研究[503],58%的人在假期结束后压力完全没有减小,28%的人甚至比走的时候压力更大。
无论你去哪儿,你就在那儿。[504]
——BuckarooBanzai
对我来说,无论是去希腊的修道院,还是精心策划的居家度假(包括停用各种电子设备,爬山远足,瑜伽课,从容不迫地冥想,睡觉不设闹钟,读真正的可以画线的跟工作毫无关系的书),核心的要素都是找回好奇心。这意味着断开与外部世界的连接,踏上内心之旅——哪怕时间短暂。
没有这样的心灵更新,我们可能只剩负能量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神经心理学家、《天生幸福感》(HardwiringHappiness)的作者瑞克·汉森博士(Dr.RickHanson)说[505],“大脑非常擅长基于负面经历构建大脑结构。”但我们的大脑却没那么擅长基于正面经历构建大脑结构。为此,我们需要“安装”正面经历,“多花10秒20秒的时间,在我们的神经系统中强化安装。”换言之,我们需要花时间来感受周遭世界的神奇,对我们生命中的善充满感激,并克服关注负面信息的自然偏见。为了让它生根,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我们需要慢下脚步,让神奇按照它自己的速度,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