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想世界里,本书早在前一章就该结束了。相爱却不相恋的婚姻是可以挽救的,不只是感受不到爱的那一方,双方都可以找到更深且更令人满足的亲密感,重燃激情。然而我是个现实主义者。有些人决意结束婚姻,无论他们的另一半对婚姻多么努力付出,毕竟,要有两个人才能成为一对伴侣。对于其他读者来说,时机可能已经太迟,他们的婚姻已经结束。所以,接受了不可避免的事实之后,接下来呢?

当分手的震撼开始退去,痛苦才真正开始。大多数人试着让自己分心：有些人去塑形,成为健身中心会员,有些人则埋首工作。在难熬的最初几周,无所谓方法的对或错,只要能熬得过去就行。然而,经过这段耗心费力的时期之后,大多数刚分手的夫妻会发现,向前走之前,必须先了解过去。通常是喝了一瓶酒之后,这些人才缓慢但确实地仔细回顾他的家人或朋友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许很痛苦,但毕竟这么做是对的。

诉说你的故事

伦敦市立大学的卡拉·威利格博士在英国心理学会研讨会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三个故事,这三个故事代表了爱情中常犯的三种错误。威利格博士说：“这些人真的很需要一个解释。那些还没有找到解释的人,常觉得很难接受分手的事实。在我研究的这群人中,只有一个人找不到解释。多年过后,他仍然在痛苦中挣扎。”

我在前面曾提过27岁的电视调查员米歇尔,她的丈夫消失了两个月之后,又出现在世界的另一端。将近两年后,她仍然无法接受离婚这件事：“我没有任何答案,所以我难以接受。我们只在电话中谈过几次,但仅此而已。我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为什么就这样消失了?”一般都认为答案掌握在前夫或前妻手中,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会在微醺的深夜打电话给对方,但是这些对话不会有任何结果。分手的双方都必须建立一套解释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的说辞。事实上,在不同情况下,这套说辞截然不同。我协助米歇尔慢慢地把发生的一切拼凑出来。克劳德不喜欢冲突,从来不吵架。她说,“他似乎很乐意听取我的建议。”万一克劳德不同意呢?他都放在心里。我想,就是因为闷在心里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克劳德似乎把避免冲突这件事发挥到极致,然后就消失无踪。米歇尔已经开始把她的故事拼凑起来了。

威利格博士发现了哪些类型的故事?第一种是：“迈向痛苦的极端”,是关于注定要分手的恋人的。打从初吻开始,故事里的每一个转折都是痛苦的。每个嫉妒事件、糟糕的假期以及被发现的秘密,都是这段亲密关系痛苦的原因。事实上,亲密关系的真实情况可能会很不同,但是这些前任恋人都用一种“剪下来烧掉”的办法来忘却所有温柔记忆,然后继续向前走。经历相爱却不相恋之苦的伴侣通常不会做这种选择,因为顽固的一方会痛恨而非关心对方。不过,遗憾的是,我确实遇到有些人会因为分手而认为整段婚姻毫无价值。罗伯塔结婚15年了,有个12岁的女儿,但是当她丈夫威胁要离婚时,她说：“我实在很生气。我觉得他偷走了我最好的年华,而我永远无法向他讨回这个公道。一切都毁了。”法国哲学家亨利·博格森称这种思维为“回溯决定论的幻想”(theillusionsofretrospectivedeterminism)。博格森指出,我们常将历史事件视为不可避免,所以,目前的社会问题也是不可避免的。由于这种错误的逻辑,就连爱情初始的美好时光都变成结束的可能因素,因此多少都被破坏了。这就好像被困在机场无法回家时,回顾这趟旅程,觉得就像一场灾难似的。但是,无论航班延迟带来了多少不便,也都无法破坏假期一开始所经历的愉快感受,例如一边吃乌贼,一边远眺旧渔港码头。

第二种是“寻找出口”的故事,奠基于一个相似的原则。打从一开始,事情就不太对劲儿：双方有着不能相容的习惯或不同兴趣。例如他可能很爱干净,她却会把短裤留在浴室地板上;她可能是计算机专家,而他是艺术家。喜欢忍耐的一方让这些微小却痛苦的事件逐渐累积,直到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骆驼,而寻觅出口的一方则找到了一个戏剧性出口。在威利格博士的研究中,总是会有一场外遇,由另一位情人提供结束的借口。许多相爱却不相恋的伴侣的确发现自己陷入外遇之中。

第三种是“变动因素”的故事,这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戏码。这段关系具有好的开始。蜜月期过后,这对伴侣安顿下来,共同经营幸福生活。但是真爱的运作并不顺畅,而且就像所有故事一样,总有许多障碍要克服。比如其中一方获得升迁,工作占用了他/她的大部分时间,或者孩子们离家,或者只是因为这对夫妻渐行渐远。这些新状况都会破坏曾经幸福的婚姻。这是大多数经历相爱却不相恋夫妻的故事,但因为其中有爱与情感,才使得两人不至于分手。

威利格教授的研究也解释了为什么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因为关系破灭而情绪崩溃。以前,专家们只会怪罪男人不把问题说出来,但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因为不把话说出来,所以男人们无法为他们的婚姻进行妥善的安排。相反,女人会向朋友吐露心事,所以不断在排练,最后终于选定一套分手的版本。这些解释是对是错都无关紧要,威利格博士说：“任何说法都比没有说法好。”

米歇尔的故事并不真的符合上述三种故事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加了第四种故事,我称之为“不想要的机会”,这个故事适用于离开的一方与不情愿接受的另一方。“我们的婚姻很理想,且令人满意,但仅维持了一段时间。”这则故事这么说：“我们都犯了错,往不同方向行进。我也不想单身,但是我决定给自己机会,不想被困在我已经失去的事物上。”面临这种“不想要的机会”的人,都利用这些痛苦的机会来磨炼他们的恋爱技巧,所以当他们在未来遇见某个人,就会充分利用这些技巧。许多人在运用了前三种故事之后,进而利用第四种故事,抵达了这个阶段,代表他们已经有所进步。

构建关系如何结束的故事时,有些人执着于最后的痛苦部分,觉得自己被彻底击垮。为了让你用较佳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请拿出一张纸,然后横写纵写：与另一半的初次见面是时间轴上的零点。从这一点开始,在这个图表上画出你们的整段关系,包括所有的高潮与低潮。把所有的美好时光都标记出来,你才不会忘记它们。接下来,回顾你们的低潮期,是否不可避免?正面与负面事情之间的平衡情况如何?

罗伯塔利用这个概念回顾她15年的婚姻。她在女儿诞生时有一个高潮,之后就像一条平坦的直线。罗伯塔的图表显示,三年半之前的婚姻状况其实并没有她所描述的那么差,“我显然是有些懊悔,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槽”。她做了结论。

回顾一段亲密关系时,许多人都觉得是一场彻底的失败,而且只怪罪一个人：自己。他们因为无数个后悔与无数件可以做得更好的事而颓废不已,他们变得沮丧,并开始感到绝望。这时候我会建议他们从一个新的角度来看事情。16世纪的意大利思想家马基雅维利在其《君主论》中为当时执政的美第奇家族如何保有权力与影响力出谋划策。他是出了名的残忍无情,然而他还是写道：“我相信命运主宰了半数我们所做的事情,剩下的一半掌控在我们自己手中。”然而我们大多数人却以为,我们控制了绝大部分的事情,因此最后会谴责自己。

丈夫突然消失的米歇尔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她说：“我一直认为是我把他逼走的,我应该早点问问他想要什么。”然而,通过婚姻咨询,她发现了一幅更平衡的画面。“如果他不快乐,他应该说出来。当我向他母亲谈起这件事,她告诉我,他在青少年时期也曾经没留下只言片语就消失。”米歇尔已经发现,双方对于婚姻破裂有同等的责任。

把分手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是错的,同样,把责任全推到对方身上也不对。一开始,可能会觉得这样想比较好过：“这不是我的错,应该怪罪的是其他因素或对方的缺点。”但是长期扮演受害者角色,却会使自己更难找到新伴侣。请将“他们占了我的便宜”这句话改为“我应该更懂得保护自己”,第一个说法让你很容易重蹈覆辙,第二个说法却能让你越来越自主。在所有书籍与电影中,主角都从自己的尝试与错误中学到一些事情。这样的剧情能创造令人满意的作品,也才能创造更富足的人生。

把亲密关系破局的责任完全推给对方,或全揽在自己身上,都不好,所以千万不要有这些想法。分手的少数优点之一,就是对方怎么想都不再重要了,双方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发展,就算其中一方对于关系破裂有不同的说辞,也不能阻碍对方的成长。

结束

有些案主来我办公室寻找一个叫作“结束”的东西。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形之后,我查心理学与精神分析专业辞典,一无所获。我很惊讶这个词从何而来?医学或宗教是这种听起来类似心理学词汇的另一个主要来源,但这个词既不是医学概念,也不是宗教概念。结束,指的是我们能够处理一段已逝的痛苦关系,将之束之高阁,让自己往前走。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概念,于是我们发明了自己的名词,也想要相信它。但这有可能吗?

当某人决意要结束时,除了表示同情,我还会深入探究其原因。有些案主希望通过将事情合理化和加以包装来减轻痛苦。这个方法尽管有用,却非灵丹妙药。有些案主则利用结束一段关系来掩饰不良行为。汉娜和一位已婚男士已保持了三年外遇关系：“我别无选择,只好去告诉他太太。她有权利知道,更何况我还能有什么方式给事情做个了结?”这种方法很戏剧化,却无法一劳永逸。这样的对抗只会引发另一回合的反抗。果然,汉娜的男友出现在她门前,对她咆哮。她承认,“这样做完全没有用”。

向前走的最佳方法,就是重新赋予痛苦以积极意义。我帮汉娜回顾她那痛苦的分手,发现她从那时候开始绘画。另一位案主想起前任如何介绍他接触禅修。就算是不愉快的亲密关系,也能教我们学会一些事情。如果这对你没用,请好好思考维持现状有什么好处。这似乎很疯狂,因为有谁会想要不断受伤?但有时候紧紧抓住失败的婚姻比面对恐惧更具安全感。“我再也遇不到爱我的人了”,或者“我无法面对寂寞”。尽可能对自己诚实,继续深入挖掘。一旦一切都开诚布公,潜藏的假设就可以适当地接受质疑,焦虑感就会减轻,并且找到前进的方式。

最后,要对自己有耐心。亲密关系破裂,就像至亲死亡一样令人伤痛,所以千万不要低估你所经历的一切。庆祝你这一路走来取得的进步,要相信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虽然我们不可能做到彻底地与过往说再见,却可以把过去与更美好的未来结合在一起。

小结

»愈合的第一步,就是拥有一个解释分手的故事。

»真正遗忘过去之前,最重要的是从过去吸取教训。

»不要过度指责前任,也不要太自责。

»亲密关系的结束宛如至亲死亡。

练习

厘清你们的分手

这个简单的测验可以帮助你决定如何诉说你的故事。

1.哪句话最能准确描述你们的争吵?

a.他/她从来不听我说话。

b.我们试着解决问题,却回到老样子。

c.我们不常吵架。

d.我们似乎没办法与对方沟通。

2.哪句话最能准确描述你们的性生活?

a.寥寥可数。

b.无聊乏味。

c.还算满意,但并非特别刺激的体验。

d.有好也有坏。

3.哪句话最能准确描述你们的分手?

a.没有他/她,我会过得更好。

b.外遇只是催化剂,而非根本原因。

c.我们变得像兄妹。

d.也许未来我们可以变成朋友。

4.哪句话最能准确描述你的感受?

a.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忍受他/她这么久。

b.事情有可能拖得更久。

c.这只是其中一件事。

d.只要我学到教训就好了。

5.哪句话最能准确描述你对于和其他人约会的感受?

a.算了吧,不会发生在我这种有过婚史的人身上。

b.我害怕让任何人亲近我。

c.我会等着瞧。

d.我大致上是乐观的。

如果你的答案大部分是a,那么你属于“迈向痛苦的极端型”。

至少你们的性爱可能是美好的。许多人之所以能忍受不理想的亲密关系,是因为争吵之后修补的魔力。不过,请试着用一种不那么黑白分明的方式来看待你的婚姻,因为生命是由色彩丰富的调色盘描绘而成。这一种结局的最大优点是,你可以不必假装要保持朋友关系。

如果你的答案大部分是b,那么你属于“寻找出口型”。

你倾向于添油加醋,好让你的前一段亲密关系看起来比实际更糟,借以减轻你的罪恶感。婚外情往往会加重嫉妒情绪,因为人们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一段婚姻关系是多么的脆弱。另外一种可能是,一段时间过后,你可能想回到原来的关系,因为距离使你重新评估你所失去的一切。

如果你的答案大部分是c,那么你属于“变动因素型”。

记住,亲密关系需要适当的环境才能成长茁壮,仅是相爱并不够。原本美好的关系也会渐渐褪色,因为双方为了维护幸福的画面而忍受彼此的差异,却没有解决任何事情。好处是,你不可能责怪自己或另一半,所以永远有可能挽救一段恰当的友谊。

如果你的答案大部分是d,那么你属于“不想要的机会型”。

你们正在进步中,如果有时候你觉得沮丧或愤怒,别讶异,因为复合从来不会直线前进,大多数人有时候还会倒退一些。如果你发现自己陷在困境中,或许就要考虑寻求咨询,以找到新的观点。

“均摊责任”练习

1.拿一张纸,在中间画一条线,一边写下“我的责任”,另一边写下“对方的责任”。

2.从另一半的那一边先开始,因为这通常最容易。列出对方造成分手的所有责任。纸张的另一边要留下空间,以便你稍后可以回头审视你是否也具有相当的责任。

3.在你的那一边列出你造成分手的所有责任因素。

4.回头审视对方是否也有相当的责任,例如在“他总是要求更多性爱”这一项旁边,有人可能会写“我把性爱当作武器来报复他”。

如果你发现想不出任何事项来填补这两栏,就请一位朋友帮忙填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