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亭
年少的初夏,小镇,草木葳蕤,云淡风轻。
那个清晨,和煦的阳光照射在窗前,一缕一缕地散落在课桌、讲台上。我不经意间瞥见她课桌的右上角放着一个玻璃瓶,两朵洁白的栀子花相依相偎。
我也爱花,尤爱栀子。望着那两朵摇曳生香的栀子花,我的心止不住地兴奋。于是撕下一张小纸条,写上:“你的栀子花从何而来?”然后让左边的同学一个又一个地,横穿整个教室,递给她。
她伸手正要接过纸条时,语文老师从背后使劲地咳嗽了两声。她的脸颊顷刻泛红,伸开的手也不知所措。语文老师拿过纸条打开一看,径直走到我的桌旁,笑嘻嘻地说:“小伙子,情书很含蓄嘛!”
那年,正读高二。一张小纸条竟然成了一封情书,我诧异。就算情书吧,我想,也是写给栀子花的。
下课后,我跑到她的课桌旁,还是那句:“你的栀子花从何而来?”她莞尔一笑,说:“我家园子里的啊。”我“哦”了一声,告诉她,那不是情书,转身就跑开了。
第二天的清晨,到教室早读,远远地我就看见自己的课桌上插着两朵栀子花。走近,看见花瓣上还滚动着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我扭过头朝她望去,她的桌上依旧有两朵栀子花,相互依偎着。而她正埋头读书。
花是她送的,应该说声谢谢。我撕下一张小纸条,写上:“栀子花真的很香,我家庭院里的一株栀子树,此时也应绽开花朵了。”
枯燥的早读,因为有了栀子花的相伴而变得明媚轻松。在一波又一波的朗读背诵声中,我轻轻地哼唱何炅的《栀子花开》:“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每天两朵鲜艳的栀子花,一个月的芳香,渗透我的课桌、书本,就连年少的心房也暗香浮动。
她走读,我住校,我们似乎没有交流,只是偶尔我会写些散词断句,用一张小小的纸条,去感谢她带给我的芬芳。然而,她从未回复。日子就这样在花香中悄悄溜走,两朵栀子花是无法阻挠季节的生长与更替的。
直到有一天,我走进教室,却发现课桌上没有了栀子花的踪迹。四处寻觅,她的桌前也是突兀一片,一摞高高的书本甚至遮挡了她的眉梢。
我知道,该来的、该走的都必将顺应自然。可心里的失落就如一片花瓣,摇荡在枝头。
我写给她一张纸条:“栀子花今天迷路了!”
这次,我看见她拿起笔,在我的纸条上开始写字。写完后,她小心翼翼地叠好,羞涩地递给同桌。几经转手,落到我的掌心,是一只飞翔的纸鹤。我拆开,一枚墨绿的栀子叶静静地躺在娟秀的字上:“栀子花去远方旅游了,只待明年才会回家。”
原来,原来她也懂栀子花,原来她如此才华横溢。相识能相知,在懵懂的年纪,是莫大的缘分。我像寻到了前世的恋人般激动不已。她说,我们一起等待栀子花回来吧!我欣然答应了。
一个约定,我们默默相守。烦闷的学业让人心生浮躁,偷得闲暇,我就提笔写下心事,折成一条窄窄的纸船,飞越教室,抵达临窗远眺的她。而此时,她是每张必回,即使有时,白纸上只是一个“!”,或者一串长长的“……”。她写下的一字一句,都深知我意,嵌入我的心间,开枝散叶。
知了开始零星鸣叫的时候,班上的同学议论纷纷:我们在恋爱。
我告诉他们,我们是恋爱了。我们都爱上了栀子花。没人相信,无人能懂。我们还是静静地等待栀子花回来,可她却食言了。家庭突变,她退学了。
一日又一日的清晨,走进教室时,望着她空空的课桌,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栀子花会回来的,她只是去远方旅游了。
经年复经年,变迁万象。高考,升学,我远离小镇,求学他乡,在城市立业,生根。可是依旧难以忘怀那两朵栀子花,对当年的约定也耿耿于怀。
而今,每到初夏,行走校园时,看见几株栀子树正悄悄地打着骨朵,我便迫不及待地追上前,情不自禁,轻轻地问一声:“你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