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半边翅膀

--程琳

轨道

“梦是远远飞翔,你就是我左半边翅膀。天空再大再远,和你并肩,我也勇敢闯。”当在MP3中听到这句歌词的时候,我便兀自发给了你。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书,穿过华灯初上的夜市,或昏黄或夺目的灯光在夜色中摇曳起舞。我仿佛听到了大树下小芽破土而出时大口大口呼吸的声音,一如我们的曾经,那样轻狂,那样不知天高地厚,又是那样执着。

熟悉的校园,还是那个不大不小却满目青葱的样子,可里面的面孔却不再熟悉。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一间美术教室,轻轻抚摩着画板上一间美术教室,轻轻抚摩着画板上的画纸,有一些需要细心才能发现的凹凸不平,就像是青春岁月,会经历山川,也会走过平原。好在,我们是一起走过的。

拿起画笔在纸上点染出氤氲的雾气,宛如又看到你那张青春无敌的脸,个性张扬,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旋转且炫目。

那年的情书

高二那年,你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学长。你说,瞧啊,他画画时的样子多迷人!我不信,于是和你一起走进了画室,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仔细地观察着他。他是个优雅入画的少年,眉目干净,一身白色的校服在他的身上却不显苍白。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拿着画笔,勾勒出一幅幅烟花璀璨,我痴了。

或许我们真的太过相像,相像到连喜欢的人都是同一个。我们这一生似乎注定同进同退,离不了几步,就又回到了同一个轨道上。

自那以后,我总是找借口和你一起去画室,你兴奋地拉着我,每次都能恰好在画室里碰到他。你和他很快就熟稔起来,央求他教你画画,他好脾气地应下。

他偶尔也会转头向我微笑示意,褐色的眸子里映着我单薄的身影,那个瞬间,我以为自己是一朵纯白的梨花,而他是我的阳光雨露,我为他绽放,也会因他而凋谢。

这么长一段

我开始偷偷地收藏他的画作,一幅,两幅,三幅……我想把它们装订成册,权且算作是给十八岁这场不能说的爱恋一个纪念。

然而,当你怔怔地看着那些被我小心翼翼保存起来的画时,你问我,有多久了?我只能默默用身体挡住那些画,然后坦白地告诉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也许从第一眼看见他就已经开始了。我以为你会气得对我破口大骂,可是你没有。

那以后我们有了无言的默契,我藏起了那些画,不再多看一眼,而你每次去画室也不再找我一同前往。直到有一日,在校园里碰到他,他的那一句“好久不见”,终于让我忍不住在背过身的时候,泪流满面。

泪水朦胧之间,我看到前方的你是那样伤心,同我一样。为了我们的友情,为了我们这样一段爱情,我们都哭了。

我们的爱人

当我以为你们就要终成眷属时,你却哭倒在了我肩上。或许年轻时的爱情总是镜中花水中月。我只是抱着你,陪你一起流泪。

在他毕业的那个夏天,他站在画室的玻璃门外,看了看你,又望了望我,然后送给我们一人一本他的画册。他说,你们都是好女孩儿,都会幸福的。你趴在我的肩上,冲着他微笑,然后道别。

望着他的背影,我轻轻地合上那扇门,就这样将曾经年少懵懂的感情关进了那扇永不会再打开的门。

一年后的我们,各自迈进了新的校园。释怀后的你,牵起了另一个人的手,尽管不是那样修长,却比从前更加温暖。

我从来都相信学长的那句话,实现只是早晚的事情。不知不觉,笔下描绘出了天使的左半边翅膀。

其实每个人都是单翅天使,不一定只有遇到爱情才能够拥抱着飞翔,那个陪伴你度过青柠岁月的朋友,也一样可以带你远远飞翔……

那时我亲爱的丽丽姑娘--陆小寒

我和陈丽从小一起长大,陈丽在学业上毫无天分,和我隔着一条走廊坐着,支着脑袋沉沉昏睡,永远睡不醒的样子。她的座位也被越移越后,老师们提起她总像面前有只苍蝇那般不耐烦。

高中总开那种要命的家长会,陈丽和她妈妈坐在角落里,两人一模一样的表情,支着头像要睡觉的样子。我妈奋笔疾书记着老师说的话,忙里偷闲还要嘲笑她们:“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我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的嘲笑肯定是有的。

因为走得近,班主任总让我帮陈丽补课。有时候给她讲数学题目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来气:“你整天到底在想什么呀?18年只要你做读书这一件事你都做不好。”我一生气,她就跑到楼下小超市买柠檬奶茶、妙芙蛋糕哄我。陈丽的零用钱总是比我多,她做好多“副业”,比如代借漫画书、代买电影票、代送鲜花。陈丽为这些小本生意忙得不亦乐乎,拿个小账本在我面前算得格外顺溜,还发明了一套类似复式记账的记账方法。所以,其实从小陈丽就是个格外有经济头脑的姑娘。

成长总会经历些不可预料的意外,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去面对。而那时候,陈丽表现得异常坚强,这让我在内心有着暗暗的敬佩。

她开出租车的爸爸在她高二那年查出肺癌,拖了半年后去世,她拉着我在小区门口呆坐了两个小时后转头对我说:“我好了,谢谢你陪我。”后来我觉得,可能陈丽就是在那个晚上长大的,她把所有失去的悲伤、对生活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安都凝结到了一起,转化为对赚钱的热爱。

当我们不愿意坐公交出门就打出租的时候,陈丽已经因为给快餐店送外卖而对这个城市的道路了如指掌。她绑一个高高的马尾,光亮的额头上总是沁出一层汗。一小时八块钱的工资,风雨无阻。有几次我问她:“累不累?”她笑了笑,擦擦汗,然后转身就开始忙碌。她从不抱怨,因为她说抱怨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高考结束后,陈丽和我都考到了苏州的大学。我学音乐,她念大专的会计专业。她时不时会来看我,要我带她去我们学校的食堂吃饭。

食堂的饭菜明明那么难吃,她却总是吃得津津有味。我明白她,她羡慕这所大学里的每一个学生。

四年的时间里,我忙着谈恋爱,陈丽忙着赚钱。从一开始的做家教、发传单到之后办兼职中介、办健身教室。四年的时间,我无所事事地度过了,毕业的时候爱情结束了,工作没有着落。陈丽却成为开店的老板,说起经营生意头头是道。这中间经历的困苦与欺侮,陈丽说起来总是轻描淡写。

毕业的时候,因为在学校毫无建树,我的毕业履历看起来苍白无力。陈丽鼓励我再怎样也要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陈丽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某妇产科医院,给了我一场个人小提琴独奏会的赞助。

我有些不乐意,谁愿意挂名一个妇产科医院啊,想想就觉得丢人。

陈丽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尊严都是自己挣的,那种别人一议论就被踩到脚底的自尊不值钱。”

那场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的小提琴独奏会为我的大学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看向观众席的陈丽。她捧着一束鲜花,笑容真诚而欣慰,好像是我替她完成了什么一样。

我忽然想起我们年少时的那张合影,还是在大院子里,并肩站在葡萄架下,穿着新发的蓝校服裙子,一个笑着,一个皱着眉。照片因为有些曝光过度而显得天格外亮,格外明媚。

我这样望着陈丽,突然想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