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义峰
你从我的宿舍掠夺了粮食出去,我正准备开始不懈的斗争,才想起自己明天要交的作业才只是写了个开头。打开了那盏陪我奋战到天明的猩猩台灯,我朝着那个呆猩猩的脑门按上去。
“你就是那只微笑的郭卓!”
1
说起你和“猩猩”的不解之缘,还得从你们上学期的期末汇报说起,我老早就听说你要扮演一只猩猩。期末汇报无异于高中时代的期末考,每次紧锣密鼓的排练之后,对床“龙先生”的广播便响了起来。
“郭卓演的大猩猩太逗了!”
在这种宣传密度的轰炸下,我的好奇一天多过一天,晚上的余兴节目就是扯着你的袖子喊一声:“郭卓,演个猩猩来看看!”
但是让人郁闷的是,你总是死都不肯,在我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下,你像一只被猎枪击中的大猩猩一样抬起爪子,拍了拍手,“哎哎”地叫上两声。
但是你沮丧的样子并没有打消我的兴趣,下课的时候我悄悄地溜进排练场看你们排练,听你们班同学研究着“猪皮鞋”“植物大战僵尸”等段子,我在台下托着下巴看了半天,唯独没有看到“大猩猩”。
汇报前一晚,男生宿舍紧锣密鼓地排演着,你们班同学再三提醒:“明儿来看汇报啊!”
第二天,我悄悄地潜入了你们汇报的场地,开场的小品过后就看见你的大猩猩造型。在这个短短五分钟的小品里,你有时候蹿上高台,有时候躲在“猩猩乐园”的牌子下面,有时候还在背后悄悄地打一下你“同伴”的脑袋,倒是真的像一只猩猩。你的这次猩猩表演让许多师哥师姐都哄堂大笑,到了最后,你又在一个小品里扮演起了提示牌和马桶,以至于我们不想笑都不行了。
后来我们大家在说汇报的时候,“11级播音的那只猩猩”成了一个颇具娱乐性质的代号。我在置办了我的“熬夜利器”小台灯之后,毫不吝惜地在这个台灯开关的上面用小刀狠狠地刻了两个字:郭卓。每次关上台灯睡觉之前,“郭卓”那双呆滞的小眼,成了我睡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2
我们的“革命友情”,牢牢地建立在一个叫作军训的浩劫之中。刚刚开学的时候大家都不是很熟悉,我们是如何变熟的,好像是一个很难回忆的过程,好像一不留神,你就在那里了。
南方食堂难以下咽的大米夹杂着为数众多的热带虫类,这使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的我一边吃一边作呕地往外拣虫子。
看着你一边风卷残云般地吃掉“虫子拌饭”,一边按着我告诉我赶紧吃掉,我很难消化掉你的理由——“虫子,是丰富的蛋白质”。事情的结果往往都是我向“虫子拌饭”妥协,这些伙食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浩劫一样的军训好像转眼就过去了,我们在一个小面馆庆祝了这场浩劫的结束,大学好像真的就这么开始了。我们好像也就是这样,每天嘻嘻哈哈地笑着过去。
我们同样嘻嘻哈哈地对所有人点头微笑,但是好像又不一样。我总是顶着我的“单纯”和“傻”有什么说什么,你就像一根痒痒草一样能恰到好处地让人笑起来。
新生联谊的时候,我自告奋勇地报了个朗诵,然后又不得不放弃,你嘻嘻哈哈地要做观众,说你们班级里有好多优秀的人。
我们在从那个山坡爬到宿舍的林荫道上开始念那篇叫作《牵动》的稿子,午后的阳光稀稀拉拉地从树叶的间隙里暖暖地洒下来,穿过那个一下雨全是泥的操场,我们放声的号叫惊得前面的两个女孩惊慌而逃。
我看了你一眼,然后我们继续默契地在楼梯上放声高唱那首华丽丽的《你是我的眼》。
“你是我的眼!”
后来有一次,我和你们班同学在操场上谈很多困惑和费解的心事,你从远处横冲直撞地跑过来。“你不是要朗诵吗?念一句我听听!”我狠狠地摇摇头,把一张脸憋成了紫色。你好像不太理解我为什么能把一篇朗诵稿搞得好像听了一场相声一样好笑——在你冲进这场谈话之前,我们一直在讲着你的笑话。
朋友在身边扮演着很多不同的角色,而很明显,你在大家身边扮演的那个角色,和快乐有关。
3
大学时代让我深受打击的是社团竞选,高中时代的主席身份让我期待着在大学里大展拳脚。我们俩披荆斩棘地搞进了同一个部门的复试,但是结果却是你进了我没进。
那个官僚主义气息浓厚的部长同志在宣扬了一番“上下级”思想后,目瞪口呆地被我从神坛上拽下来,三两句噎得没了丝毫电力。
“你以为学生会是官僚机构啊?”
我吹胡子瞪眼地给了领导一个下马威,用目光把你送进去。没过多长时间你出来了。刚刚那个领导问你如果有一个主持的机会,你会选择在大院主持还是在分院主持,你为自己选择了分院而忐忑。
“会不会显得不够自信啊?”你的忐忑淹没在了我的牢骚里,我整天都在咒骂那个官僚组织培养出的混蛋,你在旁边默默地听,盯着我的眼睛不说话,我终于停下来了,你冷不丁地给我堵上一句。
“有必要吗?”我盯着你的眼睛,一秒,两秒,三秒,终于蹲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过往的人纷纷侧目,你镇定自若地朝前走,装作和我毫不相识。
我看你好像没要回头的意思了,怏怏地站起来。
好像很多事情真的是没有必要的,比如说那些天天挂在脑瓜顶上的骄傲,比如说那些自以为是直率的傻,比如说那些自以为是光芒的锋芒,比如说,那些你教会我的事。
客观公正地说,你是个良好的青年。前一段时间QQ空间里转载的一个热门的状态,叫作“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上下铺”,我按下了转载键之后闻着自己床铺上的一股异味向床尾找去,然后抓起一只臭袜子狠狠地往床上一丢。
“你能不能搞好你的袜子?”
“地心引力也不能怨我!”
我一个踉跄,为这个充分的理由倒在了桌子上,恨不得把我的臭袜子三五天都不洗,然后当成生化武器藏到你的枕头下面以牙还牙,但是这个计划对于我来说,好像难度很大。
于是乎我决定更换作战计划——晚上洗漱的时候把肥皂和磨砂洗面奶调成糊状偷偷地擦到你脸上。你说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好疼。我吓得扭着你的脖子把着你的脸左看右看,你颇具成就感地点点头。我的脸盆差点没打翻下来,我只知道,我好像上当了!
4
我们就像一个南通东北人和东北南通人一样成就了嗨皮的互补关系,就好像我窝在你的上铺写读书笔记,你在地上走来走去地背古诗一样互补。
“长安回望绣成堆。”
“长安北望是煤堆。”
这好像是一个对仗工整的搭配,我怀里抱着你的狐狸公仔,并堂而皇之地把它安置到了自己的床上。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你来抢,最后坦白交代的时候,你倒是大度地给了我一句话:“你喜欢就搞给你啦!”
这大半年来我们睡的都是自己那张小小的床,在一个自己觉得很狭小的地方结识了天南海北的人。这些人留下了像太阳或者阴雨一样的记忆,也许过了好多好多年之后,我们会感谢那段叫作大学的时光,而这是其中最好的礼物。
就像那只微笑的郭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