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中央大街

夜晚,吃过了饭,沿着兆麟街,一排恢弘的路灯,一直走到圣索菲亚。教堂灯熄灭的瞬间,整座城市,也准备入睡了。凉爽夏夜,南方来的客人还不想回家,又一路走到防洪纪念塔。

汛期将至,看似平静的松花江,岸边拉起的警戒线透露了一切。如果试着在广场躺下来,就可以看见一整眼的星空。远处的桥,有火车驶过。这时候,一个男孩唱起歌来。少年们不回家,喝着啤酒,蹲路边,砸酒瓶,弹吉他唱歌。拾捡破烂的男人,也蹲在路边,路灯下,看着松花江发呆。斯大林公园边上,两个男人喝酒,打起架来,一拳头呼到广场上。谁说东北的夜晚不闹腾?

走下地道,前往步行街,明亮得不能起一点坏心眼。一字排开的垃圾桶,怪不得如此干净,不似欧洲过道总有尿味。

中央大街,踏上这条街的第一步,身旁的当地人就会和你说：“这地上的砖,可有年头了,当年是走坦克的……”八月的晚风吹在脸上,有凉意,渴望一件长袖外套。

那些兼卖啤酒和烧烤的小广场早已收摊,有人躺在桌上睡觉。白天门口排着长队买冰棍和面包的马迭尔西餐厅,还有对面的华梅西餐厅,终于是安静了。情侣在吵架,女孩拿起包,从马迭尔门口生气地走开,男孩不知所措,笨蛋似的跟在后面。

东北的夜生活结束得早,餐馆和商店在十点几乎全部打烊。除了一家港式粥店和洋快餐二十四小时营业,避风塘茶餐厅算是开得最晚,直到十二点——不过,它并非上海的同名连锁店。

在哈尔滨,茶餐厅颇受欢迎。能喝到不错的奶茶,虽然点心选择不多,但味道却也不错。只是,若茶餐厅点单时,没有香港那种密密麻麻的餐牌,取而代之的是大酒店的有图大本,始终觉得少了什么。算了罢,在哈尔滨,一个人去东北餐馆是尴尬的,一盘菜脸盆一样大。

这时候,茶餐厅收留所有孤独进食者。

往前走,路边的服装店虽然已经关门,那些年轻的店员们还在清货。经过了中央书店,第一次来时,若不是门口的招牌,看见一楼满眼俄罗斯旅行纪念品,冰箱贴、巧克力、香烟、套娃、银质牙签盒、纪念汗衫……和二楼一家客人寥寥无几的西餐馆,谁会猜到三楼是一家书店?哦,忘了说,还有二楼半,卖文具。不过,这家西餐厅虽然不如一旁边的华梅,却适合那些无处可去的人。一个下午,一杯伯爵茶,一本书,干脆踢掉凉鞋,横躺在舒服的沙发上阅读。书若不尽兴,楼上任君选择。

中央书店是爱书人的天堂,一排排书架,密密麻麻。有人坐在地上,有人念出声来,有人踮起脚寻找,满眼满眼的书。办了一张会员卡,想着每天来淘一本。热销处,第一本是李敖的《快意恩仇录》,这个老顽童恰是哈尔滨出生,好巧。

书店对面是哈尔滨啤酒小广场,转弯处的波特曼俄式餐厅,它的罗宋汤(亦称“红菜汤”),比起华梅来,更实惠,更味美。送上一只法式面包,外脆内软,再有一只俄餐包,甜味刚好,配上入口即化的牛油、有果粒的草莓酱,吃完后满手是面包香。最饿最冷时,再也没有比十五块钱,一碗热汤、两片面包更幸福的了。

享受不仅仅于此,波特曼餐厅里还有个舞台,红色妖媚灯光下,白色三角钢琴旁,一整天都有俄罗斯艺术家演奏萨克斯：《MoonRiver》《WonderfulTonight》《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和舞台稍有距离,正对着的座位最棒。

若有人点了招牌牛排,那就等着,服务员过来轻声说：“你的牛排来了。”菜却不上桌,在过道处,一个服务生端着盘子,另一个撒油,点上火,“轰”的一声,牛排点燃了,一刹那,端盘子的男孩蹲下,火冒了上去又立刻灭了,牛排闪亮登场。

唉,在这样的夜晚,驻足在波特曼门口,只有吞口水的份儿。

白天的中央大街,总是一群群人,说着不同方言。漂亮女孩进出金安广场,满手购物袋。音乐节展台一个接着一个,那些年轻的脸庞,在凉爽的北方夏日里弹琴,大声唱歌。

就在此刻,享受宁静也不错。

晚风里,打了个喷嚏,却笑出声来。果然啊,有对比,才会有幸福感。

夏安,中央大街。明天起个大早,再走一遍刚醒来的街。